諸葛青試探著問道:“這稼軒劍法,莫非是從辛稼軒詞意中參悟而得?”
眼見李魚點頭,諸葛青恍然大悟,語聲愈增了敬佩之意:“看來尊駕的劍法與神思訣有異曲同工之妙,難怪尊駕會如此在意梅花仙子與疏影閣動向。”
李魚一笑而答:“先生過獎了,鄙人雕蟲小技,可不敢與疏影閣相提并論。”
他暗地里卻也佩服諸葛青的見識:“此人修為雖然不高,但頗為練達,不但熟讀詩書,熟知仙林風云,反應也是不差。若非帶著面具,我的身份說不定已然暴露了。”
諸葛風現出羨慕的神色,卻怕真惹惱了李魚,將一肚子熱情都強行壓下,默默背著李魚,不多時已飛過三百多里,落在白鷺堡前。
雖是塢堡之名,白鷺堡其實更像一座雄峙大城,危墻高立,氣象森嚴,難怪伐罪盟會盯上這塊肥肉。
李魚隨三人穿過重重守衛,登上聚賢樓,往議事廳而去。
尚未進廳,早有一人熱切迎上,招呼道:“老兄弟,兩位小兄弟,這趟辛苦你們了。”
諸葛青三人跪地在地,語聲悲切內疚:“堡主,我等有辱使命,未能求得十大門派援手。”
李魚冷眼覷去,卻見這堡主諸葛玄策年約四旬,身形清癯,文質彬彬,閑掛著一綹長須,頗有儒者之風。
只聽諸葛玄策道:“這結果早在眾人意料之中,老兄弟無需自責。派你們走這一趟,也無非盡人事三字罷了。
倒是這位好漢器宇軒昂,意氣凌云,惜乎我之拙眼不識泰山,你還不快替我引薦?”
諸葛青連忙站起身來,對李魚道:“尊駕,這位便是白鷺堡堡主諸葛玄策。”復又對諸葛玄策道:“堡主,我等返回路上,遇見伐罪盟兇徒截殺,苦戰不敵,先折損了兩位弟兄,連我們三人也危在旦夕。
幸虧這位尊駕及時到來,仗義出手,我等才能茍延殘喘,有命回堡覆命。尊駕得知白鷺堡處境后,不避邪氛,愿助白鷺堡一臂之力,當真是古道熱腸,俠義無雙。”
李魚連忙道:“鄙人胡玉風,見過諸葛堡主。不過是路見不平,當不起管家一番謬贊。”
“原來閣下乃是白鷺堡的恩人。玄策有失遠迎,失禮之至。”諸葛玄策當即對李魚行了一禮,殷勤道:“閣下快請廳中喝茶。”當先側身領路。
待眾人進了議事廳,分主賓坐定。諸葛玄策上下打量著李魚,忽然問道:“閣下可曾欠了白鷺堡恩情?”
這一句話出口,非但李魚莫名其妙,便連諸葛青也是意想不到,詫異滿臉,暗忖道:“堡主怎會如此失禮?真是咄咄怪事。”
這時李魚已回答道:“白鷺堡之名,我尚是今日聽說。”
諸葛玄策目光如刀,緊緊盯住李魚的雙眼,復又問道:“那么閣下可是有求于白鷺堡?”
李魚不由一愣,不知這諸葛玄策何以有此一問,便老實回答道:“鄙人并無所求。”
諸葛青瞧見氣氛不對,連忙對諸葛玄策使眼色,囁嚅道:“堡主,我先將這一行…”
諸葛玄策右手一擺,止住了諸葛青的擠眉弄眼,對著李魚冷冷道:“那么閣下究竟所為何來?”
李魚失笑道:“鄙人的來意,堡主難道還不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知道得一清二楚!”諸葛玄策霍然起身,威怒下令:“來人,將這奸細即刻拿下!”
諸葛玄策言出令隨,霎時間四下涌出數十名甲胄武士,刀戟霜寒,殺氣盈盈,將李魚團團圍在垓心。
諸葛青三人均是大驚失色,忙不迭跪地陳詞:“堡主不可!尊駕不只是我三人的救命恩人,更是我白鷺堡千載難求的貴人。
堡主不備待客之道,不念云天之恩,已是失了道理,怎可反是刀刃相向?”
諸葛玄策無奈苦笑:“老兄弟,你是墮入騙局還不自知呢。若留下此人性命,白鷺堡將要萬劫不復了。”
諸葛青疑惑道:“堡主何出此言?”
“老兄弟,你仔細想想,伐罪盟既然決定要截殺你們,為何定要在白鷺堡附近動手?為何伐罪盟不將你們即刻殺死,偏在危在旦夕之時,這人堂而皇之出現。世上可有如此湊巧之事?
你也聽到了,這人自己說對白鷺堡別無所求,也未曾虧欠白鷺堡恩情,那他何以會冒著生死的危險來幫助白鷺堡?
呵,胡玉風,胡玉風。老兄弟,你我都是老慣江湖,多年來可曾聽過這人的名字?可曾聽過這人的事跡?
十大門派都不肯援手,成名豪杰都不敢出頭,一個無名之輩為什么肯拋卻性命,巴巴跑來與伐罪盟作對?
老兄弟啊,這個人顯然是伐罪盟派出的奸細。他與截殺你們的兇徒合演了一場戲,只用兩個兇徒的人頭便換取白鷺堡的信任,到時候里應外合,便可將白鷺堡輕而易舉覆滅。當真是歹毒計策啊!”
被諸葛玄策這么一說,諸葛青不免心驚肉跳,渾身發抖,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是后怕,顫聲道:“我,我竟差點上了伐罪盟的當,差點成了白鷺堡的罪人…”
諸葛風望向李魚的眼神也是半信半疑,卻又搖了搖頭,喃喃著低聲自語道:“不像,不像,我覺得他不像是壞人…”
只是諸葛風這番話說得有氣無力,根本沒有勇氣大聲說出,更無法替李魚辯解一句。
李魚漠然無語,竟是懶得說一句辯解之詞。
他知道,自己的出現是有些蹊蹺。他也明白,諸葛玄策的顧慮和猜疑很有些道理。
諸葛玄策的做法無可厚非,但李魚卻不由得感覺到一股悲哀,一股無法驅除的悲哀,一股深入骨髓隱隱作痛的悲哀。
諸葛玄策言下之意,無恩無求,素不相識,便不能拔刀相助,便不能為旁人赴湯蹈火。
難道袖手旁觀才是天經地義,見死不救才是理所當然嗎?
明明是好心的善意,卻只能淪為懷疑的對象,只能變成佛口蛇心的冷箭和別有用心的毒計嗎?
世道人心,果已崩壞至此嗎?
刀槍劍戟之下,殺氣沖騰之前,李魚忽然笑了。
他笑得有些苦澀,但他依然還有笑的勇氣,依然還有行善的膽氣。
李魚笑著說:“不管堡主相信與否,鄙人此來,只為相助白鷺堡,別無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