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高的巨鯊幫弟子猛灌了一口酒,嘟囔道:“二哥不要笑大哥,你們神拳門就討得了好?你神氣什么?
要是把你的話報給幫主,神拳門自然不會怎么樣,你老徐可就免不了一頓毒打。
也就是我,想著和你喝了幾百場酒的交情,才忍住不去通風報信。”
“就你高大蟲這慫樣?不要說幫主了,你要是能和你們家舵主說上話,我老徐直接把頭割下來給你下酒!”
那張桌上共有三人,除了高大蟲和老徐,便是一個藍衣人。
這時只聽藍衣人勸道:“兩位老哥,喝酒喝酒,犯不著賭氣哈。
要我說啊,這李魚還真是膽大包天,先非禮了箜篌使者,又殺了懷劍公子,簡直捅破了天窟窿啊。”
高大蟲樂得轉移話題,大聲道:“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這李魚腦子里裝的是什么屎。
明明已經成為了仙音宗的姑爺,居然管不住自己,真是自毀前程,傻到天上去了。
換我是李魚,才不會那么白癡呢。
冰雪仙子不比那什么箜篌使者好千倍萬倍?李魚絕對腦子里都是屎。”
趙月兒眉毛豎起,眼珠瞪大,壓低著聲音,恨恨道:“這家伙滿嘴胡說八道,真想撕爛他的嘴。”
李魚只是微微一笑,端著酒杯,輕輕將一杯“醉仙釀”倒入口中,竟是云淡風輕,毫不在意。
藍衣人附和道:“誰說不是呢?李魚真是個笨蛋。
哼哼,得罪一個仙音宗還不夠,結果又惹上圣儒門,這是嫌命不夠長啊。
話說回來,也忒是邪門,這許多人恨不得把仙林翻個底朝天,居然還是找不出李魚的下落。
難道他李魚真變成一條魚溜走了?”
“哼!”老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于喧鬧廳中也顯得突兀響亮,瞬間引來眾多目光:“要我說啊,這李魚有狗屁膽子啊?
他本事高強,那確實不假,但他敢做不敢當,也是慫貨一個。
他倒好,知道圣儒門不好惹,躲在哪個山溝小溪里快活逍遙,卻連累了梅花仙子白白受苦。
所以你們兩個老弟別笑,我老徐還真看不起李魚這慫貨呢。”
遠處酒桌上立即有人喊道:“老哥好氣魄!說得好!不光你老哥瞧不起李魚,就連我這下九流也瞧不起李魚吶。
想那梅花仙子,乃是仙林第一仙子,何曾受過半點委屈。
偏偏因為李魚這孽徒,受了這許多難堪。聽說那天圣儒門掌門一掌拍在梅花仙子身上…”
李魚手上那一個酒杯還留在半空,還沒有送到嘴里,卻以因為身體的顫抖而晃晃悠悠,一滴兩滴全灑在李魚衣服之上。
趙月兒尚是首次見到李魚如此失態,低聲關切:“魚弟弟,你怎么了?那梅花仙子…是你的什么人啊?她對你很重要嗎?”
李魚全然聽不到趙月兒詢問,漠然無語,那一直閃爍著自信與堅定的眼睛也似在瞬間變得暗淡無光。
高大蟲見老徐搶了風頭,心中甚是不服,亦是大聲道:“這事我知道真真的,梅花仙子現在還躺在病榻上呢。
我聽我那在圣儒門中修行的遠房表弟說…”’
老徐接口道:“你有個屁遠房表弟,裝什么…”
高大蟲為了打斷老徐的話語,更加大聲道:“我那表弟說得真真的,那一天圣儒門掌門與仙音宗宗主共同前往疏影閣。
大家肯定奇怪,李魚既然不在疏影閣,為什么兩大掌門為什么還要親臨疏影閣呢?
那自然是要讓梅花仙子給個說法了。說起那梅花仙子,那可真是美麗極了,一頭長長的頭發,兩只大大的眼睛,一張臉蛋…”
中央酒桌上一個女子獨占一桌,這時不免噗嗤一笑:“這是說村姑吧,哪是什么仙林第一仙子?
再說了,胡絳雪這所謂第一仙子,也只是你們這些俗人亂傳的。連誰是真正第一都搞不清楚,真是好笑。”
“別打岔!你懂什么!”高大蟲喝多了酒,臉上紅撲撲,徑自說道:“總之梅花仙子是天下第一美的。
不過那兩大掌門可不是來看美人的,他們說如果梅花仙子交不出李魚,那就讓梅花仙子頂罪。
那什么,徒弟的債自然要師父還了。于是圣儒門掌門就一掌劈向了梅花仙子,把梅花仙子打在地上,差點就一命嗚呼了,真是好可憐好可憐。”
高大蟲說得抑揚頓挫,大廳眾人多被高大蟲話聲吸引,扼腕嘆息者有之,咬牙切齒者有之,嘈嘈切切,愈加熱鬧。
唯獨李魚手中那只酒杯,一直就被李魚擎在半空,竟似被李魚遺忘,全然感受不到半點熱鬧氣氛,只是孤零零獨守荒涼。
杯中的醉仙釀已然傾灑一小半,但杯中仍是堪堪盛滿,仿佛未曾濺灑半分美酒。
原來是李魚太過用力捏著酒杯,兩個指頭上皆流出鮮血,緩緩注入杯中,卻不料成為紅殷醉釀。
趙月兒見李魚整只手蒼白無比,配合那奪目的鮮紅,真是觸目驚心,大為驚駭。
但瞧見李魚那慘淡眼神,一肚子安慰的話竟是說不出一句,欲言又止,空自鎖眉。
這時中央酒席那女子又是嘻嘻笑道:“這什么高大慫是吧,怎么我和你聽到的故事不一樣誒。
圣儒門那偽君子好歹是一派之尊,一貫做足表面文章的,怎么會蠻不講理呢?
他不過是讓胡絳雪將李魚這叛徒逐出疏影閣門墻,誰知道啊,這胡絳雪偏偏吃錯了藥,竟是不肯將李魚逐出師門呢!”
高大蟲借著醉意怒道:“小丫頭片子,你知道什么?我遠房表哥可是親口和我說…”
藍衣人連忙拉住高大蟲,提醒道:“高兄弟,禍從口出啊。我剛剛才發現,那女子身上可是穿著綺羅香的衣服!你瞧她左肩…”
“什么?”高大蟲酒意立刻嚇得一干二凈,急忙望去,果然瞧見綺羅香獨有的牡丹花印記,趕緊解釋道:“我我我喝醉了酒,盡是胡說八道,姑娘可別放在心上。”
那女子嘻嘻一笑:“我有那么可怕嗎?還是我身上的牡丹花很可怕?”
她一笑之后,又說道:“不過嘛,你也不算胡說,昔日意氣風發的胡絳雪,現在卻凄凄慘慘躺在病榻之上,真是讓人意外開心呢。
話說回來,那李魚小子真有那么大魅力?竟讓胡絳雪豁出去了,居然有膽同時面對仙音宗那老狐貍與圣儒門那偽君子?”
綺羅香乃是六大邪派之一,高大蟲知道綺羅香中人一向愛看正派笑話。這時他心中猶在害怕這綺羅香妖女不肯放過自己,為了博得女子好感,連聲附和道:“姑娘這一問太有見地了。
仙林中人,哪個不在傳李魚與胡絳雪有染啊!
這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小的想來肯定不會是假的。
要不然李魚沒拜師多久,怎么功力突然就那么高了?顯然是胡絳雪把自己的功力傳給他了嘛!
只是讓胡絳雪把李魚逐出師門,這樣名正言順的要求,胡絳雪都不肯答應,顯然是有了小白臉就忘了疏影閣的名聲,名聲掃地,名聲掃地啊。”
一滴眼淚忽然從李魚眼中飛出。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此刻,這一顆眼淚更勝過男兒尊嚴,不管不顧,橫行霸道,徑自沖出了李魚眼眶。
更有一捧鮮血,忽然從李魚口中嘔出。
觸目驚心的紅。
悔恨交加的淚。
渾身顫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