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聞言,不由踟躕起來:“她所講倒是事實,但我卻無法一輩子保護她。
只是我受她救命之恩,既已知道她處境艱難,若是不管不顧,實在于心難安。”
趙月兒低著頭,幽幽說道:“我原以為李小哥是識文斷字的先生,以為李小哥是朝堂上的貴人,所以也沒敢把灰熊王這件事告訴你。
但現在我才知道,李小哥居然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居然有神仙一樣的神通,居然這么容易就殺掉了灰熊王。我還以為,我總算盼到了希望。”
李魚搖頭道:“我算什么神仙,反而是四處逃竄的罪人。趙姑娘,你若跟著我,只會受到我的牽連。”
趙月兒將地上一團沙土踢開,輕輕道:“哎,罷了罷了。雖然我希望李小哥能夠幫我,但也只是一廂情愿,自家奢望而已。
我真傻,李小哥怎么會為了我而打亂自己的計劃呢?就當我什么都沒有說過吧。
我也苦了這么多年,繼續苦下去,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魚思索片刻,開口道:“趙姑娘,你怕繼續受到歹人欺負,那不如拿著摘星令,前往摘星令求個安頓之所。摘星樓乃是仙林十大門派,想必…”
不待李魚說完,趙月兒鼻中“哼”了一聲:“不帶我就不帶我,何必假惺惺說這些?
什么摘星樓摘星令,和我有什么關系?你快走吧,再也不必管我死活!”
半惱半怒說完,趙月兒一甩衣袖,哭著小步跑開,竟是往山上那一條竹林小徑而去。
趙月兒話語中隱隱有以退為進之意,只是這些話入得李魚耳中,仍是讓他的心里不是滋味。
于理而言,帶上趙月兒自然是一個累贅。但于情而言,趙月兒已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若還是置之不理,難免羞慚愧疚:“說什么救命之恩,畢生難忘,卻原來這點要求都做不到嗎?”
于是李魚遲疑片刻,對著趙月兒背影喊道:“趙姑娘,你回來!既然你不怕危險,那就跟著我好了。”
乍聞此言,趙月兒霍然止步,驚喜轉身,破涕為笑:“就知道你心軟,激將法果然好用。”連忙快步跑到李魚身旁。
李魚略顯無奈:“我可沒與趙姑娘說笑。在我身邊,確實危險重重,也未必能顧得到你。”
“那沒有關系啊。在你身邊,總比一個人呆著更覺安心!”趙月兒滿臉笑容,一口應承。
她忽然又道:“李小哥,你是不是顧慮我自作多情?會繼續糾纏你的感情?
其實你多慮了,我知道和你的差距,怎么會傻乎乎做夢呢?你能保護我,我就很滿足了。
如果你不嫌棄,我就高攀一下,我們認個姐弟。
從此后你喊我月兒姐,我喊你魚弟弟,怎么樣?”
李魚本來倒沒有想到這一層,但既然趙月兒主動提出,彼此之間也有個說法,當下點頭道:“怎么能算高攀呢?能認識月兒姐,我很開心的。”
“魚弟弟,魚弟弟,你這話…讓我好開心啊。但愿你別口不對心就是了。
對了,我們這就前往鎮上,去買駿馬代步吧。”
按照李魚想法,各路群雄一定會將目光鎖定玉笛谷,安排重重包圍,等待他自投羅網。所以他并不準備回返疏影閣。
正所謂釜底抽薪,既已知道懷劍公子是幕后陰謀者,索性去仙音宗說個清楚。
時間已過去半個月,唐佳慧乃是一派宗師,縱然仍有怒氣,也必冷靜許多,不會胡亂動手。
假若他一到仙音宗,唐佳慧不由分說就殺了他,反是讓人疑竇。
正如陳鳳年所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縱然仙林議論無用,但師父胡絳雪靈心慧質,必會發現其中疑點,必會與唐佳慧當面對質。那時即便無法洗清他身上冤屈,亦可讓仙林議論改換面目,至少已不必牽累疏影閣的名聲。
主意早定,此地距離仙音宗大約三萬里,因無法施展“彩云追月訣”,路途遙遠,李魚只有把目光放在駿馬身上。
趙月兒建議先去買馬,與李魚倒是不謀而合。
當下李魚再不耽擱,與趙月兒快步前往云龍鎮。
本來李魚還擔心趙月兒腿腳不快,沒想到她走路迅速,行步反而比李魚更加輕便。
瞧見李魚驚訝模樣,趙月兒得意笑道:“魚弟弟,我說了不會耽擱你的。我這些年去鎮里賣布賣手絹,山路走慣了,可不會比你慢的。”
兩人腳程甚快,但山路悠長,到達鎮上時已近中午。
李魚便帶趙月兒去到鎮上最大的酒樓“清風居”吃飯,順便在酒樓中打聽一番消息,了解這些天仙林的變化。
趙月兒相貌丑陋,李魚又是滿臉疤痕,兩人聯袂出場,自然引得店小二及周邊酒客紛紛側目。
但酒樓開門迎客,只認銀子不認人,自然沒有拒絕之理。
李魚心想趙月兒素來生活簡樸,怕是一生都未吃過什么佳肴。好在他百寶囊中金錢甚多,于是點了許多名貴菜色,叫店小二暗暗咂舌:“真人不露相,還好我沒有怠慢這兩位奇形怪狀的客人。”
一邊等上菜,李魚一邊留神細聽。大廳中喧擾不已,有人低聲細語,有人高談闊論,但所談話題卻往往圍繞著兩個字,那便是他的名字“李魚”了。
左前方桌上一人嘆道:“他爺爺,我們巨鯊幫興師動眾,幾乎出動了全部精銳。
聽說連我們幫主大人也親自出馬,在明石城與紅紗城之間翻來覆去折騰,卻找不到李魚的蹤影。難道他李魚還能跑到天邊去?”
這巨鯊幫乃是天韻城的本地幫派,勢力龐大,而云龍鎮正是巨鯊幫管轄的二十六個鎮之一。
便連趙月兒,也似知曉巨鯊幫的強大,聞言低聲對李魚道:“魚弟弟,你聽,居然有人和你一個名字呢。
同名同姓也是正常,但那人也和你一樣,名字普通,人卻不普通,還真是讓我挺好奇呢。”
李魚微微一笑:“他口中那個李魚,恰好也是我。”
趙月兒不由愣住,隨即露出慌張之情,聲音急促卻變得更輕微了:“你得罪了巨鯊幫?那人分明是巨鯊幫幫眾,我們快走。”
李魚依舊微笑:“不礙事,我容貌大變,沒有人會注意到我的。”
卻聽左前方酒桌上另一人大聲道:“高老弟,不是我老徐對你們張幫主不敬。只是我老徐心直口快,有一說一,你們張幫主有能耐抓李魚嗎?
還不是去湊個臉熟,讓那些上面的人看到巨鯊幫懂事唄。
你干嘛瞪我,別說你一個巨鯊幫,就是一百個巨鯊幫,真要遇到了李魚,還不是只要逃跑的份?
他爺爺,圣儒門的懷劍公子都被李魚殺了,你們巨鯊幫能什么能?”
聽到此言,李魚眉頭卻是微微皺起。
當時他與懷劍公子的對決,別無旁人在場。
不過半個月,這些酒客不過是仙林中的小嘍啰,怎么就知道懷劍公子已死呢?怎么知道懷劍公子死在他李魚手下呢?
雖然真正兇手乃是火玄珠,但說是他李魚殺死懷劍公子,亦無不可。
只是這半個月來,李魚一直在茅草屋中養傷,從未踏足仙林。
正所謂,天知地知,李魚知,黃泉下的懷劍公子知。
這酒客又是如何知道消息呢?
世上雖然沒有不透風的墻,但也不該如此快就透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