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海?”
甄儼神色訝然,他太不明白許安所說的開海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海遼闊無垠,無邊無際,就放在哪里,也沒有封禁,為什么要說“開海”。
許安都不用看甄儼的表情,便知道甄儼絕對不明白開海的意思。
“你們總說天下,可知道這天下有多大,何謂天下?”
天下有多大,何謂天下?
甄儼眼神凝重,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許安的問題。
許安也沒有期望從甄儼的口中得到問題的答案。
“天有九野,地有九州。”
“九州之外乃有八殥,八殥之外而有八紘。”
甄儼抬起了頭,仰視著許安。
許安所說的話,他知道出處,前一句話出自于《呂氏春秋》,而后一句話則是出自《淮南子》中。
“六合之內,寰宇之間,是為天下。”
許安舉起了右手,虛握成拳。
“其實這并沒有錯。”
許安俯視著甄儼,沉聲道。
“只是這個說法實在是太籠統了,也太含糊了。”
“八殥何在?八紘何在?九野何在?四海又何在?”
許安一連四問,這四個問題,甄儼知道一個答案,那就是四海何在。
渤海之東,青州之東,便是東海,東海廣闊無垠,海外有仙山。
徐福上書說海中有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有神仙居住。
于是秦始皇派徐福率領童男童女數千人,以及已經預備的糧食、衣履、藥品和耕具乘坐船只入海求仙,耗資巨大。
《列子·湯問》之中就有記載。
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
八纮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
除去東海之外,還有南海、西海、北海三海,與東海一起將天下包裹了起來。
南海就是交州之南,一望無際,波濤洶涌。
西海則在西域之西,絲綢之路通行,據說在更西面還有很多國家,那里也有一片海洋。
而北海,據記載,蘇武曾經在北海牧羊,大概就是在漠北的北方就是北海了。
但是許安一問,他卻是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答案了。
他總感覺許安問的沒有那么簡單,他所想到的答案肯定是錯誤的。
許安讓開了身形,讓輿圖重新出現在甄儼的面前。
“你眼前的輿圖,描繪著的正是這天下真實的模樣。”
甄儼目視著眼前的輿圖,他先前就看到了這幅輿圖,但是他不知道上面畫著的什么,也沒有敢細看,他的心神都在許安的身上,想要知曉能否成為官商,擔憂著甄氏的命運。
“這就是我們華夏的所在。”
甄儼順著許安所指的方向,看向位于地圖中央的地方,他一開始就注意到只有那里有兩種顏色的區域。
一片區域被涂上了深黃色,另一片的區域則是火紅色,深黃色的區域明顯要大上不少,自北面和西面將火紅色包裹了起來。
現在看來,那么這應該是如今的漢明的疆域圖。
甄儼看著眼前的地圖,一時間有些失神。
“我大漢…不,我華夏只占據了這么小的地方?”
甄儼本來想要質疑這份輿圖的真實性,但是他轉念便想起了許安身上的種種的傳言。
許安一直以來身上都籠罩著一層迷霧,他的崛起太過于突然,也太過于奇怪。
就像是生而知之的圣人一般,不僅知兵通政,而且還知曉很多其他的方面的知識。
自從太平道崛起,擊敗了董卓,占據了中州之后。
所有人都發現了太平道的不對勁之處,也發現了黃巾軍驚人的戰力,于是繡衣使者和魑魅都不斷的滲透,想要了解在太平道內部發生的事情。
漢魏兩庭正式開始全面學習太平道是在許安開國之后。
除了政治制度無法改變之外,漢魏兩庭在各項制度都在學習明國。
軍事、器械、衛生,甚至是律法和教育。
太平道內很多的書籍許安都參與了編寫,甚至就是編寫人。
例如《衛生手冊》《大明律》《步兵操典》《啟蒙數學》《啟蒙物理》等等。
《步兵操典》這一類的保密比較嚴格的書籍沒有辦法竊取,但是《衛生手冊》《啟蒙物理》這些普及很廣的書籍,卻是不可避免的流入了漢魏兩國之中。
畢竟,蒙學堂的學生幾乎人手一本的教材,還有下發到亭鄉之中的書刊,再怎么樣也無法做到保密,甚至一部分黃巾軍的訓練方法也被得知了一些。
甄氏作為魏庭當時數一數二的高門大家,自然是也是得到了許多書籍的拓本。
甄儼從小便在家學之中讀書識字,接觸各類的古籍,甄氏也請來了名師為他們教授知識。
但是那些從明庭之中流露而來的書籍之上的所記載的事物,卻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也不曾知曉的事物,而且實踐也證明其真實性。
許安真的就像是生而知之的圣人,也只有黃天化身能夠解釋了,肉身凡軀如何能夠知曉這么的事情?
開軍校,設工坊,建醫院。
而那些聞所未聞的新式器械,甚至超越了當初墨家。
甄儼收起了所有了懷疑,他已經相信這就是真實的天下。
重開西域,震懾西戎。
東征三韓,威服東夷。
南定百蠻,以為屏障。
北伐鮮卑,劃分三省。
將漠南漠北劃歸為行省,歸屬中央直轄,這是從來沒有人能夠做到的事情,但是現在卻是大明的旌旗的確在北疆飄揚。
現在雖然大明還沒有統一天下,但是許安早已經完成了超越歷代大部分君主的成就。
只要一統天下,那么許安絕對能夠成為華夏千古以來取得成就最高的君主,就是秦皇漢武所取得的功績也要遜色一籌。
利用鮮卑內部的矛盾和分裂使其相互斗爭,而在最為關鍵之時出兵鮮卑,畢其功于一役,徹底肅清了整個漠北的殘余勢力,徹底將漠北納為版圖之中。
設行省,南遷鮮卑諸部,以弱其民,北遷中國之民,以固疆域。
聽說被俘虜的鮮卑諸部的男丁不是被判入勞改營,就是被編入軍中。
其軍名為“北府”,被新編入軍的足足有五萬人。
不過雖然說是軍隊,但是并沒有配備兵刃,而且似乎明庭也不準備將北府軍放在北境。
“哈哈哈哈哈。”
甄儼的提問,讓許安不由的笑了起來。
當初閻忠看到世界輿圖的時候,第一句話也是問他們只是占據這么小的地方嗎。
舊太平道一系的將校官員所謀求的是解放天下,統一大漢十三州,建立黃天之世,天下太平。
但是涼州派系并不滿足于此,漠南、西域的戰事讓他們見到了好處。
同時一貫以來的思想也影響著他們。
在《史記·秦始皇本紀》有一句話:“六合之內,皇帝之土。”
商周時期,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兩漢時期,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
一切都彷佛是理所當然,華夏就應當是世界中心,就應當是天底下最強大的國家,幾乎沒有人對于這一點有絲毫的懷疑。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意思便是,普天之下每一寸土地,沒有一處不是王的土地。
無論是世家豪強,還是升斗小民其實或多或少都有著一定的優越感,在他們看來,周邊是國家都只是蠻夷,沒有自己的文明,還沒有開化完全。
世家豪強因為接受過教育,深受儒家的文化的影響,在這一方面更為嚴重。
所以甄儼看到輿圖之時的第一反應,是為什么他們只占據了這么小的土地,感到難以置信。
太平道內的涼州派系作為明庭中最為激進的派系,他們的主張可以用兩個字概括——擴張。
想到這里,許安的嘴角不由的抽搐了一下。
太平道內涼州派系的那些將校官員都是鷹派中的鷹派,眼里面揉不得絲毫的沙子。
許安前不久收到了郭泰從西域傳來的消息,與大宛國的戰事已經正式爆發,賈詡也帶領著涼州軍進入了西域。
之前因為冀州的戰事的緣故,許安考慮一旦自己帶兵進入冀州,西域再發生什么事端,他這邊來不及收到消息,貽誤了戰機。
所以許安授權了賈詡可以便宜行事,必要時候可以帶兵進入西域協同西域軍作戰。
郭泰遞上來的信件很簡單,開戰的理由也十分簡單,在大宛國與西域的邊境之上,有一處聚落被掠奪,證實是大宛士兵所為。
這類事情,在明軍沒有到達西域之前十分的常見,畢竟大宛國的國力強盛,西域諸國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不過等到明軍控制了西域之后,風向便發生了變化,被掠奪的國家立刻向著郭泰稟報,請求處理。
郭泰也不含糊,之前派遣了使者前去大宛國要求其交出兇手,歸還財物。
大宛國國主自然不肯,并將郭泰派出的使者趕出了大宛國。
而后郭泰和賈詡簡單的商討之后,便決定直接進攻大宛國。
郭泰的性格許安很清楚,他當初也讓郭泰以維穩為主,暫時不要挑釁大宛國。
這其中沒有賈詡和涼州派系的推波助瀾,許安怎么都不會相信。
不過現在說什么都晚了,西域的戰事已經展開,只能后面再好好敲打一番這些好戰分子了。
有賈詡在,再加上武驤營的五千精銳騎軍加上一眾涼州騎兵,還有張遼、顏良、文丑這一眾猛將,西域的戰事根本就沒有多少的懸念。
西域送來的戰報,大宛國的實力比預想之中的要弱的多。
張遼帶著三千武驤營攻入了大宛國的北境,幾乎猶如無人之境,甚至在后來一舉擊潰了大宛軍主力,陣斬其領軍主將。
郭泰后續帶領西域聯軍進入大宛國之時,甚至沒有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抗。
若不是貴霜帝國的援軍及時趕到支援,恐怕大宛國現在已經滅了國。
“這天下有很多地方還沒有人煙,更不用提國家了。”
“如今天下,也沒有比我們疆域更為廣闊,更為富饒的國家。”
許安沒有再饒彎子,直截了當道。
“我準備在幽州、冀州兩州沿海設立港口,開通貿易。”
“我知道你們甄氏有不少的海船,所以我要你們甄氏之后經營從渤海至海東行省的海上貿易。”
“至于陸地的商隊,則暫時供應北疆三省,西域絲綢之路我會給你們留下部分的名額,這些事情你們現在可以去籌備了,具體事務自有中書府與伱們接洽。”
“以后你們甄氏的重心必須放在海運之上。”
甄儼看著輿圖之上的明庭的疆域,許安剛剛所指的地方,正是原本的三韓,不過那里現在已經被明軍解放,現在那里已經成為了明庭的海東行省。
“海運…”
甄儼的臉色微變。
“回稟道君,我甄氏雖有不少海船,但是多半都是在近海航行,遠海風浪巨大…”
“我知道。”
許安早知道甄儼要說的話。
“我太平到現在已經制作出了可以遠洋航行的海船,這些小事你完全不需要擔心,我太平道在遼州行省有三處造船廠,到時候你們的船只都可以先送到造船廠進行改造,同時也能在造船廠中購買海船。”
“官商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在造船廠先拿船后付款,當然要收取一定的利息,這些錢由戶部為你們撥款,不過也是有條件的,到時候你們自去和戶部的官員交涉,我就不多提了。”
“諾。”
甄儼根本插不上話,最后只能是應了一聲諾。
“到明年的年底,我希望你們能有起碼五十艘以上的海船。”
“因為…”
許安走到了甄儼的近前,敲了敲甄儼旁側的桌面。
“明年的年底,我需要你們為大軍運送糧草,運送甲兵。”
許安的目光落在青州之上。
漢軍如今在黃河沿岸布設重防,使用包磚法加固城墻,讓配重投石車的作用慢慢的變小,其經營日久,如果強行進攻,只怕是要傷亡不少的軍卒。
因此這一次,許安并不準備循規蹈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