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位于河內郡的東部,與魏郡相連,就在如今漢軍占據的黎陽渡口正西面,百里左右的距離。
向北可以直達湯陰,湯陰在黑山之東,也是河內郡東北部最大的城邑,因為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對于冀州而言極為重要,袁紹在這里一向是屯集重兵防備。
自湯陰起,北可至魏國的都城鄴城所在之處,南可控制河內郡、黎陽等渡口。
就在湯陰城的東南面,修筑著一座小城,名為“邶”。
這座城池橫陳在黎陽通往北地的路上,如果敵軍渡過了黎陽,想要進攻北方,那么絕對無法繞開這一座城池。
邶城就如同一根尖刺一般扎根于咽喉的位置,如果袁紹不太過于自信于黎陽等渡口的防御,在邶城屯上三千余人左右的部曲,那么也不會到眼下這樣不可收拾的局面。
只是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果,也沒有后悔藥可以吃,事情已經發生,那么便無法再改變。
袁紹自以為黎陽渡口一線的防御固若金湯,還在沉浸于東郡之戰戰勝之后的自傲,卻沒有想到漢軍進步的如此之快,而且暗藏了拋車這樣的大殺器。
漢軍的第一場渡河戰,是進攻的黎陽渡口的西南方延津渡。
在延津的渡河戰中,漢軍水師直接強行占據了北岸的一處灘頭,然后用拋車輕而易舉的便擊潰了黎陽的外圍防線,隨后其精銳的步兵在許諸的帶領之下在不到一個時辰的進攻之下,便徹底擊潰了黎陽的守軍。
漢軍的水師添置了大量作為運輸的船只,再沒有搭建浮橋的情況之下,強行用運輸船渡河。
劉備帶領著幽州騎其中有近半都是通過了船只運送渡河,再渡河過后,前來支援黎陽渡口的烏桓騎兵被其輕而易舉的擊潰。
邶城城防本來健全,雖說有拋車這樣的大殺器存在,但是只要邶城有三四千的守軍,便可以頂住第一波攻勢。
當頂下了第一波攻勢之后,點起狼煙,湯陰便能知曉出現了敵情,而后鄴城便可以通過湯陰源源不斷的向著邶城派遣援兵。
這一次漢軍的進攻,完全的打在了魏軍防守的薄弱點之上。
許安打過了這么多場戰,他很清楚問題的所在。
魑魅在和繡衣使者的交鋒完全是處于了下風,魏軍的部署完全就是透明。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孫子兵法之中有這一句話,而在真正在此時將其發揚光大的卻是許安。
許安建立了鷹狼衛,用實踐告訴了天下,什么叫做情報戰,什么叫做真正的知己知彼。
當初的進攻涼州之時,涼州早就在鷹衛的滲透之下千瘡百孔,還有涼州本土的世家豪強作為內應,戰爭一直在許安的引導之下進行,十余萬涼州軍因此兵敗高平川,后面進攻中州、益州也是如此。
從鷹衛遞送而來的漢軍的進攻路線來看。
漢軍一直都是弱到強,從最薄弱的地方發起進攻。
袁紹在黎陽渡口屯集了重兵防守,卻是沒有起到半點的作用,黎陽渡口在其他渡口被攻占了之后成為了一支孤軍。
鎮守黎陽渡口的正是袁紹麾下的大將高覽,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在收到東西兩方不遠處的渡口被轉瞬之間攻破了之后,高覽當機立斷以騎軍殿后掩護,帶領大軍直接撤離了黎陽渡,回撤到了繁陽,穩住了局面,使得黎陽一線的魏軍不至于全線瓦解。
很多潰敗之后的魏軍也因此不至于離散,大軍未潰的情況之下,很多戰敗的魏軍殘部也撤離到了繁陽,高覽也因此收攏了上千名殘兵。
自中州長安到河內郡的朝歌相距約有一千四百多里。
從軹關陘的箕關到朝歌有六百里,這六百里,要經過是河內郡魏軍的控制區。
軹關陘以西,是太平道控制的疆域,而軹關陘以東便是魏軍的控制區。
一旦進入了河內郡,明軍的行蹤將會徹底暴漏,就算是于毒帶領的太行明軍能夠迅速擊潰河內郡的守軍,將河內郡的大部分地方攻占,也沒有辦法掩蓋行蹤。
大軍出征,其行蹤很難完全掩蓋,尤其還是在敵人的地境之中行軍。
許安看著桌面之上的輿圖,用筆在其上繪制出了漢魏兩軍最新的進攻和防守地點還有軍力的部署。
朝歌現在并不在魏軍的手中,而是已經被漢軍攻占。
漢軍這是在預防,他們也很清楚,許安就等著他們兩虎相斗而坐收漁利,許安掌控著軹關陘和太行陘,而若是黃巾軍從軹關陘和太行陘出兵,那么繞不開的就是朝歌。
內黃城西面的黃澤和朝歌城,一澤一城正是漢軍在西部設下的屏障,也是一個預警。
“子遠。”
許安抬起頭,看向一旁。
“明公有何吩咐?”
許攸聽到許安的聲音,躬身應答到。
“傳令給黃龍,讓他調集并州所有能夠調集的戰馬,次一等的馬匹也暫時劃歸到戰馬的序列全部征集,到河東郡的東桓城集合,一定要在五月二十六日之前到達,但是也要保證戰馬的體力,再調集并州剩余所有運力運送馬料前往上黨郡的高都城。”
原本的并州巡撫許安是委任給了郭泰,但是郭泰受命帶領武驤營去開辟西域,重建商路。
并州巡撫的職位便被許安委任給了黃龍,黃龍以護軍將軍晉升為了并州巡撫,雖然品級的跨度的有些大,但是眾人對此并沒有太多的異議。
軍功黃龍不多,但是黃龍出身于舊太平道,在張角時期就已經是三十六方渠帥之一,論起資歷黃龍的資歷幾乎和劉辟和龔都相當。
黃龍軍略不行,但是在管理方面卻是尤為擅長,此前在太行軍區之中,黃龍為副,于毒為正。
于毒負責軍隊,而黃龍則是負責掌管太行軍區的后勤和政務,黃龍擅長于政務,太行軍區也被其管理的井井有條。
當初于毒之所以能在袁紹軍的攻勢之下全身而退,不僅僅是因為郭泰的及時援助,還有黃龍的功勞。
并州作為太平道最先占據的大州,并州之民也多是太平道的信眾,明廷對于并州的控制其實和中州的控制也相差無幾,其實都可以不設置巡撫,只不過這樣的情況不能肯定不能作為常例,并州還是需要自己的巡撫。
“諾。”
對于許安的這兩條命令,許攸有些疑惑,但是還是應了一聲諾。
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體力,許安此前便征集了長安城中所有車馬行的四輪馬車,中州地區大部分的馬車也在幾天之內被征集,作為后勤部隊運送盔甲兵刃。
而后許安又發布了命令,讓黃龍征集所有能夠征集的馬車前往河東郡的大陽城候命,這些馬車將會作為運兵車來使用。
冷兵器的作戰和熱兵器的作戰完全是兩碼事,冷兵器作戰對于體力的要求尤為巨大。
熱武器時代,士兵只需要有裝填子彈,開槍射擊,行動的力氣就可以。
但是冷兵器時代,卻是需要身披著十幾斤乃至幾十斤的甲胄作戰,揮舞著鐵制的兵刃,舉著沉重的盾牌,排列成戰陣搏殺。
就是只開弓放箭也是一件體力活,后世的弓箭有各式各樣的現代化儀器,可以省力,但是在古代卻沒有那樣的現代化儀器和各種裝置。
戰場之上,弓兵急射除非是萬不得已,一般的將領根本不會下達這個命令。
一名普通的步弓手拿著制式的弓箭,用步弓盡力連射十箭左右手臂必然酸痛難耐,氣力衰減。
戰陣之上的開弓射箭可并不是說什么只要將箭射出去便可,還需要箭矢具備的相當的殺傷力,畢竟敵人基本都會有一些防護。
若是箭矢威力太小,就是敵軍沒有多少的防護,也難以造不成多少的傷害。
開弓射箭并非是什么不需要體力的事情,古代的弓箭手也遠沒有游戲和影視劇那樣的孱弱。
培養一名合格的弓手所需要的花費的是普通進展步兵的數倍之多。
冷兵器作戰,前進挪移,沖鋒陷陣,追擊敵軍,保持軍陣也都需要足夠的體力。
“明公。”
許攸遲疑了一下,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許安。
“這一次東征的耗費頗巨,之前中州旱情也消耗了不少的錢糧,并州雖然豐收,但是支援中州,幫助災后重建,還有以工代賑修建各種工程,也是耗費頗多,明公這樣征集大量的戰馬和征調馬車,所耗甚,征集的費用不提,但是人吃馬嚼都每日都需要海量。”
“出征幽州,也需要大量的錢糧,三郡烏桓、公孫度兩部不需要供給錢糧,但是上谷烏桓部和兩郡軍區的部曲所耗費的錢糧也需要并州支援。”
“漠北用兵,也是需要并州去支援,并州雖然是太平道故土,開墾良田,修建水利頗多,已有千里沃野,但是這樣消耗卻是力有未逮”
“按照原先的用度,并州的儲備只能維持我軍現在這樣最多一月的時間,漠北三個月的時間,幽州軍兩月。”
“過了這些時間,我軍就會面臨無糧可調的局面,只能從民間征糧,不足以堅持到秋收。”
本來在原定的計劃之中,要到明年的秋收之后,再對漢魏兩庭用兵,但是現在卻是不得不提前一年的時間。
形勢的轉變來的太過于突然,根本沒有給許安留下太多的時間。
因此糧食儲備其實根本不夠,距離秋收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糧草的問題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無糧可調那就從民間征糧,以市場價收取糧食,現在各地都實行屯田制度,按照屯所為單位,征集糧食,我們的田稅征收的不高,民間的余糧很多,不愿意接受征糧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各地的符祝進行勸導。”
許安停頓了一下,回答道。
“明公,這樣恐怕和我太平道一貫的行徑有違,明公可能會失去并州的民心…”
許攸眉頭微蹙,最終還是提出了相對的意見。
許安將手中的筆擱置在了一旁的硯臺之上,轉頭正視著許攸,堅定的說道。
“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要為東征讓路。”
“戰端一開,便沒有人可以避開戰爭的影響。”
“我們和漢魏兩庭所爭奪的是整個天下的歸屬權。”
“勝,則騰飛九天,從此天下之大任由其縱橫!”
“敗,則墜入深淵,萬劫不復。”
許安的眼神深沉,神色嚴肅。
“戰爭不是兒戲,我們現在所進行的這一場戰爭,是一場解放天下的大戰。”
“這份責任不單單是軍人的責任,這份責任應當是所有不愿意去做奴隸,所有不愿意去做豚犬,所有不愿意被壓迫的人應負起的責任。”
“我相信我們的民眾,他們能夠理解我們所遇到的問題,他們能夠理解我們到底是為什么而戰…”
許安轉過頭看向北方,那里正是黃河的方向,并州的方向。
并州的民眾受太平道思想的影響最大,其中很多人都是從四州一路輾轉而來。
他們正是不愿意在四州成為奴隸,正是明白搖尾乞憐換不回來豪強世家一絲半點的同情,正是想要無論如何都活下來的一群人。
群山連綿,似有萬重。
河水東流,千古未改。
許安環視著眾人,鄭重道。
“要想獲得尊嚴,要想獲得戰爭的勝利,翻身做自己的主人,爭取自由。”
“這些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自己的去爭取,要想真正的站起身來,那么只有靠鐵與血來實現!”
“奪取天下,解放天下,必然會有流血與犧牲。”
“并非是每一個人都能等到太平盛世的到來…”
許安停頓了一下,他看著道路之上正在向前行進的軍隊,看著那在風中飄揚著的黃旗,看著東方。
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個將《太平經》鄭重其事的交給他的人。
內外俱起,八州并發,如真似幻,撲朔迷離,熙熙攘攘,不過一夢華胥…
“也并非是每一個人都能親眼看到的景象…”
,那種只存在于理想之中的盛世,許安很清楚,有生之年,他是絕不可能看到那樣的景象,但是那又如何?
那怕希望無比的渺茫,哪怕是天方夜譚,但是這能夠成為放棄為之奮斗的理由?
看著官道之上,一眾面色堅毅的軍卒,許安心中便有著無窮的信心。
發如韭,剪復生。
頭如雞,割復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