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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一章:焦金流石、蟬喘雷干

  南方有人,長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頂上,走行如風,名曰魃。所見之國大旱,赤地千里。一名旱母。

  旱魃其實不過只是傳說的精怪,實際上根本沒有此類的精怪。

  許安如今是太平道的道主,都不會什么所謂的仙法道術,《太平經》之中確實有所謂的“煉氣術”,但是這個煉氣術許安也試過,并沒有感覺到什么玄妙的東西,只是和五禽戲功效類似,有一些強身健體的用處。

  太行山之中在志怪之中從來都是山精妖怪的聚集地所在,但是許安在太行山中呆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卻是一次都沒有遇到過。

  這個世界并沒有什么仙法道術,也沒有什么內功氣勁。

  呂布、張遼等人武力超群,都是在堂堂正正的戰陣之上搏殺,靠的是苦練而來的武藝和超于常人的身體素質,還有一直以來的經驗。

  他們也會受傷,也會力竭,所以沖鋒陷陣,都是身披著堅甲,帶領著親衛。

  這個時候,除去極少部分的人之外,大多的人都相信有鬼神的存在。

  董仲舒提出了天人感應更是加重了其中的關聯。

  災荒出現,必定是朝廷無德,有兼任竊據朝廷,甚至因為君主的原因。

  《禮記·中庸》:“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

  如今剛剛開國,便接連遭逢旱災和蝗災,這無疑是對于如今太平道的一個沉重打擊。

  若不處理,這無疑便會成為太平道失去了天命了預兆。

  對于這樣的情況,許安早有預料,但是開國之事肯定也是不能延期,否則在法理之上,他沒有辦法維持如此大的疆域,使得外國臣服,國內安定。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許安并非是毫無準備,既然這個時代的人相信鬼神,那么便需要用鬼神之說來解決災荒之事。

  解釋什么是所謂自然災害,并不會有多少人會去相信。

  古時認為旱災乃是旱魃引起,而蝗災則是“天毒降災荒”。

  正因君王失德、官員貪腐上天才會降下災荒以為示警。

  因此,許安利用自己太平道道主的身份傳出了諭令。

  蒼天身死,但其爪牙猶存,他們在人間放出精怪,以為禍亂,為得便是想要離散人心,妄圖興復。

  關中之地已經發現了旱魃和螽妖的蹤跡,太平道的道師、符祝正在各地搜尋蹤跡誅殺妖孽。

  同時還廣泛征募信息,若是有人發現旱魃和螽妖的蹤跡并上報各地太平道的道觀可以獲得獎賞。

  廣場之上,沸沸揚揚,人群之中眾人皆是面色驚恐。

  旱魃和螽妖,都是神話志怪里面的妖魔。

  旱魃現世,赤地千里,所見之國大旱,旱情一至,不僅是田地的莊稼得不到水分,就是人畜都沒有水飲用。

  人若只是不吃飯,還能夠堅持一段時日,但是若是沒有了飲水,卻是根本沒有辦法堅持下去。

  一聲尖銳的哨音陡然響起,廣場之上原本騷動的人群皆是為之一滯。

  “大順天地,不失銖分,立致太平,瑞應并興!”

  “大明始終,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

  “我大明奉天承運而立,些許精怪鬼魅就算能夠作亂一時,但是又如何能夠逍遙萬世?”

  高臺之上,身穿著土黃色道袍的湯良義正言辭,慨聲喊道。

  “我太平道的道師已經在搜尋旱魃和螽妖的蹤跡,災情很快便會過去。”

  “我們也絕對不會放任災情蔓延,這一次我們到來這里,就是為了幫助各位。”

  “這是第一批物資,接下來的時間只要旱情還在持續,援助也不會停止,請諸位放心。”

  四輪馬車上捆綁的麻布被掀開,露出了里面的物品。

  梁平踮起腳,看向高臺之后,那一輛又一輛的四輪馬車之上,放滿了陶罐。

  “河水并沒有枯萎,這些是儲水的陶罐,諸位可以暫時多儲存清水,以備不時。”

  “稍后我太平道的道師會在屯所境內勘測土地挖掘深井,屆時還希望大家配合,挖掘了深井,起碼能夠保證還有飲水可用。”

  “田地作物難保,諸位沒有農活,去幫助掘井,就去修繕道路,去修建儲水窖,不然若是因為道路問題,運水運糧的馬車難以行駛耽誤了時間,最終吃虧的還是大家。”

  湯良的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了,這不是他來過的第一個聚落,連日的奔波讓他不僅風塵仆仆,不斷的喊話也讓他的聲音幾乎變了一個音色。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黃天并非自然生成,而是因受萬民之請所以凝聚,正因天下萬民之心愿,而降臨世間。”

  “我們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名同胞!”

  “請各位相信我們,相信我們太平道,相信我們黃巾軍,相信我們的國家!”

  望著站在高臺之上的湯良,望著那高臺之上飄揚著的土黃色旌旗,還有高臺周圍那一名又一名在風中飄揚著的黃色巾帶。

  廣場之上的眾人都沉默了起來。

  “我們的國家…”

  梁平的心臟猛跳了一下,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突然感覺他原本熟悉的那個世界正在慢慢的改變。

  國家…朝廷…官府…

  他知道是什么意思,官府是每到時間便會來收稅的人,朝廷好像是官府的上級,至于國家…

  他知道,天子姓劉,國號為漢,他們國家就叫做“漢”。

  從古到今,祖祖輩輩,都是漢天子在統治著這一方天地,這個世界。

  漢天子是天下的主人。

  天下是漢天子的天下,天下是豪強世家的天下,而不是他們這些卑微猶如塵埃,販夫走卒,農人兵丁的天下。

  但是那站在高臺之上的符祝卻說的是“我們的國家”…

  前段時間,那些頭裹著黃巾的人走入了聚落,那些自稱為鷹狼衛的緹騎抓捕了一些人,將聚落之中的人都聚集了起來。

  聚落之中的田地的有八成都是鄠縣李氏的田地,李家是鄠縣的大家,據說有良田千頃,仆僮無數.

  梁平對于鄠縣李氏并不了解,但是他之前確實是鄠縣李氏的佃農,鄠縣李氏在他們這里有一家分支,這里的土地大部分都是屬于他們。

  那些鷹狼衛的緹騎在聚落的中央舉辦了一場大會,名叫“公審大會”。

  那些軍卒、緹騎押解著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的鄠縣李氏族人還有管事走到了臺前,一條一條的宣讀著他們的罪狀,并且宣讀法令,交代他們將會收到何種懲罰。

  那些鷹狼衛的緹騎最終將決定的權力被交到了他們的手中。

  梁平至今都還記得當初公審之時的景象,所有人的都舉起了手,舉起了右臂。

  左臂代表著赦免,右臂代表著懲戒,沒有人為鄠縣李氏的人舉起左臂。

  豐年之時,壓低糧價,極盡壓榨。

  災年之時,囤積糧食,增長租稅,甚至被迫無奈賣兒賣女,賣田賣地。

  之所以八成的田地都成為了李氏的田地,多是因為災年不得不賤賣田地。

  豐年卻當歉年過,年年如此,歲歲如此。

  鄠縣李氏最終被判決沒收所有的田地,林場,抄沒家產,其主家、旁支有數十人人頭落地,很多人都被判勞動改造收押入監。

  而他們也獲得田地,雖說這些田地名義上的太平道的田地,太平道也派來的典農官管理,重新劃定了區域。

  但是太平道只收取少許的田稅,他們可以根據家中的人口來領取耕地,沒有農具,太平道會為其提供農具,沒有耕牛,也可以在太平道內租借耕牛。

  本來太平道收取的田稅是四成,但是說是休民養息,因為連年的戰亂體恤鄉民,所以將稅收降到了三成。

  去年雖然也不太平,過的也很艱難,但是梁平確實是實實在的攢下了不少的余糧。

  過年之時家中也終于是見了葷腥,不再是只有素菜、粥飯。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心中又重新的泛起了希望,也對那些頭裹著黃巾的軍隊多了一些好感。

  管理聚落的典農官并沒有欺壓他們,駐守屯所的軍卒甚至偶爾還會幫助他們的忙。

  甘亭的周圍原來有一股流匪約有數十人,這些年來不時會來劫掠一番。

  公審大會不久之后,據說那伙流匪已經被剿滅,其匪首更是被斬首示眾。

  而后直到如今,再沒有任何的賊匪蹤跡出現在聚落的附近,安全比起之前多的并不止是一星半點。

  正是因為太平道一直以來的行為,使得眾人愿意相信,所以原本騷動的人群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眾人有序的上前在黃巾軍的引領之下,領取了陶罐。

  陶罐有半人高,倒是能儲存不少的水,這樣的陶罐在集市上售賣也能換取不少的銅錢。

  典農官在這個時候走來,開始宣講需要注意的事項。

  黃巾軍的車隊也重新活動了起來,發放完了陶罐,他們還要趕往下個地方。

  受旱情影響的并非只有這一地,整個中州幾乎都是遭災的地區。

  梁平坐在門口,看著院外刺目的陽光。

  大旱已經持續了近一月的時間,自四月開始到如今的五月,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一滴雨水都沒有從天上落下。

  聚落外的溪水水位已經下降了一個極為危險的地步,每天打水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

  所幸此前太平道的車隊送來的陶罐,提前讓他們儲水,短時間之內人畜還能有一口水喝。

  新挖的深井之中也還有一些井水產出,儲水窖也修建了一方,如今里面還有不少的飲水。

  只是這只能是保障人的飲水,卻沒有辦法灌溉田地。

  梁平沒有出門前往田地,田地里種下的莊稼早已經枯萎。

  剛到了五月,但是氣溫卻已經攀升到了一個難熬的地步。

  焦金流石、蟬喘雷干。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焦黃,入目之處難見綠蔭。

  坐在房舍之中,沒有收到陽光的直射,但是饒是如此,梁平都感到酷暑難耐。

  炎熱使得梁平的頭腦慢慢的模糊了起來,讓他感到昏昏沉沉,想要入睡。

  就在這時一陣涼風襲來,驅散了梁平身上的熱意,也讓他的腦海稍微清明了一些。

  梁平支起身來,看向涼風傳來的方向。

  涼風并非是從屋外傳來,而是自己的妻子在拿著葵扇再給他扇風。

  女人拿起手中的麻布,給梁平拭去了額頭的細汗。

  “睡一會吧,現在也沒辦法出門,等到晚些太陽落了山,我們再去打一些水。”

  梁平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

  “家里的糧食還夠嗎?”

  “省著點吃的話,還能吃上三四個月的時間,放心吧。”

  女人的臉上露出了一些笑容,去年存下了不少的余糧,并不是太缺吃的。

  去年,各家基本都存下了不少的余糧,這也是為什么到目前為止屯所都還處于穩定的原因。

  “鐺————”

  “鐺————”

  “鐺————”

  鐘聲再度響起,梁平也站起了身來。

  “這是…”

  一旁他的妻子也是跟著一起站了起來。

  “難道是朝廷的車隊來了?”

  梁平心中疑惑,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戴上頭巾,我們出去看看。”

  梁平拿起了掛在墻上的兩塊麻布,將其中一塊交到了自己的妻子的手中。

  天氣炎熱,戴著頭巾遮住頭部的頭發,可以一定程度上防止曬傷,太熱的情況出現。

  很快兩人一起走出了房舍,聚落之中的其他的人也是紛紛走出了房舍。

  鐘聲響起證明有要緊的事情。

  梁平猜的并沒有錯,走到廣場之上,他們再一次看到那些熟悉的四輪馬車。

  那些頭裹著黃巾的軍卒出現使得眾人心中一片心安。

  這是從未有過事情,往日里無論是盜匪還是軍卒,只要那些人手中握著兵刃,他們都會感到恐懼,但是唯獨見到這些頭戴著黃巾的軍卒卻只是感到親近。

  上一次的車隊送來儲水的陶罐,前來修建水井和儲水窖。

  這一次的車隊送來了大量的糧食,這些糧食被送到屯田所的倉庫之中。

  隨著糧食的送入,屯所之中緊張的情緒也得到了舒緩。

  自古以來,他們都是靠天吃飯,賴地穿衣。

  梁平看著眼前景象,想起了十年之前的那一場災荒…

  光和七年,天下大旱,顆粒無收,但是千盼萬盼,迫不得已,他們只能是背井離鄉。

  那時他還年少,跟著自己的父母前往縣城逃亡。

  但是抵達了縣城,他們沒有盼來賑災的糧款,而是收到了加稅加賦的告示…

  他的父母死在了災年,他的長兄也死在了災年,只有他和他的小妹最后活了下來。

  梁平的眼前有些模糊,眼前浮現的霧氣,遮擋了他的視線。

  旱災還只是初期,他們家中的余糧尚未吃完,但是賑災的糧食便已經運到。

  那些頭裹著黃巾的人沒有食言,他們確實再次回到了這里。

  那些頭裹著黃巾的人,自稱為了黃巾軍的人。

  他們頂著烈日,冒著酷暑,滿載著糧食,再次回到了他們的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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