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也就是如今的應天府。
這里已經被閻忠整改的變化頗大,氣勢猶存,仍舊壯麗無比,威嚴有度。
但是那雕梁畫棟的殿閣卻是少了幾分華麗,多了幾分古樸。
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親和。
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人氣。
應天府之中,很多的殿閣的名字都得到了更改。
永寧閣位于宣政殿的北方,也就是應天府的北部區域,這里已經是屬于了后宮的范疇之中。
不過如今,未央宮這座曾經作為漢室數百年的宮殿卻已經是物是人非,和往昔已經斷絕了關系。
宣政殿的北方也不再是漢朝皇后的寢宮所在,很多的地方都已經被改成了辦事的衙署。
不過閻忠在應天府中的一處幽靜的地方,靠近人工湖泊的旁邊改建了幾處殿閣,將其作為了居住的場所,劃給了許安居住。
許安并沒有推辭,長安城并不安全,繡衣使者和鷹狼衛這幾年以來多次實施刺殺,但也都被鷹狼衛和騰驤衛一一擋下。
住在外面只會是徒增威脅,住在應天府之中,有大量的衛士保護,才能隨時應對各種的突發情況。
開國大典已經結束了有三日的功夫,明廷三府六部已經正常的開始了運轉,而各地的主官也紛紛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前往西域的商隊早已經在此前便已經準備,上百輛的四輪馬車之中滿載著大量的瓷器、鐵器,紙張、工藝品 調令下達之后,武驤營在三月四日便已經是正式完成了交接,武驤營的虎符被張遼遞交給了郭泰,而顏良、文丑兩人也加入了武驤營之中作為郭泰的副官。
永寧閣是在原來椒房殿周圍的一棟殿閣,殿閣并不大,所以這里現在已經是被改為了許安處理政務的地方。
在永寧閣的旁邊不遠處的另一棟殿閣名為永和閣,兩閣的名字,取“寧和”之意,永和閣正是內閣成員的辦公之地。
兩閣相去不遠,便于辦公。
中書府、中軍府的衙署也離此處不遠,至于道政府的衙署卻不在應天府中而是在城外的太平觀內,不過也有廊橋與應天府想通,相隔也不是很遠。
基本上如今明廷的三府六部還有各級衙署都是以永寧閣為中心,向四周發散而去。
永寧閣中,許安坐在房舍之中的椅子上,在很多的時候,許安都不太喜歡跪坐,跪坐雖然是傳統,但是跪坐久了確實是有些難受,腿型甚至都會因此而改變。
永寧閣內并非只有許安,這里的房舍不屬于正堂辦公的地方,而是一處偏閣,算是一處就餐的地方也是許安拜訪書籍、文檔的地方,這里按照許安的意愿改造了一番后,多出了一張圓桌,現在許安就是坐在這張圓桌旁。
和許安坐在一起的,還有郭泰和顏良、文丑三人。
圓桌之上擺放著不少的菜肴,這一次倒是頗為豐盛,只是卻并沒有太過于奢侈的菜品,都是比較普通的菜肴。
許安面前的菜肴基本都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并沒有剩下多少,郭泰的面前也是,不過顏良、文丑兩人面前的菜肴倒是沒有吃太多,他們顯得有些拘謹。
許安也注意到了他們的拘謹,就是郭泰現在也是有些小心翼翼,許安很明白郭泰他們和自己之間的關系因為開國稱王已經是疏遠了不少。
伴君如伴虎,他現在不僅是太平道的道主,還有一重身份,是明國的君王。
這樣的變化許安很清楚,一早許安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許安此前其實就已經和郭泰商量過了重開西域都護府一事,在郭泰應允之后,許安才定下了征西將軍的武職。
“賈詡這一次會隨軍跟你們走一段距離,到了冀縣之后離開隊伍,他會暫領涼州巡撫一職在涼州為你們籌備軍糧,安排后勤,確保你們在西域的后勤補給,敦煌郡內已經準備好了不少的武備,囤積了糧草,你到西域之后可以征用。”
閻忠雖然是涼州巡撫,但是許安并沒有讓閻忠急著返回涼州。
閻忠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差,頭發已經近乎全白,雖然許安將內閣首輔的職位任命給了閻忠,但是現在內閣基本都是許攸在管理,閻忠一直都在太液池靜養。
太醫院被許安設在太平觀的觀北,距離太液池并不遠。
新建的太平道醫科學院就在太醫院的左側,太醫院算是衙署,里面的醫生都是經過了考核的名醫。
而太平道醫科學院是培養醫生的地方,從蒙學堂畢業的學童可以選擇進入郡學還是醫科學院之中修習。
因為許安命令的原因,還有一直提高醫生地位的努力,因此醫科學院的地位要高出了不少。
太平道醫科學院、太醫院兩院的院長都是由華佗來擔任。
太平道內醫生實行和工匠類似的制度,不按九品分級制分級,而是按照其技藝的水平來決定俸祿,等級。
民間的醫生并不發放俸祿,俸祿只發放給軍醫和太醫院的醫生,但是他們都可以考取等級。
想起閻忠,許安的神色也有黯然。
問起閻忠的身體,華佗也是有些束手無策。
閻忠的健康正在惡化,昔日年輕之時的舊傷,還有近些年的過度的勞累都再一直折磨著閻忠的精神和身軀。
許安重新回過了神來,還有事務等著他處理,他不能一直想著其他的事情。
“各地也在招收開疆拓土之民,第一批的報名者差不多已經有萬人左右,等到西域安定,我會派軍護送第一批移民前往西域,充實地方。”
不同于以往漢庭設立西域都護府或是長史府只是為了控制商路,并不太過于干涉西域,這次許安準備做出了一些改變。
許安以太平道的名義出資資助耕牛、稻種、農具和土地,同時減免初期的稅收,舉家遷移的民眾還可以多分到不少的土地。
對于主動前往西域的移民,許安劃定在五年之內不收取任何的賦稅,再過五年,稅收減半征收。
太平道收取的稅賦本就不多,只有田稅和助役錢,去往西域,又是免稅,又是減稅,還有各種各樣的補助,雖說天高地遠,相隔萬里,但是還是吸引了相當一部分的人報名參與。
漢開西域諸國不需向漢貢賦納稅,漢庭派駐在西域的戍卒和官員,其給養供奉完全取之于屯田和朝廷供給,不要各國繳納賦稅。
而這樣的模式其實耗費頗大,從敦煌郡到都護府之間,損耗頗大,尤其是敦煌郡還不是什么產糧區。
許安想的便是徹底加強對于西域的控制,讓西域的諸國不僅是表面上的臣服,還要從心底里認同明國。
“西域各國的情況禮部也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內閣那邊認為西域各國的軍力孱弱,我軍完全可以控制西域,重開西域都護府。”
以往漢時的舊制許安準備廢除大半,等到重開西域都護府后穩定下來,許安準備向西域諸國要求貢賦納稅,還要求其有派兵助戰的義務。
漢代的通訊條件、交通條件低下,人口并不多,要想維持太過于廣闊的疆域實在是有些不現實。
但是除去直接控制之外,還有一個體系值得學習,那就是自秦漢開始便逐步開始建立的朝貢的體系。
不過朝貢體系到了后面有些變成了表面工作,只是用來粉飾盛世。
許安打算的是,要建立起一個真正的朝貢體系,讓朝貢制度不僅僅只是粉飾盛世的制度,而是變成掌控周邊國家一個強有力的手段,用周邊的這些朝貢國作為國家的屏障,作為繼續開疆拓土的前鋒。
現在西域諸王實力還不弱,對于國家的掌控力較高。
一開始便大刀闊斧只會引起其抵觸,反而是難以立足,黃巾軍武力之上雖然不懼,但是出現匈奴時期舊事,引發了反抗,卻是會讓太平道獲得經濟上的損失,反而不太妥當,因小失大。
許安想要推行的便是溫水煮青蛙的政策。
龜茲、鄯善等國的國王年事都已經較大,對于王國的控制較強,但是其繼位者卻是沒有多少的威望。
許安想的便是等到數年,或者是十年之后,新王換舊王,在西域也實行推恩令。
不過實行推恩令的前提,便是要有強大的軍力和法理上認可。
強大軍力有,法理上的認可,許安也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西域穩定下來,許安便會分封西域諸王,大國為侯國,其國王授侯爵,中國為伯國,其國王授伯爵,小國為子國,其國王授子爵。
這便有了法理上的認可,等到太平道的控制力增強,西域各國新王陸續繼位,便是實行推恩之時。
有著強大的軍力保證,西域各國的國王就是想要反對也是無可奈何。
“這一次前往西域,隨行的有上百名符祝,他們都是從道堂畢業,在國學院和郡學院修習過的符祝,還有三百余名各行各業的工匠。”
“等到西域都護府重開,西域局勢穩定下來,讓那些工匠在西域的各國的城池里建立我太平道的道觀,再由符祝傳播我太平道的道義,還有便是在我軍掌控的直轄地區,要修建一所學院,西域諸國的王子都必須要到學院之中修習,學習。”
“名字就暫時定為‘大明西域都護學院’”
“將大宛納入了西域都護府的范圍之后,就可以開始施行這一制度了。”
許安側過頭,鄭重的看著郭泰。
“西域對我國來說極為重要,不容有失。”
“一直以來,你所立下的功績,為太平道所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中,記在心里,并沒有忘卻,西域情況復雜,選任你為西域的都護,也為了西域之后的長治久安。”
“此去西域,距長安萬里之地,世人都道故土難離,但是有時候卻是不得不離。”
許安拍了拍郭泰的肩膀,輕嘆了一聲。
“前人種樹,后人乘涼,每一代人都由每一代人自己的使命,我們的使命就是從無到有,從丘虛之上建立起一個嶄新的國家。”
西域距離中原實在是太遠了,西域的中部距離長安道路足有萬里之遙。
在這個是時代,萬里之遙幾乎和天地之隔沒有太大的區別,就是八百里加急的軍情軍令,也需要半個多月的時間才能送到,這還是沿路驛站都要齊備的情況之下。
“諾。”
郭泰恭敬的應了一聲諾。
“為國效命,談何辛苦。”
郭泰臉上對于許安的恭敬并非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尊敬。
就算是到了現在,他仍舊記得中平三年(186年)的發生的事情。
百萬黃巾覆滅,太平道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希望,他帶領著那些跟隨著他一起反抗的軍民在深山之中堅持抗爭,仍未放棄,而就在這時,太行黃巾猶如神兵天降一般,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潰了上黨郡的郡兵,統一了整個上黨郡,讓郭泰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在王屋山脈的北面,會師之后的兩軍聚攏在一起,。
吶喊聲傳遍了當時黃巾軍的營寨。
那震耳欲聾的吶喊聲,傳向四方,響徹了群山!
受領白波將軍,一路跟隨著許安南征北戰,直到如今。
跟隨在許安的麾下最大的好處其實就是能夠省心省力,因為許安向來是謀定而后動,每次發下的指令或者是命令都十分的清楚,基本上沒有模棱兩可的地方。
郭泰對于許安的信任其實早已經是不比龔都和劉辟要差上多少,許安讓太平道重新煥發了活力,重新發展壯大,已經是贏得了郭泰的忠誠。
初平五年(194年)三月七日,上午。
浩浩蕩蕩的明國官方商隊正式啟程長安廣場出發,除去官方的商隊之外,還有很多民間商人攜帶了不少的商品,他們也趕著自己的貨車,跟隨在隊伍的后方,他們也想要前往西域,在西域換取一些珍惜之物,再到內地販賣。
沿街的兩側,皆是圍觀看著熱鬧的百姓,他們都聽聞了太平道要重開西域都護府的,雖然重開西域都護府和他們的日常生活關系并不太大,但是他們仍舊出來相送,他們也為重開西域都護府而感到榮耀。
華夏人從來都是驕傲的,無論是世家豪強,還是平民百姓。
送行的隊伍浩浩蕩蕩,甚至不比商隊的規模要小。
許安親自送郭泰一路到了長安城的西門之外,不僅僅是許安,一眾和郭泰相熟或者是不熟的將領都默契的趕了過來。
“等你任期滿了,我們估計也統一了天下,到時候我們等著你回來一起喝酒!”
龔都豪邁的拍了拍郭泰的肩膀,粗聲笑道。
“哈哈哈哈哈。”
聽到龔都的邀約,郭泰不由放聲大笑,眾人也是一陣哄笑。
龔都就算是如今已經成了武官之首,但是除了在朝堂之上外,在生活時仍舊是如同以前一樣和他們一起相處。
“到時候,你別舍不得把好酒便是,不過聽說西域的葡萄釀出來的美酒可是一絕,到時候我去西域了,每年都給你們送上一些。”
劉辟的性格和龔都有些不同,他表達情緒的方式要內斂一些。
他走上前去和郭泰鄭重的擁抱了一下,他不太善于表達自己的言辭,只能用行動來表達。
人群吵吵嚷嚷,眾人都在送別郭泰。
雖然熱鬧,但是卻眾人的心中其實難掩那種送別時的傷感。
“明公。”
郭泰走到了人群的前方,走到了許安的面前。
“此行前往西域,末將必不會負明公所望,定為我大明取下西域,重開西域都護府,以為我大明西部屏障。”
千言萬語匯聚在許安的心頭,但是最終卻只是匯聚成了兩個字。
“保重。”
許安拍了拍郭泰的肩膀,難以再說出其他的話來。
西域都護府都護的任期被暫定為十年,這一次郭泰離開將會有整整十年的時間。
郭泰跨上了身側戰馬,拱手對著一眾送行的人鄭重的行了一禮。
“保重!”
馬蹄聲響,郭泰的旌旗緩緩向西,匯入了官道之上蜿蜒的行軍隊列之中。
官道之上,無數土黃色的旌旗在風中招展,一輛又一輛滿載著貨物的四輪馬車碾過了平整的官道,一名又一名氣宇軒昂的黃巾軍軍卒騎乘著戰馬從官道的兩側向著前方緩緩而去。
“出東門,不顧歸。”
郭泰身形一振,向著后方看去,那是龔都的聲音。
“來入門,悵欲悲。”
另一道歌聲響起,郭泰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是誰,那是劉辟的聲音。
“盎中無斗米儲,還視架上無懸衣。”
郭泰的眼前突然有霧氣出現,那是眾人聲音,雖然并不整齊,但是依舊能聽出他們的所唱的歌詞。
“拔劍東門去,舍中兒母牽衣啼。”
聲音逐漸整齊了起來,歌聲逐漸的高昂的起來。
“他家但愿富貴,賤妾與君共哺糜。”
郭泰的眼前有些模糊,他想起光和七年之時發生的事情。
他裹著黃巾,手持著利刃,站在隊列之前,身旁是無窮無盡如他一般頭纏黃巾的同道。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他們狂熱的呼喊著,攻入了城中,打開了城中的糧倉,開倉放糧拯救了城外數以萬計的饑民。
那一天的晚上,在營寨之中,他們也是如此的開懷,他們放聲高歌,他們舉起手臂,縱聲高歌 王屋山北,他和龔都等人重逢的那一天晚上。
夜空之下,營地之中歌聲也是如此的嘹亮。
那高昂的歌聲,傳向四方,響徹了群山。
“上用倉浪天故,下當用此黃口兒。今非!”
“咄!行!吾去為遲!白發時下難久居。”
長安城西,歌聲嘹亮,高遏行云。
請:wap.shuqu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