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192年),四月,二十日。
東軍以孫堅為首,袁術、曹操為副,兩路出兵,向黎陽方向挺進。
東郡之戰自此掀開了帷幕。
潛伏在東郡的鷹衛以最快的速度將消息送入了太行山中,隨后經由上黨郡,以最高規格的軍情急令送往了太原郡的晉陽城。
四月二十四日。
晉陽府衙之中,寂靜的可怕。
府衙的大堂之中,一眾身穿著戎裝的黃巾軍將校列坐于兩側,皆是神情肅然。
賈詡和許攸兩人坐于左側的首席和次席。
龔都、呂布兩人則坐于右側都首席和次席,馬騰緊靠著呂布一起。
黃巾軍一共有三位重號將軍,這一次全都坐在了晉陽之中。
馬騰打量著堂中一名名正襟危坐的黃巾軍將校,涼州安定之后,許安以閻忠為涼州牧代理涼州,返回太原郡的時候,馬騰也的跟著許安一起返回了并州。
涼州都已經安定立了,許安自然是不可能讓擁有不小威望的馬騰還留在涼州。
馬騰繼續留在涼州,就將一直是一個不穩定的因素。
所以馬騰這個平東將軍,黃巾軍的第三位重號將軍,實際上只是一個沒有任何實權的虛職。
馬騰也接受了這樣的安排,高平川兵敗,黃巾軍蕩平了涼州,已經容不得他拒絕。
這一次的會議十分重要,在座的人都是黃巾軍中的將軍和校尉。
馬騰來了快一年的時間,黃巾軍中的將校基本全都認識,現在馬騰基本上是賦閑在家,沒有任何的權利,只有虛職,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消遣之上。
成王敗寇,馬騰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生活,晉陽城的繁華也沖淡了一些他心中的野望。
只是再度來到這樣的場所之時,卻是也讓馬騰心中產生了一些異樣的感覺。
堂中一名名列坐的黃巾軍將校,他們坐姿挺拔,無一人東張西望,也無一人交頭接耳。他們的目光之中都透露著堅定。
黃巾軍中的這些將校和他之前見過的漢軍將校,見過的羌氐豪帥完全不一樣。
似乎像他們這樣,才是一名合格的將校,一名合格的軍兵該有的風貌。
馬騰見過了太平道陸軍學院中訓練的場景,也去過了講武堂,黃巾軍的方方面面都與其他的軍隊完全不一樣。
馬騰看著堂中一眾目不斜視的黃巾軍將校,現在他沒有再懷疑,太平道是否能獲取最后的勝利。
太平道正在走一條嶄新的道路,一條獨屬于其的道路。
那些蒙學堂的學子,那些軍事院校的軍官,他們能夠學習到各個方面的知識。
原本這一切,被那些世家豪強視為珍寶,他們將那些記載著各類學識的竹簡,儲存在自己的家中,儲存在各地的倉庫,不開放與外人,作為家學傳世。
那些學識原本只存在于那些世家豪強之中,庶民一輩子甚至都沒有資格去看上一眼。
但是,如今太平道卻是將那些被各家各族視作珍寶的家學全部拿了出來,將那些簡牘,那些書籍從世家豪強的家中奪取了出來。
然后用紙張做成書籍,毫不保留的傳授給那些普通庶民,軍卒等等,那些人原本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和其有任何接觸的貧民。
無論是西庭長安,還是東庭陳都,都不可能模仿黃巾軍開辦學校、軍校。
任何一個世家豪強都不會愿意將本家的藏書貢獻出來,讓那些卑賤的庶民去學習,那些家學是他們家族的立命之本,如何能輕易交付而出?
黃巾軍一日比一日要強盛,黃巾軍識字的人相比于其他軍隊也達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雖然他們大部分人只認識自己的名字,還有一些簡單的漢字,但是他們終究是識字,而且在不斷的進步。
甚至識字班中的教師還會教授那些普通的軍卒一些軍事知識,馬騰曾經去看過一個識字班上課時的景象。
似乎,許安是將整支黃巾軍都當成了軍官在訓練一樣。
馬騰毫不懷疑,那些通過了識字班培訓的人,有沒有掌握能夠成為一個隊率的所需的能力。
“敬禮!”
一聲高昂的聲音,打斷了馬騰的思緒。
馬騰下意識的站了起來,目光向著大門的方向看去。
堂中應聲傳來站立起身的聲音,一眾軍將皆是面向大門,昂首挺胸,目光凜然,舉起了右手,握拳平舉,放于左胸心臟前約莫寸許的位置,馬騰也是舉起了手,同樣行禮。
這已經是許安第二次改革軍禮了,這一次的改革,除了去除了躬身,低頭兩項主要禮儀,還有一些其他的軍禮。
現在黃巾軍中所有人,上至將官,下至普通的軍卒,皆是通用這種握拳禮,并規定敬禮之時,一定要昂首挺胸。
不得不說,許安這一次對于軍禮的改革,是完全的正確的。
軍禮的變革,讓黃巾軍的精神風貌猶如改頭換面了一般,無論是精氣神還是各個方面比起之前還要蓬勃。
人在昂首挺胸和卑躬低頭之時,心中的感覺猶如天壤之別,所帶來的影響也是天差地別。
握拳禮在黃巾軍中迅速的取代了原有的禮儀,并迅速為廣大的軍卒接受。
那些將校也沒有對此表示反對,黃巾軍中互稱同道,太平道的思想影響著他們,他們沒有沾染上普通封建軍隊的那種上級壓迫下級,欺壓下級等等陋習。
腳步聲從堂外傳來,許安一身戎裝,束帶罩袍,闊步走入堂中。
劉辟身穿著香色的鷹狼服,手按雁翎刀,緊隨于其后。
迎著堂中一眾軍將的目光,許安走到了首席的位置,劉辟挎刀站于許安的右側,護衛在其旁,堂中的軍將在許安站定之后,重新放下了手臂,但是他們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許安的身上。
馬騰心中微寒,他注意到了這些黃巾軍的軍將,大部分人看向許安的目光,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崇拜,他們的眼神無比的熾熱,彷佛…彷佛是看到了神明。
馬騰心中有些震恐,他感覺若是許安讓這些軍將去死,這些軍將都會毫不猶豫的遵從命令。
許安站立于首席的位置,他并沒有坐下。
眾人的目光并沒有讓許安感到絲毫的不適從。
“就在前天,四月二十一日。”
許安面色陰沉,沉聲道。
“關中漢軍,自蕭關、左馮翊兩地出擊,襲擊了涼州、河東郡兩地。”
堂中氣氛陡然一凝,馬騰的眼眸中閃過一抹驚色。
董卓居然在這個時候對太平道動手,而動手之時,正是東郡之戰爆發后的一天。
說是巧合,恐怕根本沒有人相信。
董卓絕對是和袁紹兩人早就已經暗中籌謀,大戰爆發之時,正是圖窮現匕之時。
馬騰震驚之余,臉色也是凝重了下來。
袁紹和孫堅兩人在黃河南北兩岸決戰,這本來是一個太平道渾水摸魚的好機會。
但是現在董卓突然發起襲擊,恐怕這一次黃巾軍不能再置身之外,坐山觀虎斗了。
馬騰正想著,卻突然發現,許安的臉色雖然陰沉,但卻是沒有一點憂色,而是帶著冷意。
似乎…似乎這一切都在許安的預想之中…
“東郡之戰已經爆發,袁紹和孫堅兩人如今已經陷入了鏖戰之中,戰況膠著異常。”
許安環視著帳中的一眾將校。
“董卓既然選擇了主動出擊,那么我們的計劃也便改變一下。”
許安向前邁出了一步。
“原本我計劃,是在一年之內拿下關中之地,看來現在只要三個月了。”
許安按住腰間的雁翎刀,嘴角露出了冷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董卓確實是好膽識。”
許安的目光停留在了賈栩的身上。
袁紹的籌謀,其實早已經是被賈栩推算了出來。
畢竟袁紹也知道太平道的危險,知道許安絕對不會放任如此良機。
坐山觀虎斗,兩虎相爭之事,并非是什么深奧的道理。
袁紹麾下有田豐、沮授這等一流的謀士,怎么可能會沒有一點防備的后手。
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袁紹如今正處于一個十分尷尬的地境,他所能做的事情也極為有限。
而后大概的走向和脈絡也就順理成章的被賈栩一一推算了出來,其中概率最大的正是董卓主動出擊,進攻并州的河東郡,上郡,還有涼州的武都郡、安定郡或者漢陽郡。
因此,許安早就已經是在這幾處地方全都安排了后手。
一旦董卓真的配合袁紹,在大戰之時,向著黃巾軍發起進攻,想要將黃巾軍拖入戰爭的泥潭之中,那么這一切的后手將會浮于水面,給董卓一個大大的驚喜。
“中原的群犬,似乎以為我黃巾軍有些孱弱。”
許安眼神微凜,一旦關中之地被收入了囊中,那么太平道便猶如龍投大海,虎奔高山!
初平三年,四月二十九日。
河東郡、蒲坂城。
城墻上土黃色的旗幟彷佛都被蒙上了一層陰霾,城下是無數密密麻麻、陰沉無比的黑色旌旗。
“咚!咚!咚!”
渾厚的戰鼓聲向著前方席卷而去,狠狠的撞擊在蒲坂城的城墻之上。
大量的云梯已經被搭建了起來,金屬制作而成的鉤子牢牢的嵌入了城墻之中,根本沒有辦法將云梯推開,手持著刀盾,面色猙獰的西涼兵,沿著云梯向上瘋狂的攀登。
“殺!!!”
“先登者,賞百金!!!”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一浪接著一浪,猛烈的向著蒲坂城沖擊而來。
城墻之上,身穿著黑袍的西涼兵和頭戴著黃巾的軍卒在拼死的搏殺。
徐榮雙手按在劍柄之上,劍尖抵地,目光冷然,看著城墻上的搏殺。
戰場之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大量都軍卒死去,但是段煨但臉上卻沒有漏出任何的動容。
攻城戰已經進行了整整六日,六日的強攻,共計有兩千余名西涼兵戰死于蒲坂城下,傷亡極大,而城中的黃巾軍卻是依舊頑強的抵抗。
傳令兵匆匆趕來,稟報道。
“土丘還有三個時辰就可以搭建完畢,到時候我軍大部隊便可以登城。”
徐榮微微頷首,并沒有回復,那傳令的軍卒也不敢停留,退到了徐榮的身后。
徐榮雙目微瞇,看著遠方殘破不堪的蒲坂城。
他并不覺得土丘搭建完成,便可以攻下蒲坂城。
這一戰開始,他心中便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抬頭看著陰沉的天空,徐榮的眼神更為黯淡。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
徐榮想起了在黃巾軍之中廣為流傳的一句話,這句話原本指的是漢庭,但是現如今用在董卓的身上卻是也十分恰當。
西涼軍已經爛到了骨子里,兩場大戰的戰敗,擊潰了西涼軍的信心,也擊潰了董卓被李儒好不容易鼓動起來的雄心。
不過現在董卓還算是腦袋清楚,知道被黃巾軍三面包圍,避無可避了。
不過更讓徐榮心寒的,卻是董卓對自己對態度。
董卓任人唯親,喜怒無常,當初擊破孫堅,擊破曹操,兩戰兩勝,卻難以勝任中郎將,現如今偃師之戰的戰敗,更是將他貶官一級。
這一次侵攻河東,將防備最為森嚴,也最為危險的蒲坂城交給了他來攻打。
“太平道…”
徐榮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呢喃著。
現在有一個機會,擺在了他的面前。
或許是時候了…
關中,長安城。
司徒府。
“董卓已經離京。”
王允放下了手中的字條,沉聲說道。
此時的內宅之中站立著十數名身穿戎裝的將校。
“司徒已經安排好了嗎?”
一名身穿著戎裝,身形高大,鬢發皆白的將領開口問道。
那白發將領不是別人,正是如今被貶為了郎中的皇甫嵩。
“已經安排妥當了,請義真放心。”
王允聽到皇甫嵩出言,當即鄭重的回答道。
“蓋勛已經準備好了,這一次董卓留守在長安城中的將校名單,也被探查了出來,李肅果然被留了下來。”
“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
皇甫嵩緩緩站起身來,看著房中的眾人。
“此次舉事,若敗,身死族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