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邀正正之旗,無擊堂堂之陣,此治變者也。
不要去迎擊旗幟整齊、部伍統一的軍隊,不要去攻擊陣容整肅、士氣飽滿的軍隊,這是懂得戰場上的隨機應變。謂治變者。
“止步。”
許安放下了手中的馬槊,最終還是下達了停止追擊的命令。
處于盧植指揮下的漢軍在防御方面幾乎是滴水不漏,雖然處于撤退的狀態,但是卻依舊是軍陣整齊,部伍統一,保持著一定的戰斗力。
漢軍的總體本來就是要強于黃巾軍一籌,一般的黃巾軍軍卒面對西園禁軍和漢軍銳士,實際上根本討不到什么好處。
之所以能使得攻守之勢轉變,完全是打了漢軍一個措手不及,左右軍營的禁軍壓上前來時,因為黃巾軍拋石機精準打擊的緣故,幾乎是士氣跌落到了谷底,隨后黃巾軍趁勢追擊,這才一鼓作氣,將漢軍擊退。
在黃天使者作為箭頭,在何曼和周倉等人帶領下的情況,才是連連破陣,將漢軍打得節節敗退。
如果是沒有投石機的存在,恐怕這一戰對于黃巾軍來說,漳水知役將會是一場沒有什么還手之力的防御戰,一處將會被稱之為絞肉機的戰場。
就在許安下達了命令后不久,黃巾軍中便響起了收兵的金聲,成千上萬的黃巾軍的如同海水落潮一般,帶著己方陣亡的軍卒,還有死去漢軍的尸首,緩緩向后退去。
步卒在前,騎兵押后,前陣變后陣,后陣變前陣,在一片金聲之中,戰鼓聲和喊殺聲慢慢的消散在了漲水平原的上空。
許安領著一干親從騎兵押在后陣,何曼和龔都兩人已經帶兵返回了大陣之中。
“怎么樣了。”
剛剛看到龔都,許安牽引著戰馬迎了上去,急切的問道。
“沒事,還死不了…”
龔都咧開嘴笑了起來,但是卻是不小心扯動了傷口,臉上表情也變得略微有些猙獰了起來。
許安眉頭緊蹙,龔都的背上正插著七支羽箭,連肩甲之上也掛著一支羽箭。
“背上有一支羽箭好像射穿了甲,其余的箭矢都是掛在甲上的,我有感覺。”
龔都罵罵咧咧的罵道:“漢軍的強弓比那匈奴的騎弓真是硬多了,那幫狗殺才,下手真狠啊,我穿了兩層的甲,居然都沒有防住。”
“不過我按明公所說的,在內里穿了一層絲綢,作為內襯,到時候箭矢應該便于拔出。”
許安等人見到龔都中氣十足,還有力氣罵人,自然也是知道龔都沒有什么大礙。
何曼和龔都相交莫逆,兩人師出同門,此時見到龔都沒事,何曼驅馬走上前去,終于是松了一口氣,無奈的言道:“龔蠻子,你倒真是命大。”
“幸好哨音響的及時,不然可能我們兩人可能真的就被漢軍射成馬蜂窩了。”
龔都嘆了一口氣,悶聲開口道。
直到此時,心中都還有些后怕,跟隨他一起沖陣的三十余騎,只有六人安然返回了大陣,他的神情也是有些晦暗,那死去的軍卒,都是他的親衛,一直跟隨著他的袍澤。
“要是有一種甲胄輕巧些,箭矢難穿,那就好了,剛剛那盧植小兒的身旁就是一點盾兵和弓手,若是我能殺過去,必定斬那盧植與馬下。”
龔都做了一個砍脖子的動作,有些惋惜的說道。
“盧植身旁怎么可能沒有大將,漢軍軍將武勇出眾的難道還少嗎,龔蠻子你這廝,倒是盡說些大話。”
何曼斜睹了一眼龔都,搖頭言道。
“你想要那種輕巧些的甲胄,箭矢難穿,怎么可能,我覺得你不如向明公請求去烏桓人的牧場上看看,選一匹高頭大馬,讓工匠將身上的甲胄加厚一些,這樣來的倒是能防御近距離的弓弩,還能防槍刺刀砍。”
“我現在這一身,已經有幾十斤了,背負起來已經很吃力了,再加上十幾斤的甲,怕是一場戰下來,直接就躺在了地上,而且甲胄太厚,行動起來也不方便,更何況我這戰馬都已經算是烏桓最好的戰馬了,哪里還有更好的戰馬讓我去挑。”
龔都直接否決了何曼的提議,他之前倒是穿過很厚的甲胄,那個時候還是在太行山中的時候。
當時他們攻破了井徑關,為了多攜帶物資和武備,當時龔都一人便穿著三層的甲,行動起來困難重重,到后面,龔都便基本只穿戴一層鐵甲了。
漳水大戰,龔都這才又穿上了一層皮制的甲胄。
說者無意,聽著有心,許安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重量輕巧,箭矢難穿,倒是確實有一種甲胄符合龔都所說,而這種甲胄便是“鎖子甲”。
許安一直忙于處理軍政,當局者迷,使用的武備多是從漢軍之中的繳獲的武備,后面因為要接應四州黃巾軍進入并州,后面將重心又放在了攻城武器之上,對于盔甲和兵器,由于治煉的難度,倒是沒有太過于關注。
此時龔都一提,許安卻是突然想起了后世的鎖子甲,用細小的鐵環相套,形成一件連頭套的長衣,罩在貼身的衣物外面。
所有的重量都由肩膀承擔,可以有效的防護刀劍槍矛等利器的攻擊,相比皮甲來說對于弓箭的防護能力更強,而且更為透氣,輕便。
鎖子甲在中國古代又稱“環鎖鎧”,由西域傳入中國,最早記載見于三國時期魏國的曹植所寫的《先帝賜臣鎧表》。
《晉書·呂光載記》也有記載,描述此類鎧甲中的最高品,言說“鎧如環鎖,射不可入”,普通的弓箭難以穿透。
鎖子甲在唐代尤為盛行,并將此甲列為十三種甲制之一,鎖子甲在西藏地區使用最為廣泛,
后來到了宋元時期,鎖子甲在蒙古軍隊之中極為流行,蒙古虜掠的能工巧匠,甚至還發明了一一種新型的鎖子甲,特點是不再是環環相扣,而是成網狀聯接。
明清繼承了這種新鎖甲,稱之為“鐵網甲”。一直到明代和清代還仍有沿用,而且軍中裝備的鎖子甲也并不稀少。
許安曾經看過一本書,明末清初時期,清軍有一支軍隊,名為“白甲兵”戰力頗為強悍。
讓許安在意的是對“白甲兵”所穿戴的甲胄描述,身披三層不同材質的甲胄,刀劍難穿,弓弩難破。
第一層為鐵甲,第二層就是鎖子甲,第三層便是明清時期裝備頗為廣泛的棉甲,而且并沒有太過于影響活動。
現在棉甲不能制作,棉花直到南北朝時期才傳入中國開始種植,現在距離三國時期都還有數十年。
而且棉花的原生地和許安治下的地盤,還隔著漢帝國這個龐然大物,又如何能找到棉花的種子,而且就算許安派遣鷹狼衛翻山越嶺,能夠找到了棉花的種子帶到并州,也需要多年的時間了。
現在這個年月,陸地趕路能靠的只有人的兩條腿和戰馬的四條腿,水路還有船可以使用,其他便再沒有什么能使用的交通工具了。
但是鎖子甲,現在黃巾軍卻是可以制作,高品質的鎖子甲可以防御箭矢的殺傷,雖然并州的工匠比較繁忙,但是勻出一部分制作數量不多的鎖子甲還是完全可行的。
而且對于制作技術根本不需要質疑,鎖子甲早在歐洲便已經被制作了出來,這時期的漢帝國治煉技術絕對是時間最為頂尖的,并州由于處于邊郡,鍛造技術也是處于一流的水平,打造鎖子甲自然是沒有多少的技術難度。
呂布、張遼、徐晃、何曼等人都是勇武過人的將領,黃巾軍之中的將校也不乏勇武出眾之輩,只需要少批量的制造一些高品的鎖子甲,給予將校使用,無疑能大大的增加黃巾軍將校在戰場之上的存活率和戰斗力。
呂布等人裝備上了鎖子甲之后,必定是如虎添翼,在戰場之上所能斬獲的戰果也必定更多。
每一個有經驗的將校,甚至是老兵,都是影響著一支軍隊極為重要的因素。
而且鎖子甲要是能再多一些,還可以武裝黃天使者,有了鎖子甲充當第二層防護,那么黃天使者的戰斗力必然再翻上一番。
身披鐵甲,內罩鎖子甲,刀砍不穿,箭射不透,相比于皮甲防護力更好,更為輕便,黃天使者能夠持續作戰的時間更為長久,活動也更為靈便。
黃天使者的武備將會超過西園禁軍的上軍營。
他們有著幾乎不會跌落的士氣,悍不畏死,接受嚴苛的訓練,手持著利刃鈍器,如果再加上最為堅固的甲胄,黃天使者必然將成為這個世界上最為強大的近戰步兵。
有了前人的經驗,許安可以直接跳過鎖子甲的最初階段,直接制作防護效果更好的鐵網甲。
“等到接回了四州黃巾,我就讓并州的工匠給你達成這個愿望。”
許安止住了龔都和何曼的交談,笑道。
“保證輕便,箭矢難透,而且不影響行動。”
無心插柳柳成蔭,龔都這一次受傷,卻是讓許安回憶起了鎖子甲這種較為優良的甲胄,可以預想到,有了這種甲胄之后,對于黃巾軍將校戰力的提升無疑是要增加許多。
黃巾軍的很多將校,都是死在弓箭之下,無論是漢軍還是北方的游牧部落,他們都擁有一批射術精湛的人。
此前朔方之戰,匈奴步卒之所以打開了黃巾軍的軍陣,就是因為匈奴的射雕手和箭術卓越的弓手,趁機射殺了正在指揮軍陣的黃巾軍將校。
在冷兵器的戰場之上,失去了軍官的指揮,僅憑下級軍官,很難在敵人的沖擊之下,還能依舊保持軍陣,并且士氣也會受到嚴重的打擊。
何曼和龔都等人相互看了一眼,臉上一起露出了訝色。
一旁周倉有些難以置信的言道,“明公,此言可是當真?”
“憨貨,明公說的話,那還能有假的?如今我太平道占據十一郡之地,難道不是托了明公之福。”
何曼收起了驚訝的神色,瞪了一眼周倉。
這句話若是從別人的口中說出來,他必然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哪里會有那種東西,質量輕便防護力還好。
按照何曼來想,要想防護能力夠好,那么鐵甲的甲葉便要更厚,越厚才能越堅固,自然也就是越重了。
不過這話如果是出自許安的之口,那么何曼只是經過了短暫了驚訝,便選擇了相信。
在何曼的看來,就沒有什么事情,是許安沒有辦法做到的。
現在連名震天下的盧植都被許安帶兵所擊敗,現在已經沒有什么可以阻攔他們的軍勢的勢力了。
“具體的一時半會也難以說清,到了并州之后,我會讓工匠給你們每人備上一套,漳水之役我軍小勝一陣,但是還須得提防漢軍卷土重來。”
許安眺望著不遠處的漢軍營壘,漢軍營壘中門大開,盧植的大纛旗已經進入了營壘之中,其余的漢軍也在慢慢向著營壘匯聚。
“即刻傳令徐晃,率軍返回左軍,帶兵繼續追擊漢軍右軍,但是要謹防漢軍留下什么后手。”
“傳令閻忠,繼續追擊漢軍左軍,但是不要太過深入,如果可以,試著從他那一面出兵,看看能否一起包夾漢軍中軍。”
一道又一道道軍令下達,十數名背插著負羽的黃巾軍令騎,通過黃巾軍的各軍陣的間隙,向著后陣和左右兩房奔馳而去。
“拋石車在什么位置了。”
許安轉頭看向徐大,詢問道。
指揮大軍調動,軍陣相搏的時候需要集中注意力,因此很多其余都消息,許安都是讓徐大去記錄。
徐大思索了一會,回答道:“在我軍追擊的時候,拋石車就一直在前進,離我軍前陣,還有兩里左右的距離,有牲畜拖拽,大概還需要一刻鐘左右,到達此處。”
徐大擔任許安的親衛隊長已經快有五年之久了,他也從那個原來大字不識,沉默寡言的農戶,變成了一個合格的親衛隊長。
“命令拋石車隊再加快速度。”
許安舉起千里鏡看向了不遠處的漢軍營壘,相隔不過一里的距離,漢軍營壘在千里境下,被許安看的清清楚楚。
營墻之上匆匆忙忙快步走過的軍卒,在營壘之外,等待著進營的漢軍兵丁。
相隔一里,但漢軍營壘之中的喧囂聲還是頗為刺耳,人聲馬嘶不絕于耳。
“半刻鐘,半刻鐘!命令拋石車隊半刻鐘之內,趕到前陣!”
許安轉頭對著徐大,嚴肅的說道。
盧植用兵謹慎,自然不會不考慮若是左右兩軍戰敗,該如何撤出戰場。
畢竟一個合格的將領都很清楚左右兩邊都羽翼被鏟除后,中軍如果無法及時撤出戰場,那么就會有被包圍的危險。
現在許安唯一可能留下盧植的希望,就在于盧植開戰之前并不知道黃巾軍的軍中有拋石車的存在。
扭力投石車的射程和拋擲的石彈,雖然遠遠遜色于配重投石機,但是現在許安并不需要攻城,所需要面對的只是漢軍用土石和木頭構建起來的簡陋營墻。
只要扭力投石機及時趕到,那么營壘之上漢軍架設的投石機和床弩就毫無用戶,配合著兩翼的援軍,只需要一直纏著盧植,還是有機會可以取勝。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許安的視線在己方的后陣和漢軍的營壘之處來回移動,馬嘶聲已經從后陣傳來,許安已經看到正在緩緩行駛過來的拋石車車隊了。
“再加快一些速度,派人去推!”
漢軍似乎在預謀著什么,許安心中越發的不安,再度命令拋石車的車隊加速。
“嘿哈,嘿哈!”
一眾黃巾軍的力士皆是憋紅了臉,手臂和額頭上的青筋全都鼓了出來,他們在后面奮力的推著拋石車向前,拉車的戰馬低著頭,打著響鼻,噴著白氣,一步一步向前緩緩走去,拉車的繩子被繃的筆直。
沒有橡膠制成的輪胎,沒有減震的彈簧,木質的車輪在行進之中,發出吱咔吱咔的響聲,似乎隨時都會被那巨大車身給壓垮。
扭力投石機雖然體型較小,但是是相對于龐大的配重投石機來說,而且,不僅是投石機本身,還有配備的石彈,也需要一并運輸過來。
漢軍營壘之中,盧植面色頗為難堪。
野戰之中使用投石機,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還是可以移動的投石機。
“繼續撤退。”
盧植面色鐵青,看著離營壘越來越近的黃巾軍投石車隊,只能是下達了繼續撤退的命令。
韓猛和焦觸兩人相視了一眼,欲言又止,他們都知道現在還并沒有準備好。
盧植看到韓猛等人沒有移動腳步,也是知道到底是為什么。
“沒有辦法了,‘蛾賊’的投石機一到,營墻轉瞬之間湮(yan)滅,我軍士氣必然跌至谷底,我軍左軍撤退,右軍潰敗,此時再不走,還有被其合圍之危險,‘蛾賊’騎軍遠勝我軍,若是不想全軍盡沒于此,現在必須要撤。”
韓猛臉上一青一白,他最后看了一眼營墻下走動的軍卒,終于是下定了決心。
漢軍營壘外,六十輛拋石機一字排開。
拋石車車隊的黃巾軍軍卒正快速的忙碌著,裝填著石彈,調校著距離,觀察著落點。
“煙塵?”
許安觀察著漢軍的營壘,卻突然注意到兩側樹林突然升起了煙塵。
而漢軍的營壘之中,也是升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濃煙。
微風吹襲而來,許安裹在悶熱的鐵甲之下的,感到了一絲涼意,而就在這時漢軍營壘和兩側樹林之中都是燃起了火光。
漢軍營壘的兩側兩支軍隊正在部署。
“好大的手筆…”
許安心中微沉,盧植竟然想要點燃己方的營壘和兩側樹林,以此來阻攔黃巾軍的追擊,還留下了阻截的軍隊。
“十三號車裝填完畢!”
“三十號車裝填完畢!”
“五號車…”
一輛輛拋石車裝填完畢的報告聲響起,隨著黃巾軍軍侯的指揮刀劈下,六十余枚石彈瞬間激發,向著漢軍的營壘狠狠的砸去。
許安握著千里鏡,觀察著漢軍營壘。
拋石車投出的石彈輕而易舉的便撕碎了漢軍的營墻。
透過殘垣斷壁,許安可以清楚的看到正在狼狽逃竄之中的漢軍軍卒。
漢軍營壘之中,大量的物資散落了一地,軍兵四散,旌旗倒伏,鼓號墜地,根本不見之前嚴整的軍容。
“何曼、周倉!”
許安抬起馬鞭,指著分布于營壘兩側漢軍留下的殿后部隊,斷然下令道。
“你們二人,各帶五百名黃天使者,再帶武卒五百,給我盡快擊破這兩支殿后軍隊。”
現在的漢軍是真的敗了,許安十分確信,他們拋棄了大量的物資,連旌旗和盔甲都拋棄很多,怎么可能還有假。
何曼、周倉兩人當即領命而去,許安繼續下達的軍令,成廉、魏越也被他派了出去,兩個領著騎軍為何曼和周倉兩人助陣。
郝萌戰死的消息已經傳到了許安的耳中,郝萌和孟岱以命換命,曹性帶著剩下的騎軍擊潰了漢軍的騎軍,但是也傷亡慘重,因此許安沒有讓曹性再帶著他們參加后續的戰斗。
戰斗很快爆發了,許安還分出了二十輛投石車去援助何曼和周倉兩人,攻擊漢軍殿后的軍隊。
在第一波石彈的攻擊之后,何曼和周倉兩人也帶著步卒殺到了近處。
盧植帶領著親從騎兵,行進在大部隊的旁側,漢軍撤退的隊列已經不再井然有序,開始變得有些凌亂了,他們拋棄了大量的輜重,還有武備。
現在大部分的人都是輕裝上陣,西園禁軍甚至都拋下相當一部分的軍備,若不是蹇碩為了保證上軍營機動性,調集了很多的馱馬,恐怕他們需要拋下更多的武備。
“情況如何了。”
一名信使匆匆從西北方向而來,帶來了漢軍的左軍。
“韓司馬和呂司馬已經帶大軍撤退到了預定地點,損失還能接受,‘蛾賊’的右軍派遣了一支部隊,向這邊趕了過來,我軍沒有辦法阻攔。”
“我知道了。”
盧植點了點頭,揮手斥退了左軍的信使,雖然他一開始就沒有寄希望于韓莒子和呂威璜兩人,但是此刻聽到黃巾軍右軍的追軍趕來,面色還起了變化。
至于黃巾軍的左軍,他們必然是派了追軍前來包夾,漢軍左軍沒有潰敗,還能有一戰之力,尚且攔不住,潰敗的漢軍右軍又如何能擋住攻勢如火的黃巾軍左軍。
盧植抬頭看向前方,漳水平原之上的左右兩方,已經可以看到黃巾軍土黃色的旌旗。
“報!”
一聲急喝打斷了盧植的思緒。
“我軍殿后部已經被‘蛾賊’擊破,‘蛾賊’騎軍正向我軍急速趕來!”
圍在盧植身旁的一眾漢軍將校聽聞了這個情報,皆是變了顏色。
“后有追兵,‘蛾賊’從兩面包夾而來,這可如何是好啊…”
蔣奇有些驚慌失措,現在的情況十分不妙,他突然想起了葵城之戰的結果,一萬多名漢軍就這樣被黃巾軍全數誅殺,整個河內郡披麻戴孝者不計其數。
焦觸聽到蔣奇的言語,想要呵斥他,蔣奇如此言語,卻是會亂了軍心,但是臨到嘴邊卻是說不出話來,他的心中也是有些惶恐。
他可是親眼見過下曲陽和廣宗之外,皇甫嵩用十數萬黃巾軍筑成的“京觀”。
“慌什么?!”
盧植面色陰沉,沉聲喝道。
“三面皆有追兵,但是都還沒有打過來,你們現在卻自己亂了陣腳!”
盧植舉起馬鞭指向視野之中的漳水,厲聲道。
“兩翼有追兵,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沖過這四里的距離就行了!”
“蔣奇、焦觸你們兩人領郡國兵在中,夏牟、淳于瓊你們兩人左右軍營居于旁側,韓猛,你帶上軍營在前,蘇右,你領騎軍先行,為我軍站住前點。”
盧植握緊了手中的馬鞭,目光森然,沉聲言道。
“吹角進軍,一鼓作氣,隨我殺過去!”
第三聲號角聲驟然響起,頃刻之間已是傳遍了整個漢軍的軍陣。
霎那之間,成千上萬名漢軍兵丁猶如同決了堤的洪水,向著前方洶涌而進。
人在為了生存而戰時,所能爆發的潛力是無比的驚人的。
漳水之役落下帷幕。
十月二十五日,冀州漢軍主力和黃巾軍的戰斗終于分出了勝負。
盧植率領著麾下的軍隊,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之后,最終還是沖破了徐晃和閻忠兩人的陣地,成功的抵達了渡河點。
漢軍最后的騎軍也被徐晃帶領著烏桓突騎所擊潰,蘇由直接被徐晃一斧斬于了馬下,毫無反抗之力,余眾四散而逃。
但是他們也算是為后續的漢軍爭取到了一定的時間。
抵達了渡河點之后,憑借著渡河點的修筑的營墻,以及床弩和投石機,漢軍終于是站穩了腳跟。
這一切盧植其實真的需要感謝蹇碩,這些床弩和投石機,基本上都是蹇碩調集而來的武備,若是沒有這些武備,只怕是在前哨營壘就要被許安所擊潰。
時間短缺,盧植指揮著漢軍開始渡河,西園禁軍的上軍營和左右軍營在盧植的命令之下,最先渡過漳水,
一開始,漢軍憑借著投石機還有床弩,依靠著營墻,還能勉強防御。
徐晃和閻忠兩人所統領的大部分都是四州的黃巾軍,只有少數的精銳的部隊,自然能以建功。
但是很快當許安率領的中軍抵達戰場之后,情勢便立刻發生改變。
當黃巾軍的投石車出現了盧植視野之中時,這個時候,大部分的西園禁軍已經撤離到了漳水的西岸。
盧植十分果斷的拋下了還留在渡河點的一眾郡國兵,帶領著麾下的將校踏上浮橋,快速的向漳水的西岸靠去。
盧植的離去,失去了主將指揮的漢軍瞬間便慌了神。
他們的將軍拋棄了他們,他們的主帥拋棄了他們,將他們丟在了漳水的東岸,丟在群狼的環繞之下。
絕望在冀州漢軍之中如同瘟疫一般,快速的蔓延了開來,被留在了東岸的冀州郡國兵哭喊著,咒罵著,怒吼著。
沒有了將校的約束,沒有了主將的約束,他們爭先恐后的攀上了浮橋,向著漳水的西岸奔跑而去,甚至還有人直接躍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向著西岸游去。
浮橋上擠滿了想要過橋的軍卒,他們蜂擁而上想要爭搶渡河的機會。
隨著黃巾軍的壓迫,大量漢軍的軍卒驚慌失措的擁擠在渡口處。
生死的危機之下,軍營之中的袍澤之情徹底被他們拋于腦后,為了爭搶浮橋,他們拔出了腰間的兵刃…
河岸上,渡橋旁皆是一片殷紅,四處流淌的血水染紅了漳水的水面…
西岸代表著生,而東岸卻代表著死,沒有人想死,他們都想活著,活下去…
黃巾軍的軍卒沒有再上前,漳水東岸的渡口,已經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漳水之役以漢軍失敗而落幕。
漢軍除了左軍保留尚且完整外,一萬多名右軍只逃出了四千余人,不足半數。
中軍本來有一萬七千余人,卻只有五千余名西園禁軍,還有一千多名銳士,三千余名郡國兵逃出了生天,合計九千余人。
五萬余名冀州漢軍,逃回漳水西岸的只剩下了兩萬余人,一半的人都被留在漳水的東岸。
盧植站在漳水的西岸,靜靜的看著東岸如林般的土黃色旌旗。
受傷的哀嚎聲,痛苦的喊叫聲在他的耳畔響了起來,那是軍中受傷了的軍兵被傷痛所折磨的聲音。
盧植沒有回頭,他不愿意去看自己麾下那些垂頭喪氣的軍卒,他緊緊的捏著拳頭,捏著馬鞭。
但他明白,他已經敗了…
他在漳水的東岸丟下兩萬余名大軍,丟掉了冀州戰場的控制權,將勝利讓給了許安。
盧植上前了一步,眼前的場景變的模糊了起來,畫面一下變得鮮紅,一下變得黑白,隨后天地都開始旋轉了起來。”
“將軍!”
在一眾漢軍將校的驚呼之中,盧植突然吐出一口鮮血,就這樣栽倒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