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安召集黃天使者之時,盧植便注意到了黃巾軍軍陣的變幻,黃天使者上千人調動,還有何曼、龔都等人旌旗自然是無法瞞過盧植的眼睛。
韓猛舔了舔嘴唇,血腥味充斥他的喉鼻,座下的戰馬也不安的打著響鼻,似乎也是發現了情況越發的危險了起來。
“將軍,‘蛾賊’勢大,不如暫避鋒芒,將大纛旗先退兩百步,居中指揮,這里有我和焦觸在,當無大礙。”
黃巾軍的意圖已經表露的非常明顯了,他們集結的位置就是中陣的位置,而他們的前方,就是盧植大纛所在的位置。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漢軍本就處在撤退的路上,而盧植身為一軍主將,若是此時被斬,必然會使得軍隊士氣大減,而沒有了盧植的指揮,撤退也必定會演變成潰敗。
“朱雋輸給許安,倒真是不冤啊…”
盧植沒有回應韓猛的勸阻,而是看著不遠處許安的大纛旗。
許安做出的選擇很正確,他沒有選擇按部就班的追擊,而是選擇了另辟蹊徑,集結精銳,想要直接取下盧植的首級。
盧植心中默然,他此前對于朱雋就那樣敗給了許安還有些意外。
但是現在他的心中的懷疑,卻是就此煙消云散了。
知彼知己,百戰不殆。
這幾日間的斥候戰還有陣地對戰,也讓盧植明白了,他走的很多步棋實際上都在許安的算計之中,都被許安提前推演了出來。
“看來‘蛾賊’是真的提前推演了多次,才敢如此行事啊。”
盧植目光微凝,看著不遠處的黃巾軍大陣。
他知道黃巾軍中定然有人將此戰推演了很多次,并且肯定熟知他的戰法,知曉用兵的習慣。
“應該是閻忠了…”
盧植向左側看了一眼,那里正是冀州漢軍左軍的位置所在,也是黃巾軍右軍所在的方位,而統領黃巾軍右軍的正是閻忠。
只有閻忠才會對他的戰法如此了解。
盧植今年剛至天命之年,閻忠要比他大上幾歲,閻忠曾任皇甫嵩的幕僚,在皇甫嵩麾下為將,他和閻忠有過數面之緣。
此人無論是兵法還有軍略,亦或是對于民生政事都頗為了解,無愧于涼州名士之名。
只是當時盧植見到閻忠之時,就覺得此人野心勃勃,似乎暗藏禍心。
不過當時四海承平,盧植雖然感覺不舒服,但卻并沒有拂了皇甫嵩的面子,隨后三人坐而論道,談論軍略,民生政事。
只是昔日的一番坐談,卻成為了致使著他今日戰敗的伏筆,閻忠也正是通過那一番座談,而了解到了盧植的用兵之法。
而盧植對于朱雋有愧,也是因為那一番座談。
當日在席間就是盧植親口給閻忠講訴朱雋的性格,還有用兵之法,行軍作戰之方略。
而這也間接導致了朱雋在葵城的敗亡。
閻忠作為許安的謀主,又參與了戰事,今日一戰,盧植也是全力以赴,但是終究是棋差一籌。
只可惜冀州大部分的精銳騎兵都在顏良和文丑的麾下,而顏良、文丑這兩名一流的騎將,也被隔斷在了安平國。
不過真正的導致戰敗的,并非是騎軍的落敗,因為就算騎軍落敗,有重騎兵在手,盧植也有信心分化黃巾軍的軍陣,進而擊潰黃巾軍的陣地。
但是右軍迅速的落敗,卻是成為戰役失敗的關鍵。
盧植此時也是一頭的霧水,他在右軍特地藏了一千余名上軍營的精銳,擺出了想要和黃巾軍主力決戰的樣子,而許安也是精銳盡出,并沒有分出什么精銳去己方的左軍,為什么冀州軍的右軍會戰敗的如此之快。
再加上之前的斥候戰,黃巾軍支援極快,而且似乎觀察入微,很多細節都能注意到,就好像…
就好像是有一只可以放大的眼睛一般,將戰場的局勢看的清清楚楚。
漳水之役的戰敗,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而失敗。
震聾發聵的喊殺聲驟然從黃巾軍的中陣之中爆發了出來,猶如山呼海嘯的般的呼喊聲轟然傳向四方,黃巾軍那特有的尖銳的木哨音頃刻之間已是傳遍了整個漳水的平原。
“將軍,此地兇險萬分,將軍還是先行撤退。”
一旁渾身是血的焦觸再度用絹布抹了一把沾著血污的臉,同樣急切的勸到。
許安來勢洶洶,召集了所有的黃天使者,這一次的沖擊必然是雷霆萬鈞一般,若是盧植不退,萬一真被黃巾軍沖破了軍陣,當場斬殺,那么冀州軍就真的完了。
夏牟咬了咬牙,雖然他相信盧植的指揮能力,但還是上前勸道:“家累千金,坐不垂堂,冀州軍之安危系于將軍一身,將軍萬萬不可冒險。”
“黃巾軍如今鋒芒正盛,將軍此時暫時退卻,也不會墜半分威名。”
盧植雙手握持韁繩,牽引著座下的戰馬,他并沒有回應夏牟、韓猛、焦觸三人的勸說,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許安的大纛旗之上。
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惰歸,此治氣者也。
善于用兵的人,敵之氣銳則避之,趁其士氣衰竭時才發起猛攻,就是正確運用士氣的原則。謂治氣者。
這是孫子兵法·軍爭篇所說的用兵之法,盧植熟讀兵書,自然是也知曉其中的道理。
“我關心的并不是什么名譽。”
盧植抬起手,止住了幾人的勸阻,他在思考著如果許安親自領兵突陣,他調集部曲能夠成功圍殺許安的可能性有多大。
許安此時親自領軍沖陣,這個時候其實也正是漢軍反擊的最好時機,只要能夠斬殺許安,那么戰場的局勢瞬間便會發生改變,勝利的天秤將會徹底偏向于漢軍這一方。
但如今冀州漢軍的右軍失利,正在潰敗,而冀州漢軍的左軍也收到了盧植的信號,按照預定的計劃,向著浮橋處撤離。
而黃巾軍的左右兩軍皆是派了援軍過來幫助,如果此時放手一博,選擇圍殺入陣的許安,必然會延誤撤退的時間。
到時候黃巾軍左右兩軍的援軍皆至,結果漢軍沒有成功斬殺許安,那么漢軍必定將會被圍困和包圍住,到時候等待漢軍的便只有敗亡一條路可走了。
而且能夠成功圍殺許安的概率實在是不高。
黃天使者的戰斗力早在光和七年之時,太平道的領袖還是張角之時,盧植就已經是領教過了。
那些悍不畏死的黃天使者給盧植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也正是因為此,盧植將太平道視為了邪教,視為了洪荒猛獸,對于太平道的教徒也再無一絲憐憫。
當初張角挑選的黃天使者標準是信仰虔誠的太平道道眾,身體健康,可以披掛甲胄,服從軍令。
而如今許安麾下的這些黃天使者,更甚于張角時期的黃天使者。
許安麾下的這些黃天使者卻是經過長時間的磨礪,五年的積累,一千五百名黃天使者,無一不說百戰的悍卒。
他們不僅在戰場之上經歷了殘酷的搏殺,平日間他們還需要經歷嚴苛之際的訓練,相比武卒的兩日一練,黃天使者一個月只有八天的休息時間,其余的時間都在接受著訓練。
軍陣、武藝、負重、耐力,他們的武備雖然不如西園禁軍的上軍營,但是若真的作戰,同等數量的黃天使者絕對能正面擊潰西園禁軍的上軍營。
之前的鏖戰之中,盧植就已經是注意到了這支恐怖的軍隊。
何曼帶領著黃天使者在瞬時間便斬殺了張南,擊潰了他所派遣出戰的漢軍銳士。
張南的勇武在整個冀州軍中都是能排的上名號的,而漢軍銳士的戰力更是毋容置疑,但是面對黃天使者,卻是顯得有些軟弱無力。
現在一千多名黃天使者,還有許安的親衛部曲,共計有近兩千人的精銳部曲。
而何曼、周倉、龔都、白繞等一眾黃巾軍猛將的旌旗也樹立在許安大纛旗的周圍,這些都是繡衣使者收集的有名有姓的黃巾軍將領,要想在重重的包圍之下斬殺許安,難度根本不下于正面擊潰追擊而來的黃巾軍大軍。
盧植抬起手遮住眼光,瞇起了雙眼,身前喊殺聲更甚,戰鼓聲震天,而許安的大纛旗正在快速的向前移動。
“傳我將令,上軍營排列軍陣,不需要管其他地方,只需要擋住黃天使者突擊即可,其余各營,趁黃巾軍進攻中陣之機,加緊時間向后撤退。”
“韓猛、焦觸,蔣奇、夏牟、淳于瓊!”
盧植舉起馬鞭,重新恢復了果決,沉著冷靜的下令道。
“各自回歸本陣,按原定計劃撤退,無論中陣發生何事,都不要理會,只管穩住本部即可。”
“諾。”
盧植話音落下,分立于盧植兩側的五將齊齊應諾,沒有人再提出異議。
黃巾軍的精銳被許安全部都調集到了中陣的位置,其余的漢軍收到的壓力自然是大減,正是加速撤離戰場的良機。
“盧植的大纛旗正在退后!”
混亂的戰場之上,有人高聲的喊了一句,許安抬起頭正看到盧植的大纛旗開始后退。
“還有多少步!”
許安擎著馬槊,大聲的詢問道。
戰場之上實在是太過于喧囂,若是不大聲說話,很難聽清楚彼此的言語。
“只有一百步!”
負責觀測的斥候大聲的回答著許安的呼喊。
“一百步?!”
許安的目光越過了正在廝殺之中的一眾軍卒,看到了那面火紅的猶如火焰一般的大纛旗。
那面大纛旗和他在葵城之時見到的大纛旗一般,同樣的顏色,同樣的制式,同樣的高大。
大纛旗下,一名穿著絳紅色戰袍,頭戴著將校魚鱗鐵胄的漢將,被一眾軍卒圍繞著向后慢慢退去,在他的周圍還有一名又名來回奔馳著,傳遞著軍令,背插負羽的漢軍信使。
許安心中了然,他知道,此人定然就是盧植。
就在同一時刻,被許安發現的盧植突然是心有所感,向著許安大纛旗的方向望去。
隔著一眾正在廝殺的軍卒,無數的旌旗,許安的視線和盧植的視線交匯在了一起,雖然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是兩人都清楚對方的身份。
許安倒提著馬槊,勒住戰馬,左手舉起,猛然握成拳頭。
身后一眾騎士和軍兵盡皆是停了下來。
“咻————”
一聲別樣的哨音隨之響起,許安軍令下達,徐大立即吹響了掛在脖頸處的一枚土黃色的竹哨。
長風呼嘯而過,朔風獵獵,土黃色的大纛旗隨風展開,旌旗在風中飄動,發出了獵獵的響動之聲。
五十余名甲騎具裝緩緩駛出了黃巾軍的隊列,他們的身后還跟著三百六十余名黃巾軍的甲騎。
許安目光堅決,舉起手中的馬槊,奪目的陽光照耀在戰場之上,將許安身上的盔甲照著倍加耀眼,陽光落在了兩百余名黃巾軍騎兵的衣袍和馬衣之上,似乎將其鍍上了一層金光。
“殺過去,斬了盧植!!”
許安雙腿狠狠踢動馬腹,座下的棗紅馬低嘶一聲,向前奔馳而去,隨后高高舉起手中的馬槊,向前猛然一引,怒聲吼道。
“殺!!!”
一眾黃巾軍甲騎盡皆是高聲響應著許安的命令。
許安的身先士卒,再度激起了一眾軍將的士氣,尖銳的木哨音中,黃天使者的攻勢驟然凌厲的起來,阻攔在前方的一處上軍營軍陣徹底的崩潰了開來。
周倉和白繞兩人帶著黃天使者突入了戰陣之中,帶著黃天使者向左右兩側殺去,他們要為沖陣的黃巾軍騎兵打開了一個口子。
許安雖然暫時身先士卒,沖鋒在前,但事何曼和龔都自然不會真的讓許安在先,兩人帶著親衛一左一右將許安嚴密的保護了起來,而徐大也領著一干親從甲騎將許安團團的圍在了中央。
無數的雀鳥從兩側的林間驚起,漢軍離己方的營壘還有一里多的距離,兩軍廝殺的響動再度讓這些飛鳥走獸驚恐了起來。
從云層之上向下看去。
漳水平原之上,黃巾軍的追擊部隊猶如一張大網一般,網住了漢軍的尾巴,而許安所帶領的黃天使者正如一柄鋒利無比的長劍一般,狠狠的刺入了漢軍的心臟。
五十余名黃巾軍的甲騎具裝是這柄長劍的劍尖,而三百六十名后續跟隨的甲騎則是劍尖周圍劍刃,組成的劍身和劍柄的,則是一千三百余名全副武裝的黃天使者!
極具穿透力的木哨音在黃巾軍的大陣之中響起,成千上萬黃巾軍的軍兵在這一刻,同時向著前方正徐徐后退的漢軍沖鋒而去!
黃巾軍的向前推進的速度陡然加快,各處都響起告急的聲音。
“還請將軍趕快撤回營壘!”
護衛在盧植身旁的親從急聲勸道。
“慌什么?”
盧植面色不改,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沒有絲毫的波動,他的視線一直都停留在許安的身上。
這是他第一次與許安如此之近,而且他們的距離還在逐漸的拉近,西園禁軍的上軍營雖然是天下強軍,但是之前戰事的失利,士氣此消彼長之下,他們的十成的戰力甚至連七成都發揮不出來。
曹劌論戰所言,夫戰勇氣也,并非是什么虛言,冷兵器時代,氣勢極為之重要。
只有數十步的距離,盧植的視力很好,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許安的眉目。
黃巾軍的騎陣之中,許安手持著馬槊,面色肅然,一雙鷹目盯視著盧植。
盧植身居高位,見過各式各樣的人,久經戰陣的戰將,掌握大權的十常侍,位高權重的三公九卿,也見過王公貴族,也見過了當今的天子。
但是都沒有任何一人給他的感覺和許安一般,凌厲無比,好似一柄出鞘了的寶劍一般。
許安看著他的的眼神,也讓盧植趕到有些心悸,那眼神就如同是一只發現了獵物蹤影的蒼鷹一般,正從天空之上急速的俯沖而下,欲要捕殺獵物一般。
數十步的距離,已經到達了弓弩射擊的距離了,黃巾軍中有不少自負射術精湛的弓手向著盧植開弓放箭,但無一例外,都被守護在盧植周圍都甲士所擋住。
“死!”
許安虎吼一聲,手中馬槊猛然刺出,擋在他前方的一名上軍營的禁軍根本來不及躲閃,便被許安一槊刺中了喉嚨。
戰馬奔馳,許安雙手發力,面色一厲,將手中的馬槊奮力向上一挑,被刺中了喉嚨的那上軍營軍卒霎時被高高的挑起在了空中,一下拋出了幾米的距離,砸入了人群之中。
散亂的軍陣之中的一眾上軍營的軍卒無不駭然,一時間竟然無人再敢上前填補空缺。
許安右手握持著馬槊,身穿盆領鐵甲,頭戴玄鐵胄,頂上豎著一團黃色絨穗,外罩著一件寫滿了經文的土黃色戰袍。
座下棗紅馬身披著土黃色的馬衣,馬衣之上披掛著一些布條,布條之上書寫著一句句《太平經》之中的經義,玄黑色的鱗甲披掛在馬衣之上,正印證了《龍馬記》中的描述:“龍馬者,天地之精,其為形也,馬身而龍鱗。”
許安乘馬持槊,一雙鷹目掃視著眼前的漢軍軍卒,金黃色的陽光落在許安的身上,將其照耀的更是威武異常,巍巍如從天而降的神將一般!
一眾上軍營的軍卒都知道此人便是許安,那大纛旗可做不了假,一眾護衛在其身旁的甲士也做不了假。
西園禁軍上軍營的軍卒們雖然都是百戰的老兵,乃是天下強軍,但是他們終究也是肉身凡胎,漢代鬼神之說盛行。
當初下曲陽兵敗之后,漢軍入樹林追擊張梁,在黃巾軍已經戰敗了的情況之下,一眾漢軍面對著強弩之末,幾乎失去了精氣神,被拉下了神壇的張梁尚且畏畏縮縮,不敢上前攻擊。
此時面對著在傳言之中,更甚昔日張角的許安,更是畏懼非常。
順著許安打開的缺口,趁著一眾上軍營的軍卒還處于恐懼之中,周倉已經是揮動著大斧沖入了漢軍的陣中。
周倉手中大斧大開大合,上軍營軍卒的衣甲雖然堅固,但是也只能是防御利器的劈砍和刺擊,周倉本就力大,手中的大斧完全被其當成了鈍器,碰之即傷,砸中即死。
“萬勝!!!”
震天的喊殺聲猛然爆響,一眾手持盾錘的黃天使者瘋狂的涌入了上軍營支離破碎的大陣之中,凄厲的慘嚎聲和鈍器砸中鐵制物體的敲擊聲相繼響起。
最后一支擋在許安和盧植身前的上軍營步卒軍陣就此潰散,但是許安卻沒有一絲得勝的喜悅,因為自始自在,盧植都沒有慌張,都沒有向后快速的撤離。
何曼和龔都兩人騎乘著戰馬,帶領著親從甲騎當機立斷向著盧植殺去。
許安沒有輕舉妄動,他已經是身先士卒,沖鋒陷陣了,斬將奪旗的任務他沒有必要再親身犯險。
許安很有自知之明,他沒有呂布、張遼、徐晃等人的勇武,這個時候確實是斬殺盧植最好的機會,但是同時也最危險的時候,盧植冀州漢軍的主將,身旁不可能沒有武藝高超的之人。
貿貿然親身犯險,實為不智。
“咚!”
“咚!”
“咚!”
一陣昂揚的戰鼓聲突然從漢軍的軍陣之中響起,許安面色微變,這鼓聲想的太過于巧合,必有不對。
“嘩嘩————”
一面黃色的旌旗盧植的身后突然搖曳了起來。
“隆隆隆————”
許安面色大變,這樣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戰馬馬蹄叩擊在地面上的聲音,而且還重甲騎兵,是甲騎具裝!!!
“列陣!防備敵方重騎沖陣!!!”
棗紅馬頗通人性,許安只是輕輕一拉扯,當下便邁著小步向后方退去。
“咻————”“咻——”
而徐大也是立即吹起了代表著緊急軍情的哨音。
長久的訓練,讓一眾黃天使者將軍令還有各種各樣的指令哨音都銘刻在了骨子之中,就算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一旦聽到哨音和軍令,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執行,而且這還是他們最為崇敬的大賢良師親自下達的軍令。
不到十秒的功夫,一眾黃天使者已經排列好了簡陋的軍陣。
黃天使者追擊的時候,也是經過了嚴苛的訓練,追擊旗鼓嚴整的軍隊之時,必須以屯為單位,注意兩翼友軍,隨時援助,而追擊旗鼓散亂的軍隊之時,必須以隊為單位,除非是追擊已經定性為潰敗的軍隊,才允許其以什為單位追擊。
因此這一次的追擊和沖陣,黃天使者雖然沖勢很快,但是基本都是以屯為單位,軍陣并未散亂。
許安軍令下達,黃天使者即可便排好軍陣,一如訓練之中的情況,塔盾手在前,長槍手在后,肩靠肩,盾并盾,長槍如林一般從塔盾之后伸出,后排的軍卒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曲緣盾遮蔽可能來自上方的威脅,最后兩排的黃天使者在眾人的保護之下,快速的取下了固定在背后的弩機,開始給弩機上弦。
許安后兩百余名黃巾軍的騎兵,皆是在各自將校的帶領之下紛紛散開,處于軍陣后方的騎士擎著弓弩在手,而兩翼的騎兵則是各持騎槍,等待著漢軍重騎的進攻。
聽到哨音的何曼和龔都兩人面色也是一瞬間沉了下去,好在哨音響的及時,漢軍重騎因為隱蔽的原因,離他們的距離稍遠,此時剛剛處于加速的狀態。
“咻————”
尖銳的鳴叫聲驟然在何曼和龔都帶領的騎陣之中響起,這是代表著轉向的木哨音。
后排的騎士聞令趕緊放慢了馬速,何曼和龔都兩人勒轉戰馬,從直直的沖向盧植,變成了轉向,何曼和龔都兩人驅使著幾乎繞了一個一百二十度的大彎,向著兩旁飛馳而去。
幸好馬速并非太快,否則何曼和龔都絕對沒有辦法帶領麾下的騎兵完成如此高難度的轉向。
但饒是這樣,還有不少的黃巾軍騎兵發生碰撞,或者是掉落到了馬下。
盧植面無表情,將手中的馬鞭猛然向下一揮,護衛在其身旁的盾兵之后突然冒出了大隊手持弓箭的步弓手。
“放!!!”
破空聲乍然響起,那微小的破空聲在喧囂無比的戰場之上依舊是顯得極為刺耳,因為那聲音代表的,正是死亡的聲音。
何曼心中狂跳,見勢不妙連忙舉起掛在馬鞍旁側的一面小盾,隨后伏鞍躍馬,將小盾舉起護住了自己的頭和背部。
另一側的龔都卻無法做到何曼能做的事,他握著長柄戰斧,都微微又些氣喘,從早上開始他便加入了廝殺,雖然之前有過一段時間的休息,但是這一次都跟隨著許安沖陣,剛剛恢復不久的體力已經又消耗了大半。
何曼領的是黃天使者,是充當救火隊員,而他領的卻是黃巾軍的武卒,一直是奮戰在一線。
鏖戰到此刻,本就是提著一口氣強自撐著,哪里還能有什么體力。
如蝗的箭羽劃破長空,從高處急速落下,不少的黃巾軍的騎士被羽箭射破了甲胄,從馬上栽落而下,密集的箭羽甚至將不少的戰馬都射倒在了地上。
戰馬哀鳴著倒伏于地,來不及躲閃的黃巾軍騎士有不少又被倒伏的戰馬所絆倒,由于漏出了側背面,只是一波箭羽,何曼和龔都兩人所帶領的黃巾軍騎兵便已是傷亡慘重。
“龔都!”
許安面色驟變,向著龔都大喊了一聲,他分明看到有幾支羽箭射中了龔都的后背。
龔都和他可以說是過命的交情,如此多的人之中,他最信任的一直都是劉辟和龔都兩人,他們兩人是和他一起從尸山血海,從井徑關一路起家過命的兄弟,過命的袍澤。
“隆隆隆————”
猶如悶雷一般的馬蹄聲戛然而止,只有數十步的距離,漢軍的重騎卻是慢慢的停下了沖鋒的勢頭。
盧植神情嚴肅的盯視著黃巾軍的軍陣,黃巾軍反應速度之快和許安的判斷之準確,都超出了他的想象,本來他是準備想趁著黃巾軍以為即將獲勝,放松大意之時,先用弓弩擊直沖而來的騎軍,同時派遣重騎趁勢擊破黃天使者。
但是黃天使者的軍陣排布太快,若是漢軍重騎繼續前行,正面硬沖已經排布好的長槍槍陣,無疑是無比的愚蠢。
這樣得不償失的事情,盧植身為兵法大家,自然是不可能去做,因此他在黃巾軍剛剛排布好軍陣的同時就下達了停止沖鋒的指令,這也是為什么蔣義渠能及時帶領著漢軍的重騎停下。
數百名漢軍的重騎,就這樣成列在許安的面前,雖然有大量的軍兵保護,但是許安還是感到了一陣寒意。
許安知道重裝騎兵沖鋒的沖擊力,那恐怖都沖擊可以瞬間清空一大片的區域,他現在處在的地方甚至都不是十分的安全,所以他現在都還在一直向后撤退。
許安目光閃爍,掃視著漢軍的軍陣,盧植和朱雋同列為漢末三杰,但是面對著盧植,許安所遇到的麻煩卻是要比昔日在葵城和朱雋對戰,壓力和難度更甚一籌。
不過這也并非是說朱雋的能力要比盧植差。
朱雋用兵侵掠如火,擅長軍勢攻伐,殺傷敵眾,一旦敵軍漏出半分頹勢,便能如同天火一般將其燒為灰燼,主為進攻。
許安當初能夠戰勝朱雋這個勁敵,也是靠著閻忠對于朱雋的了解,有心算無心。
畢竟朱雋對于許安知之甚少,而因為有閻忠的幫助,許安對于朱雋卻是清楚非常,而且昔日的朱雋所帶領的軍力還是要弱于許安,自己的家兵久未征戰,河內的郡兵多是新募,巧婦亦難為無米之炊。
盧植則是進攻迅捷如風,防守不動如山,而且用兵極其謹慎。
因此要想暫時擊敗盧植容易,但若是想要徹底的擊潰盧植,卻是極為不易,因為盧植總是留下很多的后手,防備著失敗。
許安還注意到不遠處的漢軍營壘之上,好像還有人員在走動,許安抬起手中的千里鏡向著營墻上看去,面色再度難堪了起來。
那營墻之上,藏的是一架又架的床弩,而且似乎還有投石機的存在…
《孫子·軍爭》: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掠鄉分眾,廓地分利,懸權而動。先知迂直之計者勝,此軍爭之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