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大陸歷,十二月初八。
距四大上宗八年一次的收徒之日,還剩下二十二天。
中州四十六府,皆有青年女子往中州跑。雖然不知道這一次問情觀為招收多少弟子,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選上,但好歹也碰碰運氣,萬一祖墳冒青煙了呢?
偌大的中州府,一下子顯得有些擁擠。
街上滿是鶯鶯燕燕。
也只有城郊稍微清靜了些。
今兒,對整個徭役營的禁衛軍來說,都是個好日子。
雍州,終于想起來他們的寶貝公主了!
這些天,他們可是受夠了!
在這徭役營里頭,雖然也有女子。但是那些皮膚粗糙黝黑,皮肉結實,指甲里甚至還有泥垢的婦女。跟這自幼錦衣玉食,皮膚白皙甚至感覺一掐都能掐出水的曼妙女子所帶來的的沖擊感是完全不一樣的。
尤其是西門雪身上那股由內到外的高貴感,對于這些遠離女色的禁衛軍來說,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但囿于西門雪的身份,莫說動手動腳,就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這十日來,倒是給徭役營省下了不少的酒。酒壯慫人膽,酒后亂性…這酒,誰也不敢亂喝多喝,生怕這酒勁上頭,干出點什么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
“季爺爺,您總算是來了!”
西門雪剛走過來,一眼就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眼淚水差點都飆出來,抱著霜兒,一路小跑就跑出了營門。
營門邊的守衛只當自己是個瞎子,權當什么都沒看見。
按照規矩,應當來迎接的人在相應的主事人的見證下,在營門口交接。服徭役之人還得立下書面保證,保證以后不再犯。這才能出營門。
但眼下這狀況,他們誰敢管?沒見太子都來了嗎?太子都沒說話,哪輪得到他們開口。
西門雪也不再在乎季忠義身上的那股味道,這味道現在聞上去,可是太親切了。飛奔過去,直接撲進了季忠義的懷里。
季忠義也是收起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臭臉,換上了一副極為寵溺的笑容,慢慢抬起手,似乎有些猶豫,好半天才放到了西門雪頭上,摸了摸西門雪的頭。
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小時候還整天季爺爺季爺爺地叫著,慢慢長大以后,卻是越來越生疏,莫說說話,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打一個。
這句季爺爺,他都十幾年沒聽見過了。上一次聽見,似乎還是這妮子四五歲的時候吧。一轉眼的功夫,當初那個滿臉鼻涕泡的小丫頭都長這么大了。
這種溫馨的場面,要是沒有霜兒就好了。
西門雪這架勢,似乎完全忘了這只掛在自己身前的猴子的存在。
霜兒只感覺自己瞬間就被兩堵軟墻給夾地嚴嚴實實,完全喘不上氣。這兩堵墻,好像還有越來越近的架勢。
你們過分了!
這是要活生生擠死猴啊!
媽蛋,喘不上氣了。
我快吐了。
這老頭不是尿褲子了吧。怎么這么大一股騷味?
霜兒努力地撐起雙臂,鉆了半天,總算是從一側鉆出了個腦袋。
在場眾人看得眼睛一陣發直。
這怎么鉆了個猴子腦袋出來?
這猴子長得可真好看,臉是臉毛是毛的。
果然單身久了,看只猴子都眉清目秀的。
就是眼珠子有點凸…
林臘及抱著雙臂,站在徭役營里遠遠的看著。
這丫頭,看樣子是該離開了。
挺好的!
今晚那大帳篷就是自己一個人的了!
該高興!
林臘及心里這般告訴自己。
但心底隱隱,仍是覺得有些許的不舍。
這一走,以后怕是就沒有再相見的機會了。
林臘及嘆了一口氣,將心里的感受很好的藏了起來。
也罷了,以后有時間去雍州找找她不就好了?
這徭役營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走了好啊!
“雪兒,在這徭役營受苦了吧。我已經在府中備下了宴席。”
中光雍站在一旁,插嘴道。
雙眼極為隱晦地放肆打量著西門雪,眼神在西門雪那纖細的腰肢上貪婪地掃了過去。
他對西門雪的印象還處于十幾年前的一次見面,那時候的西門雪還是一個滿地亂爬、圓嘟嘟的嬰孩。倒是真沒想到這十幾年過去了,居然出落地如此楚楚動人。
而且西門雪在這營中,為了方便平日的出行。將及踝的長裙對半撕開,用絲帶捆在了腿上。這樣一來裙子就變成了一條緊緊裹著腿的長褲。少女的曼妙身姿,被極好地勾勒了出來。而隨意扎起的頭發,更是給這女孩加上了幾分野性美。
她就是我以后的太子妃!我太子之軀迎娶雍州公主,也不算掉價。這種拉近兩州關系的機會,相比無論是父王還是西門家都不會拒絕吧!
中光雍今年已經六十好幾了,一直未娶妻。但今天卻是一見鐘情,就這一眼,就深深陷了進去。
西門雪聽著,疑惑的抬起了頭。見是一個男子,雖然這面目好像有些眼熟,但是西門雪能保證自己跟他沒有什么交集。微微有些不喜的皺了皺眉。
一個陌生男子,這么叫自己。要不是這是在中州,再加上那男子身上穿著的蟒袍。她肯定會讓人出手,教訓一下這個登徒子。
而且這男人,眉宇間的那種感覺,讓西門雪很不喜歡。二人明明不熟悉,為什么要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就好像已經將自己視為了他的所有物一樣。
一下子,她突然念起了林臘及的好。這十日來,不管自己怎么對他,從未見他發過火。而且那雙眸子清澈,不像眼前這位,即使已經掩飾過了,還是能看出那眼神中滿滿的欲望。
衣冠禽獸!
中光雍還不知道,就這一會兒,西門雪已經給他定了性了。
“季爺爺,這位是?”
西門雪慢慢松開了手,向季忠義問道。
霜兒可算是有了喘息的機會,順著西門雪的身子就攀上了肩膀,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季忠義笑了笑,眼角擰出了一道褶子。
“這是中州的太子,中光雍!”
季忠義絲毫沒有什么忌諱的意思,直呼中光雍的名字。
中光雍也絲毫不惱,或者說根本就不敢生氣。他這趟出門前,他父王可是再三警告過的,千萬別招惹這老太監,可以的話,供起來都不過分。只要能討他歡心,面子算什么?
這種高手,其余三州看著眼睛都不知道紅了多少次。奈何這墻角太硬,鋤頭都不知道挖斷了多少把,就是挖不動。
中光雍笑著,耐心等完季忠義說完,才開口道:“雪兒,在你小時候,我們見過的?”
聽到中光雍的這個稱呼,西門雪下意識地往林臘及的方向瞟了一眼,見那憨貨仍是無動于衷的模樣。西門雪心里一陣氣急,臉上又是掛滿了寒霜:“哦,是嗎?不記得了!”
說著,西門雪想了想,又是冷冷說道:“本宮有封號,寧遠公主。”
雖然沒有明顯表達自己的喜怒,但這話已經很清楚了。
我們不熟,別叫得這么親熱。
中光雍吃了個小小的癟,但是臉上仍是那副和煦的笑容:“是本宮孟浪了,還請寧遠公主不要見外!”
說著,微微朝西門雪拱了拱手。待抬起頭來,那張臉一下子就漲成了豬肝色。
他眼前哪還有那西門雪的身影?甚至連一邊的季公公都不見了。
那兩個大活人就如此堂而皇之的無視了他,直接轉身走了。
這這這…離譜!要是毛將在,準說上一句。
“叔可忍嬸不可忍!”
中光雍滿臉的不可置信,今天怎么回事?
是他中州提不動刀了?
還是他這太子之位不頂事了?
這才幾個時辰?就被人無視了兩次?會不會多多少少有那么一點的過分?
西門雪一手挽著季忠義的臂膀,蹦蹦跳跳地說道。
“季爺爺,我帶你去看個人,壞透了,剛來的時候,就罵地人家不敢還嘴。”
接著,西門雪絮絮叨叨就把林臘及這段時間干的那些事給說了出來,著重在他那些“豐功偉績”上頭。
一口一個壞人,一句一個混蛋。
但臉上那副笑容卻是怎么掩飾都掩飾不掉。
眉眼彎彎。
這些話一股腦地全鉆進不遠處的中光雍的耳朵里,一字不落。
倒不是他故意想聽,西門雪這嗓門,就算是個尋常人也能聽得清清楚楚,更別說開了耳竅的中光雍了。
中光雍雙拳握地咔咔作響。
一瞬間就像是獲得了特異功能一樣,兩只眼睛通紅一片,好像快要噴出火焰一般。
看著西門雪那晃動著的腰肢,中光雍只感覺心底冒上了一陣邪火。
“賤婢,等你嫁給我的!”
同時,他的眼神也在徭役營里四處掃描,想看看西門雪口中的“混蛋”到底是個什么人。
而季忠義眼底也閃過了一絲寒芒。
自打進了皇宮,西門雪他就看做了自己的女兒。
原先他還好奇,這十天不見。自家公主怎么好像就換了個性子,刁蠻的性子沒了,小時候那可愛的雪兒有回來了。
好了,破案了。感情是自家白菜地進豬了!
眼看著自家這白菜送到豬口中了,白菜還不自知。
一瞬間,他恨不得把那小子大卸八塊。
睡一屋?
宰了算了!
就是不知道雪兒陷進去多深了…不過也就十天,應該不會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吧!
“林臘及,還愣著干什么?這是我季爺爺,過來行禮,行大禮!”
走到營門前,西門雪松開了挽著季忠義的手,一手支腰,一手指著林臘及頤指氣使道。
季爺爺?
這段時間,西門雪也沒少跟他說宮中的事。其中一個姓季的老宦官就出現了好幾次,這一次出行,這好像就是由這老宦官護送的。
西門皇室第一高手,原來就是這個樣子。跟尋常人好像也沒什么差別嘛!要不是頜下無須,林臘及都會以為這就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尋常老頭。
雖然是高手,但是那股子騷味還是壓蓋不住。這股騷味也算是從側面證明了這老頭子的身份。
宦官,因為身體構造的缺陷,是憋不住尿的,無時無刻可能都有尿液淋漓滴下,因此身上總是會有一股完全壓不住的尿騷氣。
林臘及連忙拱手行禮,就如西門雪所說,林臘及乖乖行了一個大禮,腰彎成了九十度。
“小子林臘及見過前輩。”
“嗯?”
季忠義皺了皺眉,眼前這小子看上去也沒有什么出彩之處。但還是下意識地用精神力試探了過去。
這一試探,季忠義有些疑惑地輕哼了一聲。
這小子,倒有幾分古怪。
乍看之下,好像就是尋常的風初境,隨手可捏死的螻蟻。
但是細細一看,卻是能發現其經脈寬闊,元氣流動甚至隱隱發出了海浪拍打的轟鳴聲。不止如此,全身筋骨似是鐵打的一般,密不透風。骨骼已經隱隱有金光顯現。
這種肉體強度,季忠義還真沒見過幾人。但就算是見過的那幾人,也是在這大陸上叱咤風云的角色,那哪一個不是千百歲的老怪物?
那靠近我家雪兒是不是另有企圖?
季忠義眼神猛地一冷,沒有出手,但林臘及卻是清晰的感覺到身邊的空間完全凝住了。他就像是一個被封在琥珀中的的蚊蟲,絲毫動彈不得。
這種感覺,林臘及只有在當初面對扶柳時遇到過。
“好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這么有禮貌?差不多就行了!”
西門雪看著久久沒有直起身的林臘及,笑道。
“晚輩仰慕前輩盛名已久,這禮數不可廢!”
林臘及彎著腰,畢恭畢敬地說道。
“行,你愛行多久就行多久,反正累的也不是我。”
聽到林臘及這話,西門雪沒好氣地回到。
她卻是沒有看見,林臘及那深埋著的臉上的神色雖然沒有半點變化,但那雙眼中卻是滿滿的驚駭。
因為剛剛的話,根本就不是他自己說的!
就好像是有一個人掌控了他的身子,借著他的嘴說出了剛剛那些話。
這般手段,比起當初的扶柳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