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地方?”
馮云雙眼微微瞇起,環視四周,視線中,滿是尸骸與殘垣斷壁,遠處的城池輪廓殘缺不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一座座由死人的骷髏堆成的京觀,拔地而起,每一座京觀都至少由上萬枚人頭組成。
這樣的京觀,放眼望去,足有十幾座。
每座京觀下,都有烏黑腥臭的鮮血滲出,朝低洼處匯聚,匯成一灘暗紅色的血湖。
血湖隨風蕩漾,將一具具殘尸沖刷到岸邊,層層疊疊,密密麻麻。
馮云心中一緊,屏住呼吸,強忍惡心。
眼前這一幕,與珈蘭使用威壓時,被壓制的人腦海中看到的幻象幾乎一模一樣。
修羅殺場,血腥煉獄。
他初步判定,這是謫仙心臟所連接的一片小世界。
背后一道低沉的男性聲音響起,馮云轉身看去,只見一位身披白色大氅的中年男子,正矗立在他身后。
奇怪的是,以馮云現在的修為,竟然絲毫感覺不到他氣息的波動。
要么此人極強,強到比馮云高出好幾個品秩,就像低緯度的生命,感覺不到更高次元生命的存在。
要么這氣度不凡的男人,壓根就是個普通人,與馮云相比,他如一粒微塵般渺小。
馮云上下打量著這個男人,他身高七尺,雙臂頎長,目光深邃悠遠,眉宇斜飛入鬢,單從以貌取人的角度來講,這個男子不可小覷。
“您是…這七竅玲瓏心的主人,上界降臨的謫仙大人?”
馮云試探問道。
那人重復了一句。
語氣與先前那句一模一樣,氣息和平仄沒有半分變化。
這是個NPC…馮云暗暗猜測道:“為我準備的歷練,是怎么樣的?”
中年男人平和地說道:“此地可模擬出與虛空之蛇的戰斗,破局之人可調用任何形式的力量,沒有時間限制,沒有規則約束,只要能打敗虛空之蛇即可。”
這不是會說別的嘛…馮云送了口氣,問道:“那您是謫仙大人?”
中年男人又將這句開場白重復了一遍。
“你好,我叫馮云,是大羅最俊美的男人!”
“那我就默認你是謫仙了,沒有名字都不知道怎么稱呼你。”
馮云沉默片刻,似乎只要談到與歷練和虛空之蛇無關的話題,他就會重復開場白。
真是個智障般的人工智能!
這時,馮云的識海中一陣悸動,珈蘭傳音道:“那兩一品強者走了?”
“嗯。”
“呼…嚇死我了!依稀記得三百年前,我偷襲過道祖天尊和佛陀,得虧他們不記仇。”
馮云暗暗猜測,珈蘭似乎不記得,魔教教徒獻祭己身,召喚一階魔神時,實際上是他以噬字言靈,將所有魔教修士都吞噬掉,把他們的力量合為一體。
他根本不是偷襲了道祖天尊和佛陀,而是與這兩位一階強者硬剛,還將他們捶得重傷。
甚至有可能是珈蘭與謫仙聯手對付虛空之蛇時,道祖天尊與佛陀趁機對珈蘭下黑手,才被其反殺。
罷了。
馮云也不打算告訴珈蘭真相,一個噬字言靈,就令珈蘭自賣自夸了好久,若將他得知自己還有如此輝煌的歷史,豈不是得上天?
馮云將視野中的畫面,投影到識海世界中,與珈蘭共享視角,說道:
“我現在要接受一個歷練,要與虛空之蛇戰斗。”
“斗唄,反正我就躲在你神識里看戲。”
珈蘭在識海世界中,找了一片傾角適中的屋檐,雙臂枕在腦后,翹著二郎腿,優哉游哉。
找回噬字言靈后,珈蘭等若了卻了畢生的心愿,沒什么壓力和負擔,可以安享晚年。
馮云看了謫仙一眼,說道:“請為我開啟歷練。”
謫仙那中年男子形象的臉上,笑意像面具般毫無波動,說道:“歷練在五息口開啟。”
話罷,他身體漸漸虛化淡去。
馮云隨著呼吸,心中默念五個數,同時調整身體狀態,心臟在胸膛中強有力地泵動,將已經呈淡金色的鮮血,運輸到身體的每個細節之處,渾身肌肉線條流暢而凌厲。
“五,四,三,二…來了,這必是一場鏖戰!”
下一瞬,一陣劇痛席卷全身。
這股痛意,并非是哪里受傷,痛楚從傷口之處蔓延而來。
而是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全方位無死角地被劇痛淹沒,真要形容的話,馮云只覺得自己像被浸泡在強酸中,強腐蝕性的液體,將他的肉身融掉。
他眼前一陣混黑,失去視野前,低頭瞥見身體崩碎成一縷縷微塵,消散于半空。
緊接著,劇痛徹底將他淹沒,意識歸于混沌。
不知過了多久,馮云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趴伏在地,與一具高度腐爛的尸骸面貼面。
眼角余光瞥見一襲白色身影,人工智障的謫仙又顯化而出。
“第一次歷練結束,持續時間,一剎那,死亡原因,虛空之蛇周身散布而出的毒息。”
馮云從地上爬起,渾身都有種不真實的幻痛感,仿佛這具身體已不屬于他。
他握拳在額頭敲了敲,蹙眉道:
“持續時間,一剎那?”
謫仙微笑道:“這是仙界大乘佛宗的時間單位,一剎那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相當于一彈指,二十彈指的時間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的時間,為一須臾。一晝一夜,共有三十個須臾。”
馮云默默心算一番,一剎那換算成前世的時間單位,只有0.018秒。
也就是說,從歷練開始,到結束,他僅僅堅持了0.018秒。
連虛空之蛇的真身都沒見到,就被它周身散布出的毒霧干掉!
這毒霧比古天平師兄調配的最烈的毒藥還恐怖,若是古天平師兄知道,這世間竟有毒藥,能在一剎那間發作,毒死一個堪比四品武者的高手。
恐怕古天平師兄追求毒道的決心,都會動搖吧?
識海世界中,珈蘭一陣大呼小叫:“剛才怎么回事?突然間我什么都看不到,渾身像被打碎,又重組了一樣?”
馮云呼出一口氣,心情更加沉重。
看來方才不止他的肉身,連同元神領域的識海,都未能幸免遇難。
真正意義上的形神俱滅。
雖然馮云大體走的是粗鄙武者的路子,但圣教修煉體系,是實打實的修煉神識,更何況他的識海本身就比尋常修士要強大太多。
就這般,都未能招架住虛空之蛇周身彌漫出的毒霧。
他望向謫仙,沉聲道:“再來一次。”
謫仙微笑點頭:“第二次歷練,在五息后開啟。”
話音落地,他的身影漸漸虛化消失。
馮云心中默數五個數,從眉心一點處,金漆開始蔓延,整個人猶如黃金澆筑而成。
繼承自一品強者佛門佛陀的金剛不壞神功,將馮云的防御力瞬間拉滿。
“這一次,是男人就堅持一分鐘!”
嘶嘶嘶。
這一次,馮云終于嗅到那股毒霧的刺鼻味道。
他的金剛不壞之軀,突然冒出一縷縷黑煙,猶如皮革被燒焦。
號稱世間防御第一的金剛不壞之軀,竟在虛空之蛇的毒霧下,被大片大片地腐蝕。
劇痛再次席卷全身,就像渾身爬滿蟲豸,用鋒利的口器,在馮云的血肉中穿梭。
馮云強忍劇痛,緊接著,眼前一黑,意識消失。
當他再次轉醒時,一身純白大氅的謫仙微笑著望著他:“第二次歷練結束,持續時間,兩瞬間,死亡原因,依然是虛空之蛇周身散布而出的毒息。”
“兩瞬間?大約是0.72秒,開啟金剛不壞神功,在毒霧之下,也連一秒鐘都堅持不下來么?”
馮云捏了捏眉心,頓覺事情不妙。
單看第一次和第二次歷練的相對成績,前一次0.018秒,后一次0.72秒,進步了四十倍。
但從絕對成績來看,0.72秒,根本連炮灰都算不上。
虛空之蛇的影子都沒看到,就被其周身彌漫的毒霧秒殺,而虛空之蛇還未真正出手。
就像踩死了一只螞蟻般漫不經心。
馮云咬咬牙:
眉心金漆蔓延全身,吞魔煉體決運轉,渾身金光大綻,將他映襯得如同一尊神祗。
唰得一聲,風雷骨翼從肩胛骨下彈出,獲得金剛不壞神功后,這雙取自風雷飛龍的翅膀,也獲得了強化。
不再是森白的顏色,同樣被金漆覆蓋,熠熠生輝,其上縈繞的閃電猶如一條條怒蛟,在嘶吼咆哮。
五息的倒計時結束。
馮云雙翼一展,吞魔煉體訣轟然爆發,雙腿一曲,猛地朝天空躍去。
他將體內積蓄的所有力量,都用在逃亡上。
這個策略絕對沒錯,相比于虛空之蛇而言,他太弱小了,死都死得毫無價值。
但只要活著,才有機會對虛空之蛇造成傷害。
他的身影在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的殘影,猶如閃電劃過血色的天空,轉瞬間飛到萬里高空。
忽然間,他的視線被一雙猩紅色的眸子對上。
這雙眼眸猶如日月般,浩大無邊。
馮云還沒來得及窺探虛空之蛇的身影,視野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他在下墜,卻看到自己的身體,還懸浮于天際,而脖頸處,血泉狂涌。
在意識消散的前一瞬,他才意識到,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斬下頭顱。
轉醒后,謫仙語調平緩地匯報成績:“第三次歷練結束,持續時間,十一瞬間,死亡原因,被虛空之蛇以眼劍斬下頭顱而死。”
“眼劍?”馮云蹙眉道。
“這是虛空之蛇的威能之一,被它目光鎖定者,目光會化成一柄無形之刃,斬斷眼前一切。”
“也就是說…我被它瞪了一眼,就死了?”
“非也。第三次歷練中,并非虛空之蛇主動看你,而是你闖進了虛空之蛇的視野范圍,被眼劍波及到了罷了。”
馮云:…
“再來!”
馮云的火氣也上來了,這感覺就像前世玩游戲時,到最終boss關卡,死活過不去,只能一遍一遍重讀進度。
“第四次歷練結束,持續時間,一彈指,死亡原因,被蛇信擊殺。”
“第五次歷練結束,持續時間,三彈指,死亡原因,被虛空之蛇身軀壓死。”
“第六次歷練結束,持續時間…”
“第七次歷練結束…”
“第八次歷練結束…”
“第三百四十四次歷練結束,持續時間,三羅預,死亡原因,被虛空之蛇流放進混沌中。”
“綜合最近十次成績,在目前的戰斗方式下,三羅預為你的極限,請另尋思路。”
謫仙對馮云最近十次的戰績做了個總結。
馮云箕坐在地,呼呼喘息,并非身體層面的累,而是精神在高度緊張下,已瀕臨崩潰。
三百四十四次,也就意味著他已經被虛空之蛇殺死了三百多次。
嘗試了無數種方案,才能虛空之蛇面前堅持三羅預,也就是大約七分鐘。
“不算太差,最起碼,我讓虛空之蛇注意到我了。”
馮云疲憊道:“最后這次,我險些就能用雷殛傷到它,它不得不動用破碎虛空的能力,將我放逐進混沌虛空中。”
識海世界中,珈蘭也同樣承受了三百多次身形俱滅的痛苦,雖然每次英靈被磨滅后,都會重生,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是真實存在的。
他哀嘆道:“就算你能用雷殛打到它,對它那么大的體型而言,造成的傷害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馮云默不作聲。
因為珈蘭說的是事實,就他目前而言,能在虛空之蛇面前活下去,都無比艱難,更別提對其造成有效傷害。
他甚至懷疑,以他的手段,能否破開虛空之蛇的防御。
但他已經使出了所有手段,噬字言靈、吞魔煉體訣、雷殛、風雷骨翼、金剛不壞神功、羅漢火環、果位光輪…
“謫仙方才說,以目前的戰斗方式,三羅預是我的極限。他的重點,并非三羅預這個時間,而是我戰斗的方式。”
馮云揉著眉心,細細回想這三百多次被虛空之蛇擊殺的細節,查漏補缺。
他嚯地站起來,渾身被金漆覆蓋,皮膚下的經脈金光璀璨,望向謫仙,堅定道:
“那些殺不死我的,都會讓我變得更強!”
“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