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擠出擁擠的車道,走下蒸汽列車,列車在陣陣嗚鳴之聲中不斷遠去,在空氣中留下灰蒙蒙的水蒸氣。
我瞇眼看著眼前陌生的景象,入眼可見的到處都是斷壁殘垣,還有大火焚燒過的痕跡。
黑色的殘壁和烏黑泥濘的地面隨處可見,這里不像是我所認識的那條繁華的吉原街。
倒像是一條久經戰火的街道。
街道上還能看見有人正在打掃地面和清理遺留的建筑殘渣,似乎已經有幫派接收這條街道了。
他們如今正在做清理的工作。
在我踏進街道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動作都停頓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我身上。
但也僅僅只是一瞬,所有人又都移開視線,繼續忙著手上的事。
我繼續向著街道的深處前進著,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刺鼻焦灼的氣味,那是烈油燃燒后殘留的氣味。
有人在這條街道兩旁的建筑上潑灑了烈油,點燃了火光,讓熾熱的烈焰焚毀大地上的建筑,使得一個繁華之地化為了廢墟。
這并不稀奇,在靈敦。
因為靈敦的天氣總是陰雨綿綿,天氣濕冷,如果用普通的方法去點燃建筑的話,很難讓火勢燃起來,更別提迅速旺起來了。
而且還有被熄滅和澆滅的風險。
所以使用烈性的可燃油才是最好的方法。
只需要一點火苗與可燃物,大火瞬間隨風起,蔓延擴張。
冷風吹拂而過,一張報紙落到了我的腳旁。
我俯身撿起報紙,在新聞的頭版赫然是“昨夜下城區最繁華的街區之一引發大火:目前尚未知道是幫派火拼還是蓄意報復制造…”
昨晚嗎?這也難怪我現在才知道了。
因為我已經好幾天沒有沒讀報紙了,平日里它們是我打發時間的消耗品。
而當有其他東西來占據我的時間之后,我自然也就不需要它們了。
沿著街道一步步前進,他們總是那樣,抬頭看了看我,又低頭去忙自己的事。
這說明他們只是幫派里最底層的人員,連上前抓住機會的膽量都沒有,也是活該只能在幫派的最底層供人使喚了。
木質建筑的閣樓和院落基本都會燒毀了,只余下黑色的建筑骨架和墻壁,以及一點焚燒殘渣。
除此之外,即便有什么殘留的建筑,我也沒有看到彈孔什么的。
沒有彈孔,也沒有爆炸的痕跡,空氣中的血腥味很淡很淡,近乎沒有。
所以,并沒有發生火拼嗎?
那么大火,大概是東瀛人自己放的吧。
因為如果是敵對幫派趁機偷襲放的火,現在在這里清理殘局的應該是東瀛人和部分西方人才對。
而不會全都是西方人,更別提他們似乎都不認識我。
而且是敵對幫派來襲,發生火拼的話,血腥味也不可能會如此之輕。
所以大概率這把火,是那群東瀛人放的。
他們放棄了吉原街,這條他們經營了多年的街區。
于是,他們一把大火落下,燒毀了自己曾經留下的痕跡和記憶,讓一切過往都在那場大火中隨著一切焚毀殆盡。
而在他們離開后,這條無人的街區立馬就有幫派著手清理了。
至于為什么那些周圍幫派沒有為了這條街區的歸屬權而火拼呢?也許是已經談好歸屬權了,也許是還不急唄。
什么叫還不急呢?比如先等別的幫派將已經淪為廢街的吉原街重新打理好了,再來搶奪。
這樣就省時省力許多了,也就是所謂的不急。
反正在這里,沒什么東西就一定是誰的。
也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如今吉原街的現狀。
發生了火災,卻沒有火拼,血腥味也微乎其微,而原本這條街區的主人——東瀛人也消失不見了。
接收街區的新幫派也沒看見他們的人身上帶著或多或少的傷勢,而是全都完好。
所以只有是那群東瀛人自己放火燒毀了吉原街,然后全員離開,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如今的局面。
那么…問題來了,他們為什么要放過燒掉自己苦心經營的吉原街呢?
因為它已經沒有價值了嗎?還是說燒掉它,比留著它更重要?有什么東西的價值比這條街區還要重要,最終讓他們放棄了街區嗎?
吉原街的大火是昨晚傍晚發生的,如果說昨晚有什么東西,對我來說值得一說的事的話…那就是芙蕾雅來酒館找我了。
而這,是在那群東瀛人有意無意地暗示下導致的結果。
他們一定清楚,如果芙蕾雅來找我,我一定知道這背后有他們在推波助瀾。
那么,我會做什么呢?也許我會找他們算賬,也許我不會。
所以,他們是為了保險起見,為了避開我,才選擇地燒毀他們的固定產業吉原街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誰知道呢。
我走到了曾經吉原街那棟最大的建筑前,寫有“籠中鳥”的牌匾已經在那場大火中焚毀殆盡了。
整棟建筑如今只剩下了鋼鐵的骨架,黑色的殘壁和細小殘留的木渣…
我現在孤寂的建筑前,冷風一陣襲來,讓我頭上的帽子一陣飄搖,它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只能伸手按住帽子,待冷風過后,拉了拉風衣的衣領,仿佛這樣能夠讓它更加貼近我的身軀似的。
算了,走吧,也不是什么必須的事。
我雙手放進口袋里,轉身朝著街區外走去。
這一次,沒有誰會看我,也沒有誰會在意我。
因為他們都明白,我不會打擾到他們的生活,我與他們毫無干系。
“西澤先生。”
正當我即將走出吉原街的時候,一道陰柔的女聲在我的身后響起,我轉身一看,她是個女人,但她的穿著卻與男人無異。
更加精準地說,與我很像。
她穿著比我更小一號的皮質風衣,戴著墨鏡和黑色口罩,腦袋上戴著一頂灰色的帽子,脖子上圍著一條白藍相間的條紋圍巾,腳下穿著皮靴。
當然,我沒有墨鏡口罩,更沒有圍巾。
我只是說風衣很像而已。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遮的嚴嚴實實,似乎像是害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真身一般。
她是一位東瀛人,我可以準確地做出這樣的判斷。
因為如果你和東瀛人打的交道足夠的話,你就會發現,東瀛人在語言的發音這方便并不全面,他們的發音有缺陷。
這導致他們說起與東瀛語截然不同的西方語言的時候,就會出現發音的變形。
這也使得即便他們的外表隱藏的很好,但只要一開口,就很容易暴露自己其實是東瀛人的事實。
據說,那遙遠的黎夏帝國,就沒有這方面的語言缺陷。
他們的語言發音系統十分完善全面。
“有什么事嗎?”
我回頭望向她。
“我是替晴雅小姐在這里等西澤先生您的。”
“有什么事嗎?”
我又一次,重復了我的問題。
我沒有問那些我應該去關心的問題,也沒有去問那些我應該去問的問題。
我只是問問她,找我有什么事嗎?
或者說,安倍晴雅找我有什么事嗎?
“如果您有什么疑惑的話,可以問我,我一定會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唉…”我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興致闌珊,“沒有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我可以問她,問她很多問題,或許她不一定全知道,或許她不一定會說真話,或許…沒有或許。
我不會問她的。
即便她偽裝地再好,但她不知道,我是狩鬼者。
當我想要的時候,我的洞察力會比她所認為的要敏銳的多,更多。
她就是安倍晴雅,當我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我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西澤先生!”
她的聲音再度從我的身后傳來,聲音與先前區別其實不大,但我卻覺得,那聲音中似乎帶著莫名的傷心與難過。
也許只是我的錯覺罷了。
這一次,我沒有轉身,就只是側過身子,扭頭看向她,“有事嗎?”
她還是如開始的那般,站在原地,不曾動彈,不曾前進。
所以她與我的距離,才會一步步的遠離。
即便她也在以她所認為的方式前進,但她每前進一步,她與我的距離的就會更遠一步。
她從來就沒有想過,我是在她的前方,還是在她的后方。
想要的東西有很多,放不下的東西也有很多,但如果無法做出抉擇與取舍,到頭來只會失去更多。
因為你想要得到的一切,它們也會反過來想要得到你的一切。
你得到的越多,也就失去的越多。
冷風撫過,衣角翻飛,頭戴的帽子隨風飄搖,美麗青絲順著縫隙傾斜而下,舞動搖曳。
她的頭發,比上一次見面,短了許多。
她松開壓住衣角的雙手,摘下口罩,露出了艷麗性感的紅唇,雙手合攏,放在唇前。
“抱歉!是晴雅辜負了您的期望!”
辜負了我的期望嗎?我想,也許她弄錯了。
我從來沒有就對她有過期望。
我不會對任何人抱以期望。
“不用道歉,我從來沒有對你有過什么期望。”
說完,我轉身離開。
什么是期望?我忘了,也記得不真切的。
也正因如此,我才不會去失望。
我對安倍晴雅的一切行為不過是隨手而為罷了。
我做了我愿意去做的事,她怎么選擇就是她的事了。
無論她的明天通向何方,那都只是她自己的選擇罷了。
當然,也許她并沒有選擇的權利。
但,那又如何。
我給過她機會,是她沒有抓住。
她想要的太多了,所以她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即便是一個選擇的機會,她也沒有。
所以只能在大勢與洪流的裹挾中隨波逐流,淪為被選擇的棋子。
這能怪誰?怪我不夠直接?怪她太過貪心?還是怪時代太過苛刻?
如果真要怪,那就有太多太多可以怪的了。
但真的有什么可以怪的嗎?
沒有。
哪有那么的責怪。
人生而不平等,人生就是如此,哪有什么怪與不怪。
大家都是這么活著,又有什么資格去責怪他人與他物。
我離開了吉原街,接下來我打算去走一走。
去哪里走一走呢?外城區。
去那些案發地看看,偵查偵查。
在夜晚來臨之前,先做一次查探,沒什么不好的。
也算是提前給周圍的勢力打個招呼,省的到時候晚上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們出來礙手礙腳。
礙手礙腳事小,引發慌亂那才才麻煩。
那樣只會給我增加難度罷了。
說起來,弄不好還會和隱藏在靈敦的神秘部門碰上也不一定。
比如什么獅心會之類的。
以前還覺得尤瑟王的行為有些不可理喻,為什么要對英格美洛實行焚書條例。
因為那時候的英格美洛是個絕對統一的國家。
所以什么文化統治,文化控制之類的的理由,根本說不通。
更別提當時還有文字獄,殺了不少文化人。
而很重要的一點是,在尤瑟王實行這條明顯有問題的時效性律法時,竟然沒有人反對。
英格美洛雖然國王的權利最大,但這并不是絕對的。
如果那些手握重權的公爵大公聯合起來抵制某條律法或者命令的話,那尤瑟王也是無法實施的。
因為尤瑟王是決策層,而執行層更多的是由下面的人管控,一環扣一套。
如果他們反對的話,那執行下去只怕也是貌合神離。
當然了,如果是正常命令他們自然不敢陽奉陰違。
但如果是事關國家安定與強大繁榮的,而且很明顯是弊端大于益處的話,他們就敢。
除非尤瑟王說服他們。
而即便是他們陽奉陰違,尤瑟王也不能真的把他們幾個掌權大公殺了。
因為每一個公爵大公都是英格美洛的財富,因為他們除了自己這條命,他們還代表了自己身后的家族與產業。
如果無緣無故,就因為自己的情緒而貿然殺掉一位大公,那其余大公就會產生危機感。
反而會聯合起來組成團體與聯盟,共同對抗國王。
這樣一來,反而不利于國家的發展。
所以對于一個國家而言,最好的局面就是國王具有決策的權利,但掌握權利的重臣也有拒絕命令,希望再議的權利。
在有些時候,或許這會成為弊端,比如有人謀反,或者國家于危難之時,無法讓國王全力拼搏之類的。
但在和平時候,還是利處遠遠大于弊端的。
而且萬事萬物本就如此,你想要找到一個可以適用于任何條件,任何環境的律法或者制度,本就是癡心妄想。
萬事萬物都在不停的改變,具有無限的可能性。
同理,無論是制度,律法,工具…所有的一切也應該因地制宜,根據實際情況和需要而做出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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