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英社的人沒有讓清水徹和七見奈奈美等待太久。在岸田正明的第二根煙燃燼前,早見書房的辦公室中突然響起了兩下幾乎完全相同的敲門聲。
沒有離開窗口,岸田懶散地回了句,“進來吧,門沒鎖。”
“打擾了。”
與機械式話語一同進入辦公室的是個身穿西裝的中年男子,他腰背筆直,皮鞋擦得锃亮,上班族標準的短發仿佛是用尺子量出來的,臉上刻板嚴肅的神態讓清水徹恍惚到以為自己在看一臺精密的鐘表,
“就是他們,大園你自己去談。”岸田擺了擺手,又深吸了一口指尖的煙頭,似乎還在為清水徹的新書煩惱。
那位姓大園的編輯也對他這幅態度習以為常,邁著尺量一般的步伐來到清水徹面前,雙手送上名片,鞠躬也是標準的三十度。
“在下是集英社《周刊少年Jump》的編輯大園洋,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他的這幅做派讓清水徹莫名疑惑:為什么這樣一個嚴謹的人看上去和頗為隨性的岸田正明關系不錯?
不過沒有功夫感嘆人的奇妙,清水徹趕忙回禮。
“我是清水徹,這位是七見奈奈美,麻煩您在下班后特意前來。”
“因為要與漫畫家配合,漫畫編輯沒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
說到一半,那位大園編輯卻突然停下,直直看著其他人的動作。
尷尬在空氣中蔓延了幾秒,清水徹才有些反應過來:他剛才…是不是開了個玩笑?
不過以他講話時的嚴肅表情,就算說自己是織田信長再世也會有人相信吧!
默默吐槽一句,清水徹扯著僵硬的嘴角干笑兩聲,便趕緊轉移換題。
“大園編輯,這次請您來,是我有一部作品想要改編成漫畫。”
果然沒再關注笑話的反應,大園洋伸出手,“岸田告訴我了,既然這樣,麻煩清水桑先讓我看看原作。”
瞥了眼捏著紙袋的七見奈奈美,清水徹開口道:“難道不看漫畫原稿嗎?”
“不必。和漫畫的核心都是故事,以清水桑的身份,通過這種形式應該能更好地表述出故事。”
這個人…還真是直白啊…
將《海街日記》的第一章遞給他,清水徹拉起抿著嘴的七見奈奈美默默等待。
大園洋則機械式地掃視著稿件,直到半小時后…
“看完了,是個不錯的故事。雖然初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日常,但有讀完后一種莫名的放松感。仔細回想,像是一杯好茶,讓人回味無窮。”
“那關于改編成漫畫的事?”
“沒有問題。這種平靜舒緩的故事搭配上柔和溫暖的畫風,在各個年齡段的讀者中都有一定市場。從故事本身來說,我請求清水桑務必將這部作品交給我們集英社。當然,您的要求也可以討論。”
看到七見奈奈美松了口氣,清水徹也放松下來。
“那就拜托大園編輯了。至于要求…這本的原作將會在早見書房的雜志上以月刊形式連載,我希望改編的漫畫也能做到進度同步。”
“這個沒問題,”仿佛是預設好的程序,大園洋瞬間答應,“不過由于版面限制,可能需要控制每話漫畫的篇幅。”
又看了眼七見奈奈美,見她點頭,清水徹才繼續道:“另外,我希望漫畫的作畫工作由我旁邊的七見奈奈美負責。”
大園洋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毛。
“就是這位小姐嗎?”
“是的。”
“稍等,”大園洋用手點著額頭,幾十秒后睜開眼睛,“我需要看看原畫。”
七見奈奈美遞上一直抱在身前的紙袋,說了見面以來第一句話,“您請。”
自己的作品第一次離開學校,放到市場上由他人評判,她也難免有些不安。
“嗯…”
大園洋拖著鼻音,時不時點點頭,眉毛一會皺起一會松開。瀏覽一遍后,又抽出幾張仔細看著,讓人猜不出他的態度。
好半天后,開口道:“恕我直言,七見小姐的漫畫水平還有些差距。是新手嗎?”
“啊,是的。”
“學過專業繪畫?”
“沒錯。”
“果然,”大園洋點了點頭,舉起一張畫,“七見小姐作品里正統繪畫的痕跡很重。同一副畫面里塞了太多細節,人物也偏向寫實風,整體看下來,與原作讓人放松的風格不符。讀者看起來很累,漫畫家畫的時候更累。”
不等七見奈奈美反應,他又轉向清水徹。
“清水桑,如果你同意由我們尋找負責作畫的漫畫家,我可以保證,改編后的作品可以在我們發行量最大的《周刊少年Jump》上連載,靠著這個故事我就能說服主編。”
握著七見奈奈美的纖細手掌,清水徹搖頭道:“大園編輯,這不是要求,而是底線。而且,七見的畫功真的不夠嗎?”
“倒也不是,”大園洋據實相告,“不過和《周刊少年Jump》還有些距離,放在次一級的《周刊YoungJump》還是夠的。但兩者發行量不在一個水平,影響力也有很大差距。”
“那就放在《周刊YoungJump》上連載好了。”
“這樣的話,我需要回去和主編商量,無法給出任何保證。”
“麻煩大園編輯了。”
“工作而已。”
空氣忽然又陷入幾秒停頓,直到從清水徹臉上看到一絲苦笑,大園洋才提起公文包,對窗邊喊了聲:“岸田,走了。”
“哦。”
看著辦公室的門合上,清水徹收起捧場用的笑容,轉向長出一口氣的七見奈奈美。
“接下來就等他的回復吧。”
然后就感覺到她手上的涼意。
“清水,謝謝你。”
“沒什么。這其實是你的故事,我不會把它交給別人的。”
與此同時,在講談社的大樓里,也在進行著關于故事的討論。
“有了這個,應該能寫出個不錯的故事吧?”山中孝坐在辦公桌后,俯身將一張照片推給對面那人。
桌對面,留著長發的青年男子瞇起眼睛。
“原來那個清水徹和能年玲奈有過這種接觸。山中局長,你要是早把這個給我,當時爆出來的就不止是評選中徇私了。”
“底牌總要留到最后再翻開嘛。這兩天不是還在保他,在輿論上甚至略占上風,搞得好像我們在污蔑他一樣。不過就是這種時候,給他致命一擊才來的痛快啊!”
“是這個道理,”長發男子不緊不慢道,“那山中局長希望我們寫到什么程度?這么一張照片,說兩人是朋友可以,情侶也行,或者別的…”
“不不不,”山中孝靠在椅子上,一臉的自得之色,“這些都太普通了。你好好想想,一個社長,一個藝人,什么樣的報道最有看點?”
“您是說…肉體交易?枕營業?”
“當然,”山中孝翹起嘴角,“不然那個清水徹為什么要費心費力幫她拿下女主角的位子?你也知道,這種事情真偽根本不重要,要看公眾想看什么。這么有爆點的情節,公眾會相信兩個人只是朋友?只要寫出來,肯定讓他身敗名裂!”
“是。那我們就從這個角度寫。不過…山中局長,那個清水徹怎么也是個作家,這么操作…會不會得罪文學界的人?”
“怕什么?”山中孝對長發男子的擔憂嗤之以鼻,“誰讓他不好好寫作,摻和到藝能界的事情來。再說了,我們對付的是編劇清水徹,又不是作家清水徹。更何況山中董事也知道這件事,你好好寫就是了。”
“董事他也?明白,明白。那山中局長,我去準備了。”
“去吧。”
離開山中孝的辦公室,長發男子看了眼手上的照片,隨手在上面彈了彈。
“拍的還挺唯美。不過遇到我,只能算你們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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