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再過來我就報警了!”
“哦?你可以試試。”
不去理步步后退的瀨川仁,清水徹環視著這間小小公寓的客廳。電視開著卻沒有聲響,煙灰缸里滿是煙蒂,衣服和其他雜物胡亂堆在沙發上,所剩無幾的空處擺著兩個打開的行李箱。
“瀨川桑,你這是打算去哪里啊?”
“我…我…”
上前一步,清水徹揪住了他的領口,把已經癱倒在沙發上的瀨川仁整個提了起來。
“你最好老老實實地把以前做過的事情交代清楚,不然的話…”
“我…我什么也沒做過啊…”
“瀨川,發生什么事了?”
突然響起一道怯怯的女聲,清水徹轉過頭去,發現臥室的門已經打開,里面站這個只穿吊帶裙的年輕女性,妝容里透著一股子風塵氣。
面對她,瀨川倒是有了脾氣,扯著脖子道:“不關你的事,把門關上!”
“哦…哦…”
門縫合攏后,清水徹又看向畏縮起來的瀨川,他的臉上雜糅著討好和恐懼,眼淚和口水已經不受控制。
“我真的什么都沒做過啊…清水桑,你放過我好不好…”
清水徹一臉嫌棄地甩開手,厲聲道:“剛才那是誰?”
“她…是我經常去的店里的…員工,熟了之后我就借住在這里…”
“難怪一直找不到你,原來躲在這種地方,”岸田走上前來,俯身捏住瀨川的臉,“也是,你這種人,躲在吉原這種風俗街也正常。”
“岸田桑…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聽不懂沒關系,只要你把你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就行。”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看來要給你點提示才行,”岸田把瀨川從沙發上拖起,盯著他的眼睛,恨恨道,“你認識我嗎?”
“認識…早見書房的岸田桑…”
“那這位呢?”岸田指著后面的入江平一。
瀨川仁晃著腦袋,眼淚和鼻涕已經在臉上混成一團。
“那就再給你個提示,十五年前,你有本書在講談社印了五十萬本吧…”
“啊…”
短促的驚呼后,瀨川原本躲閃個不停的眼神完全僵住,也顧不上再扮出一副可憐相,在岸田松開手后倒在沙發上。
“看樣子是想起來了,怎么樣,是現在說?還是等我們‘好好交流’一陣后再說?”
“那不是我做的啊,”瀨川仁突然梗著脖子喊叫起來,“是渡邊!對!就是渡邊,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清水徹虛著眼睛,回頭遞了個眼神,見七見奈奈美按下了錄音筆,便繼續道:“渡邊?就是現在的山中孝吧?”
“沒錯,”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瀨川對著清水徹大聲哭訴,“就是他!我也沒辦法,我是被他脅迫的啊!”
“是嗎?從頭開始說。”
“是…是…”
“我和渡邊…啊,也就是山中孝,是小學和初中同學,總之很早就認識了,不過初中之后再沒見過,直到…直到那次。”
“當時我剛從大學畢業,趕上泡沫經濟破滅,根本找不到工作,只能靠著寫作上的一點天分,一邊給雜志投稿一邊給人當槍手,勉強填飽肚子。有一次給講談社投稿,山中孝認出了我的名字,就約我出來見面…”
“那時…他聽說我的情況后經常請我吃飯,一來二去又熟絡起來…正巧我寫完了一部,可根本找不到愿意幫我出書的出版社…”
人群最后,宮本直弼緊咬著牙齒。
瀨川仁跪在地上繼續說著:“走投無路之下,我就想著去求他…然后他就告訴我,講談社業績下滑,只要能賣出書什么事情都敢做…所以,他就問我愿不愿意干一票大的…”
“一票大的?具體指什么?”岸田的臉上已經有些急切。
“他讓我換個名字,裝出天才作家派頭,由他引薦給講談社…然后他從內部說動講談社給我高額版稅,印刷量也定在五十萬本…之后,我拿著錢走人,他找替罪羊承擔責任…拿到的錢三七分成,他七我三…”
“原來是這樣嗎…”
岸田恍惚著嘆了一聲,又突然想起什么,將毫無反抗之意的瀨川仁提了起來。
“那錢呢?”
“什么錢?”
“高額版稅,加上五十萬本的印刷數,總的版稅差不多有七千萬日元!你們把錢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分到的兩千萬,這些年已經全部花掉了…至于山中手里的五千萬,我不知道他用來做什么…”
“那我問你,局長有沒有參與這件事!”
“哪個局長?”
“就是山中孝的岳父,當時文藝局的山中局長,現在講談社的山中董事!”
瀨川仁仍然一臉茫然。
“我不知道,一直都是山中孝和我聯系,我從來沒見過局長…不過,我了解自己的書,也就是勉強能看的水平,怎么都不可能一下子印五十萬本…所以最后真的拿到錢的時候我也很驚訝…”
“那就是了…”
岸田喃喃著,踉蹌后退幾步,被同樣悲憤的入江接住。
清水徹嘆了口氣,上前一步,直直盯著癱倒在地上的瀨川仁。
“那這次直木獎,你們在圖謀什么?”
“這次…這次…”
瀨川頭上冒出了斗大的汗珠,卻又在清水徹的逼問下動彈不得,掙扎幾秒后還是道出了實情。
“我拿到那兩千萬后沒幾年就花完了…沒辦法,也不會別的,只能再去給人當槍手,不過又回到了當初吃不飽的日子…所以,我又想起了山中孝…”
“聽說他已經當上了課長,又是董事的女婿,前途不可限量…我找上門去,和他聊了聊當年的事。呵呵,他倒是很聰明,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給了我筆錢,讓我從槍手那里買了幾本書,然后幫我找了北海道和九州的小出版社出版,又運作了幾個小獎。靠著這點積累,我也能通過到處講課掙點錢,算是不用再餓肚子…”
“不過,有一天宮本拿著他的書找上門來…我雖然不會寫書,好壞還是能看出來的…就拿著他的書找到山中孝,想著能不能通過講談社的渠道幫他出版…當時我真的是想幫宮本的!你們相信我!”
清水徹將他按回沙發上,“別提無關的事情,繼續說。”
“是…是…當時,”瀨川仁吞著口水,“山中看了以后,突然提出要不要再干一次…”
“再干一次?什么意思?”
“就是…他認為這本書有獲得直木獎的潛力,把它以我的名義出版,再憑借講談社的影響力,一定可以拿下直木獎。之后借著直木獎的名頭印個幾十萬本,到手的版稅繼續三七分成。…他說,他很快就要當上文藝局的局長,操作這種事簡直是易如反掌…”
快要當上局長,那差不多是自己剛到講談社實習的時間。在心里得出這個結論,清水徹繼續逼問道:“不應該只有這些吧?”
瀨川仁顫抖著:“他還說…有了直木獎的名頭,加上講談社的宣傳能力,他能把我包裝成一個知名作家,到時候無論寫什么都能賣得出去…雖然之后的版稅還是要和他三七分,但我就再也不用靠著講課那點錢過緊巴巴的日子了…”
“所以你就答應了?”
“清水桑,我不答應也沒辦法!我是被逼的啊!他說我要是不答應,他就讓我再也不能給人講課掙錢,我是被逼無奈…”
“行了,”清水徹打斷了他的求饒,“你知不知道他要用這些錢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沒敢問過他…”
“我看你是根本沒想過這件事吧?”
“不是,我…”
瀨川仁還想辯解,突然一陣鈴聲響起,清水徹左右環顧,從一堆衣服下把正在震個不停的手機抽了出來。
“啊,那是我的…”
用眼神瞪退了試圖拿回手機的瀨川仁,清水徹翻開屏幕,只見閃動的電話符號旁,一個名字出現在正中央。
“山中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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