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凌晨2點23分。
地底八百米。
縱橫交錯的地底空間世界,迎來了多次毀滅性的打擊。
這里陰暗幽邃,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森冷寒意,并未出現那種越深入地底就越熱的情況,反而已經冷得刺骨。
堅硬的礦洞兩側,那些白色晶石礦物之上,已經結出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輕輕摸上去,這層白霜直接黏住了肌膚,像是跗骨之俎,讓極端的寒冷刺痛骨髓。
難以想象,這些普通工人是如何在這樣極端的環境下開采礦物的。
在領域的影響下,這些礦工們已經沉睡了許久,身體冰涼,大多失去了呼吸。
“轟隆!”
又一聲轟鳴,在這個綠色熒光籠罩的黑暗世界響起。
這片地底空間相當大,越往下越寬闊,呈葫蘆形。
江城帶著海林在地底兜圈子,兜兜轉轉,這期間已經有十多條礦洞坍塌崩潰,化作混亂的粉塵,最終又回到了這片地底空間。
這個空間顯然是自然形成的,并非人為開采。
人工留下的最大痕跡,也就是四周那些螺旋形的陡峭危險道路而已。
海林的手臂在淌血,這是被江城用幽靈花二次襲擊之后留下的。
他一臉怒意,獠牙森冷,三目中射出了宛若雷霆的光線,重重打在距離江城不遠的石壁之上。
到了這個深處,四面八方都是白晶礦石。
這些特殊礦石的束縛,讓他感覺極為不適,宛若被沉入了幽邃冰冷的海淵之中,一舉一動都被詭異的力量纏繞著,給他一種有力量無法使出的憋屈感覺。
領域已經瀕臨崩潰了,縮減到半徑六百米,他現在甚至還不如一個剛成為禁忌的生物。
為了維持領域,保持對周圍的感知,他不得不放棄修補傷口,任由這些滾燙的禁忌血液滴落在冰冷的巖石上。
“你這平凡的詭異生物,真以為靠著這片天然的礦物就能真正壓制我?”
海林咆哮,聲若雷霆。
他對江城的稱呼再一次變了,從“低微的生物”變成了“平凡的詭異生物”。
這代表著,他心里對江城的評價與提防再一次提高,已經把江城當作了一個正常的對手。
這一次戰斗的結局,似乎漸漸不那么明朗了。
在礦場之外,烈焰已經熄滅。
安靜的夜幕籠罩在這片世界之上,帶來黑暗與冰冷。
在諾大的礦區外面,趕來的生物已經超過五百,分別屬于上百個不同的組織。
對于白沙城而言,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城中與郊區的居民們都惶恐不安,不知發生了什么事,還以為是某些大組織要打起來了。
大人們趕緊把自家的孩子叫醒,讓孩子們躲進地下的安全空間,他們自己則靠在窗口,惴惴不安地看著窗外那些勢力的成員一個個飛速掠過。
上百輛車停滿了礦場之外的郊區荒野,有普通轎車,有越野車,也有卡車與裝甲車等。
所有車都打開了周身車燈,為這片黑暗的曠野帶來些許明亮。
“轟轟轟…”
兩輛直升機在天空中盤旋,打下的燈光隨之移動。
巨大的螺旋槳不斷轟鳴,聲音聽得令人心煩。
在這期間,礦區地表那些沉睡的礦工紛紛蘇醒,一個個都茫然看著四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對于徘徊在礦場之外的眾多詭異生物而言,這是個好事。
“那個禁忌生物可能已經深入地底相當深的區域了,所以他的領域才無法籠罩到地表。”
“還有個可能,他被地底的白晶礦壓制,領域已經縮小到了一定程度。”
“去問問那些礦工就知道了…”
有人深吸一口氣,拿著錄音筆,壯著膽走進了礦區的 盡管之前已經用寵物試探過,不會出問題,但這里畢竟是被真正的禁忌生物籠罩過的區域,大多數人都還不敢靠近。
邁入礦場范圍那一刻,那人身體微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沒事!”
他大吼一聲,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或許只是單純為了讓自己鎮定。
誰都不知道,那個禁忌生物會不會忽然結束追殺,回到地面,再次用領域籠罩這片區域。
現場并沒有第二個禁忌生物,無法對地底那個肆意妄為的家伙做出約束。
即使聽到了“沒事”這兩個字,多數人還是選擇了遠遠觀望。
一盞盞大燈在夜里亮起,為那個勇敢進入礦場的人照亮前路。
礦場外的眾人大多停下了交流,將目光從移動到這個勇敢的家伙身上,靜靜等候結果。
沒多久,這家伙找到了一個核心區域的礦工,大聲問道:“兄弟,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什么感覺?”
那礦工一臉茫然,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現在才凌晨兩三點,他這種夜班人員早應該去執勤了,可之前卻不明不白睡了過去。
現在醒來,眼前滿是各大勢力的車燈燈光,他明白肯定是出事了,但首先需要裝一下糊涂,畢竟礦場負責人還沒什么表示。
在這種混亂的戰爭區域,能保住他們這些普通人的,是礦場負責人,而不是眼前這些莫名其妙的組織。
有的組織比較暴戾,甚至會在問完話之后,直接開槍殺了被問話的人。
“你的身體感覺怎么樣?”那人繼續大聲詢問,“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腦子清醒嗎?”
“我…似乎還有點暈乎乎的…”
這人依舊一臉傻樣,表現得極為呆滯。
他摸了摸腦袋,然后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幾步,撞在旁邊的重型機械的金屬架上。
看他這樣子,很明顯是沒法正常回話了。
無奈,那人只好轉移目標,盯上另一個礦工,開始又一次詢問。
可誰知,并他找上的第二個礦工同樣一副傻乎乎的呆滯模樣,像是還沒睡醒。
這結果出乎了大多數人的意料。
礦場之外,許多生物開始低下頭做記錄,或者給自己組織的負責人傳去消息。
被禁忌生物領域籠罩之后,或許會出現的副作用有:神志不清、意識模糊…
但也并非所有生物都信了這兩個礦工的話。
整個礦場相當大,用銹跡斑斑的雙層鐵絲網圍著,鐵絲網上鋪滿灰色的塵土。
在礦場之外,一輛黑色越野車上,一個身著黑衣,三十多歲的男子淡笑道:“看看,這就是戰爭的影響力,就連這些看上去老實巴交的礦工,都懂得如何裝傻充愣了。”
他身后有人皺眉問道:“老大,你是被氣笑了?”
“怎么?”
“你弟弟易郇…”
“死了就死了。”
“這…”
“我那弟弟,貪婪又狡詐,總是不知足。”
黑衣男子名為易佌,皮膚蠟黃,鷹鉤鼻,瘦長臉,雙目銳利,像是一只蟄伏在黑夜中的鷹隼。
他看著窗外的礦場,用鷹爪般枯瘦鋒利的十指剝開一個小橘子,搖頭說道:“他若是有實力還好,但…當初我被幻影那家伙坑了,從他手里拿到了一個錯誤的鑰匙,那把鑰匙不僅沒有開啟我那弟弟的詭異能力,反而鎖死了他一輩子的道路,讓他只能做個普通人…而普通人,就不該像他那般張狂。”
“老大,但他畢竟是你親弟弟。”
“戰亂年代,哪有那么多親族關系,顧好自己就夠了。”易佌笑著搖頭,“來,吃點橘子,補充維生素,現在新鮮水果很貴,這玩意一個就得好幾十,普通人都舍不得買。”
“謝過老大。”
“不客氣,你我兄弟雖然沒有所謂的血緣關系,但至少比我跟我那弟弟親近多了,都是能把后背交給彼此的。”
“嗯…”
后面那人從他手里接過新鮮的橘子,不再多言。
或許是從小經歷過太多苦難,這個干瘦的男子,即使已經坐上傭兵工會副會長的位置了,可依舊喜歡隨身帶幾個橘子。
無論招待多么重要的來客,他率先拿出來的依舊是橘子。
仿佛在他眼里,橘子就是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
易佌靜靜注視窗外的黑夜,一直沒用動作,似乎在等什么。
過了一會,一個漆黑的身影敲了敲車窗。
他按下車窗,從那個身影手中接過一疊紙質文件。
“辛苦了。”
“應該的,小事而已。”這個漆黑的身影緩緩變化,浮現出人類的五官,“老大,這就是那個江城所有的資料了。”
“他那些同伴的資料如何?”
“都在。”這人認真匯報,“其余人都不用擔心,主要是那個叫崔悲的家伙,是崔氏老大的兒子,而且是唯一的子嗣,前些年一直被崔老大藏在東大陸的小城市,這段時間或許是靜極思動,出來歷練了。”
車上的司機笑道:“這崔老大也真是舍得,把兒子扔到南大陸來歷練,真就不怕他兒子被一槍爆了頭,可不是誰都像我們一樣,動手之前還收集資料。”
“或許是那年輕人不知好歹,自己跑來的。”車上另有人說道。
“多半就是,崔老大現在肯定在頭痛了。”
自己兒子的朋友是禁忌生物追殺的對象,這換做誰都得頭痛。
易佌簡單翻了翻幾人的資料,臉色并未出現任何變化,目光很平靜。
當他翻倒其中一頁時,忽然頓了頓,問道:“這女的怎么回事,找不到資料嗎?”
“對,老大,這個叫伊夢的女娃娃,所有資料背景都是假的,有大人物幫她瞞天過海。”
“看來又是一個殺不得的。”
易佌搖了搖頭,繼續往下翻。
其余人,包括百里踏月,三個研究院的大爺,以及教會的李奇跡,旅社的眾多生物等等,都在可殺的范圍之內。
有關江城的資料相當厚,主要是介紹他家人的。
第一頁就寫了他父母如何強大,吊打各種不服,在灰霧里養巨型生物,疑似兩位禁忌等等…
接下來幾頁都是關于他父母的,字里行間只透露出兩個字——很強。
至于他大姐,表面上是個心理醫生,背地里是個連環命案的制造者,一雙手沾滿了血腥,而且智商極高,高得可怕,能用短短幾句話就讓一個人心甘情愿自殺。
他二哥,資料上只記載是個魔術師,借著魔術的幌子玩魔法,已經消失兩年多,生死不知。
而最后幾頁,記載了一個可能存在,又可能不存在的生物。
至少,絕大多數江城的朋友,都認為那個叫江離的弟弟,只是江城幻想出來的。
瓦力城那幾位老醫生判斷,極有可能是江城為了減輕失去父母的痛苦與彷徨,在心里分裂出了一個弟弟,這個弟弟繼承了江城的所有負面情緒,讓他從一個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人變成了如今的平靜模樣。
“對了,老大,可以確定易郇是被江城殺的了。”那個變化的黑色身影說道。
“是這兩把刀?”
“沒錯。”這人點頭,“我趕過去的時候,易郇的尸體已經被灰霧生物啃爛了,我嘗試用詭異物品修復他的身體,但只能修復那些被啃噬的部位以及槍傷,而地上那截斷臂的刀傷,無論如何也無法修復,這…這就跟資料里記載的一樣,江城是個運氣相當好的家伙,得到了神靈祝福過的雙刀。”
“運氣好?”坐在司機位置的壯漢笑了笑,“這小子要真是運氣好,就不會被禁忌生物追殺了。”
“禍福相依嘛,你這家伙別總是打岔,看看老大怎么說。”
“你沿途碰到過工廠的人嗎?”易佌問道。
“沒有。”這人搖了搖頭,“老大,要跟工廠的人聯手嗎?還是…一并殺了?”
“我那弟弟雖然愚蠢,動手之前不認真做好調查,但工廠的人也不該用虛假的信息騙他。”
“明白了。”
這個車上的成員,都熟悉易佌的性格。
他嘴上說著不會報復,甚至還在笑,但他心里估計早已經把江城等人拉進必殺的名單之中了。
傭兵工會只是個閑散組織,在南大陸遍地開花。
他們相當自由,無拘無束,公會里的成員都是群亡命之徒,或是要好的兄弟,或是天大仇人。
這個組織不需要忌憚工廠。
如果工廠請禁忌層次的大人物對付傭兵工會,公會里的傭兵們四散而逃就行了,畢竟工會不像旅社或是教會,沒有固定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