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漆黑的夜空中忽然出現了一雙巨大的眼睛。
那雙眼睛自上而下俯視著瓬人軍眾人,眾人隨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一時之間任誰也無法動彈分毫。
典韋已經經歷過了這樣的情景。
吳良方才也經歷過了這個情景。
現在也終于輪到了瓬人軍眾人…
然而就在這雙巨大眼睛出現的同時,諸葛亮卻立刻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一般,用求證的語氣對眾人說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雙懸于夜空的巨大眼睛有些熟悉?尤其是眼睛中浮現出的些許神采,好像曾在哪里見過?”
“你這么一說…”
瓬人軍眾人面露疑色,目光紛紛迎向那雙巨大的眼睛,“的確十分熟悉,可這究竟是…公子?”
“不錯!肯定是公子,公子的神采一般人可模彷不來!”
“真是越看越像了,這絕對是公子的眼睛!”
“可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們忽然進入了這未知的黑暗,公子的眼睛還懸于夜空…對了,典韋兄弟,我記得你此前失控時便曾經歷過這樣的情景,也曾見過這樣一雙眼睛,你仔細回憶一下,你見到的那雙眼睛是否也是公子的眼睛?”
瓬人軍眾人心中浮現出了更多的疑惑,誰也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么,不過想到此刻懸于夜空的巨大眼睛竟是吳良的眼睛,眾人心中的不安與壓力立刻減弱了不少。
“韋見過的那雙眼睛與公子無關,若真是公子,韋斷然不可能認不出來。”
典韋聞言十分肯定的道。
的確,他算是瓬人軍中最早跟隨吳良的人,也是除了幾名女卷之外與吳良最為親近、甚至形影不離的人,自然有這個自信。
“那么這又是怎么回事?”
瓬人軍眾人更加不解。
就在這時,華佗終于說話了,只聽他不緊不慢的道:“諸位不必擔憂,我雖無法與你們解釋出其中的緣由,但我卻可以肯定,我們現在正在經歷的事情,必是與吳太史的意志和建木果實中蘊含的大道有關。”
與此同時。
吳良已經顧不得瓬人軍眾人。
更多的如同3d成像一般的卦象與事物在他眼前浮現,腦袋中脹痛的感覺也更加強烈,這種感覺便是剛剛穿越接受“有才兄”的記憶風暴時也遠遠不及。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
吳良的意識卻是越來越清晰,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明晰,包括這幾方小世界與小世界中的一切。
他似乎漸漸可以理解所有經歷過的事物。
世間萬物皆有跡可循。
世間萬物既是偶爾,也具有不可避免的必然性…
兩個時辰后。
吳良一副腎虛的賢者姿態坐在地上,緩慢而又沉重的喘著氣。
瓬人軍眾人也終于從無盡的黑暗中脫離了出來,全都聚在吳良身邊靜靜的望著他,等待著他開口說話。
“我好像…”
吳良抬頭看向眾人,緩緩說道,“全明白了。”
“全明白了?”
“這是何意?”
瓬人軍眾人神色微妙,吳良的這句話太過寬泛,寬泛到他們都有些無法理解。
“嗯。”
吳良微微頷首,繼續說道,“與天地準,可論天地之道。觀于天文,察于地理,識幽明之故。原始反終,知死生之說,這便是道。”
“公子在說些什么?”
瓬人軍眾人聽得云里霧里,面面相覷。
不過也并非沒有人聽懂字面的意義。
“公子,道理雖是這么個道理,但能夠做到此事的卻非得道之人不可,難道…”
于吉聞言沉吟著道,說到這里他忽然睜大了眼睛,一臉吃驚的望著吳良,“…公子已經得道?”
“還差得遠,不過只是明白了而已。”
吳良笑了笑,說道,“如今我們困于此處已有多日,也是時候返回屬于我們的世界了。”
說著話吳良抬起手來在腳踝上輕輕一撫,幾條頭發絲一般粗細的怪蟲已經出現在他手心,只見又抖了抖手,將那幾條怪蟲抖在地上,怪蟲便扭動著身子鉆進了腳下的紅土之中。
而聽了吳良的話,瓬人軍眾人卻再一次面露疑色。
諸葛亮忍不住準問道:“什么意思,難道有才哥哥已經找到了走出這里的辦法?”
“其實這幾方世界之間的聯系從未斷絕,辦法也一直都在,只是此前我們不明白罷了。”
吳良順手從地上拔起了一把青草,接著又將這把青草灑在了地上。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抬起一只手擺弄著散落在地上的草葉,時而將其擺成頗為奇怪的圖形,時而又將其打亂無序的擺放。
眾人看的一頭霧水,卻也不敢輕易打擾。
如此大概也就過了十幾個呼吸的功夫,他便又抬起頭來對楊萬里說道:“楊萬里,你帶兄弟們去那邊林子里砍些圓木來,咱們這便準備回去了。”
“呃…諾!”
楊萬里自是不明白吳良究竟要做什么,想要問明白卻又不知該從哪里問起,遲疑了一下只得無奈應聲,帶人前去照辦。
于吉則是若有所悟,沉吟了片刻再問:“公子方才可是在用這些草葉占筮?”
“不錯,此乃我服下建木果實之后悟到的大衍筮法。”
吳良點頭。
“大衍筮法?可是那《周易》中提到的大衍筮法?”
于吉不由面露驚色。
眼見眾人面色更加疑惑,于吉習慣性的解釋道:“大衍筮法乃是《周易》中記載的最為古老也最為神秘的筮法,傳言這種筮法乃是自黃帝時出現,究竟由何人所創不得而知,后世的所有筮法皆是以大衍筮法為基礎演化而言,但這些筮法無一能夠與大衍筮法比肩。”
“非但如此,就連世人熟知的孔孟之道與老莊的道學,亦從大衍筮法中取象取義而來。”
“不過據老夫所知,大衍筮法其實早已失傳于世,《周易》中的記載空有其形不得其神,而后世那些以《周易》中的大衍筮法演化、取象、取義而來的東西,自是更加不可取信。”
“據說周文王也曾以五十蓍草加以推演,可大衍之數應是五十,他卻只能用上四十有九,始終無法合上天地之數,因此以失敗告終。”
說到這里,于吉又看向吳良,面色夸張的道,“公子若是掌握了這大衍筮法,便是最接近得道的人,公子不是在與老朽說笑吧?”
安卓蘋果均可。
“老先生莫急,待出去之后我將這大衍筮法的推演之道細細演示給你,不過能夠悟出多少便只能看自己自己的悟性了。”
吳良笑道。
他既然悟出了這大衍筮法,自然也知道大衍筮法乃是大道所歸。
孔子曾說過: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孫思邈曾說過:不知易,不可以為醫。
虞世南也曾說過:不讀易不可為將相。
大道便是萬物之源,掌握大衍筮法便等于掌握了推演萬物、萬事規律的方法,涵蓋了孔孟之道、老莊學說、醫者之道、將相之道…等等所有源于大道的領域。
可惜這些人只知《周易》,然而《周易》中的大衍筮法只是虛有其表,不得大道真義,饒是如此依舊令他們受益匪淺,成為千年難出的人中翹楚。
由此可見,吳良方才領悟的大衍筮法究竟是什么水平的事物!
“這…”
于吉聞言身子一顫,接著竟激動的語無倫次,連連向吳良施大禮道,“公子先謝過老朽…不不不,老朽先謝過公子,當初老朽決定追隨公子,果然是平生最正確的選擇!”
“妾身果然沒有看錯人!”
甄宓亦是勾起了嘴角,美眸之中閃爍矍鑠的光芒。
相比其他人,她自然也更清楚大衍筮法的份量,因此更加確定吳良如今已經大成,天下之事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倘若他再具備一定的野心,成就一番大業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
然而其他的瓬人軍眾人此刻卻還是一臉懵懂。
盡管于吉解釋的十分清楚,但這大道之事對于他們而言還是太過遙遠與宏大了,已經到了他們不知應該如何去理解的程度。
他們只知道一件事,吳良現在肯定很厲害,特別特別的厲害,但又不好說他究竟厲害到了什么程度。
不久之后,楊萬里與瓬人軍兵士已經帶回了不少圓木。
吳良尋了一處空地,命令他們使用這些圓木就地建造三道簡易的門樓,自己則在附近找來了一些大小不一的石頭,看似胡亂的在地上布置起來。
這三道門口便將成為他們走出這里的時空之門。
“能行么?”
瓬人軍兵士們心中難免還是有些忐忑。
畢竟此刻他們搭建的這三道門樓實在太過湊合,與此前通過的那種石凋門樓宛如云泥之別,這么敷衍真的能夠發揮作用么?
而于吉則是對吳良充滿了信心,一邊極為認真的跟在吳良身邊記錄吳良布置石頭的方位,一邊詢問一些尚未解開的謎題:“公子,老朽心中還有一個疑問,不知當問不當問。”
“老先生想問便問吧。”
吳良頭也不抬的應道。
“咱們馬上便要離去此處,那鎮壓建木的鎖龍柱又當如何處置?”
于吉問道。
“你是想問是否要推翻那鎖龍柱吧?”
吳良笑道,“老先生勿念,如今這幾方小世界四季六氣已經改變,三元九運亦重歸混沌,正如華神醫此前所說的那般,諸多生命已經重歸先天太易,這便是新一輪的輪回,我們若以外力干涉,只會將這新的輪回一同打破,反倒有違大道…老先生只需知道,這里的一切終有一日會重回太極生出萬物,那時鎖龍柱自然便壓不住建木了,而我等之前在夢境中聽到的指引,其實只不過是‘蚩’服下建木果實之后得到靈智生出的淺薄妄念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不過太易到太極的過程極其冗長。
至于究竟有多長,就連吳良也說不清楚,因此也不必與于吉說得太過清楚。
“原來如此…”
于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過那‘蚩’為何不曾重歸先天太易,可是因為它服下了建木果實?”
“非也,它只是與那藥人體內的寄生小蟲一樣,以寄生的方式成為了建木的一部分,因此躲過了一劫,而代價則是放棄自由與獨立。”
說著話,吳良回頭看了甄宓一眼。
作為已經徹底消亡的九尾狐族的一員,涂山女嬌能夠存在至今,其實也是用了類似的方式,只不過看起來她并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應該只是歪打正著。
由此吳良也得出了結論,涂山女嬌的本體早已不存在了,她若想永遠的活下去,便必須不斷尋找合適的出門弟子,一世又一世…
二人說話的過程中。
“公子,你看這門樓建成這樣行么?”
楊萬里走上前來報道。
吳良回頭看了一眼,這三道簡易門樓的規格要小了不少,細節方面也十分粗糙,非但不曾刮去圓木的外皮,連接的地方也只是用繩索與藤條綁在一起,雖然不至于搖搖欲墜,但稍有風雨便可能轟然倒塌。
不過吳良倒很滿意,點了頭說道:“可以,我這邊也要布置完畢了,你去將大伙都叫過來,好生清點不要遺漏一人,咱們這就準備回去。”
“諾!”
楊萬里的心情顯然有些激動,連忙跑去招人。
“公子命楊萬里將這門樓建成這樣,看樣子今后是不打算再回來了。”
于吉也望著這三道簡陋的門樓,試圖揣摩吳良的心思。
“回不回來已經毫無意義,不過這只是其一。”
吳良一邊繼續布置著石頭,一邊意有所指的道。
“那其二呢?”
于吉好奇的問道。
“我方才悟出大衍筮法時,一時興起用它占筮了其他的事情,得到的卦爻令我始料未及。”
吳良的神色忽然嚴肅起來,迎著于吉驚疑的目光,他繼續說道,“我們必須在下月初八午時之前趕回陳留,否則瓬人軍必遭滅頂之災!”
“怎會如此?”
于吉聞言亦是吃了一驚,下意識的道,“瓬人軍駐地設在庸丘,而曹將軍如今就在陳留,何況公子還是曹將軍的女婿,天下有誰能在曹將軍的眼皮子底下對瓬人軍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