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談判現場多難看,前田利家總算是成功按住上杉謙信的手,讓她沒辦法繼續攻擊越前織田軍。
之后,就是漫長的扯皮。
上杉謙信不想回去江戶城參加大評議,受那個閑氣。織田信長一心撲在石山攻略,磨刀霍霍要外滅敵寇,內誅家賊。
柴田勝家背靠越前國本土,補給不難。上杉謙信壓榨加賀越中一向宗,也不缺軍需。
總而言之,上杉家與織田家雙方都不急,雙方干脆就在加賀境內的大圣寺川一線這么僵著。
前田利家在小松城與大圣寺城兩邊竄,穿針引線,牽線搭橋,忙的不亦樂乎。
最搞笑的是,北陸道商路一線的敦賀港,三國湊,七尾港,直江津,物流貿易沒有受到絲毫印象。
朝倉景紀在敦賀港感嘆前線大佬們打仗有分寸,砍人不忘撈錢。
柴田勝家指著三國湊拿好處,越中能登兩國武家靠著七尾港吃香喝辣,上杉謙信在直江津的分紅大筆進項。
搞了半天,除了加賀越中一向宗在擔驚受怕,北陸道各方對現狀都還算滿意。
既然感覺良好,那就繼續拖唄,反正這世界上的許多麻煩,拖著拖著可能就沒事了。
所謂武家大義,所謂平定亂世的責任,那是嘴上說說。
足利幕府名存實亡,近畿關東的姬武士都在絞盡腦汁卡位,想要替自家在未來的新政權中謀求一個好位置。
所有人都在鉆營,只有義銀這個天下仰慕的苦b老大,每天早上一睜眼就在發愁怎么搞錢。
政權的本質是依靠暴力機構維持統治,而有效的把控暴力機構,需要長期穩定的財政支持。
在這個世界上,亮拳頭是最沒有意義的事。
義銀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的確是靠他天下無雙的戰績換來的,但如果僅僅只是窮橫,那也沒有這么多人愿意跟他混飯吃。
大家都是很現實的,你拳頭大,我聽你的,但你也不能天天比劃拳頭,得給好處,收了斯波家的錢糧,自然安心當斯波家的鷹犬。
在武家社會想要成大事,就三個條件,錢糧,錢糧,還是錢糧。
武家所謂的奉公恩賞原則,無非就是你給好處,我聽你話。
在這片貧瘠的島國土地,人就是消耗品,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
當社會價值觀已經普遍不把人當人,隨著生產資料的集中,貧富差距的拉大,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甚至比人與狗更大。
天下六十六國,人口一千萬,石高兩千萬,一人只有兩石的配額,但是成年女人的一年口糧就需要兩石。
這還是沒有計算天災人禍,副食品消耗,脫離農業生產,被社會供養的高階武家,得道高僧等等,以及伺候她們生活的脫產人口。
換而言之,在這個島國上能吃飽飯的只是少數人,半饑不飽,茍延殘喘才是大多數人的一生常態。
當一個社會出現普遍不道德的行為,這就不是個人的道德出了問題,而是社會本身出了問題。
病態的社會不可能有正常的道德觀念,笑貧不笑娼就會成為大家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的事。
生活在這種扭曲的武家社會之中,義銀現在最需要做的事,就是搞錢。
因為武家普遍有慕強情節,屈從強者的意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強者可以庇護她們,強者可以給她們分地盤,給她們飯吃,給有錢人當狗有什么不好?汪!汪汪!
斯波家可以算是島國最有錢的武家勢力,北陸道商路是一個取之不盡的聚寶盆,斯波糧票,股票,地產的體系,聚攏了太多的財富。
但即便如此,義銀心中還是充滿了危機感,他需要搞錢。
北條氏政提出的貸款對口幫扶之策,暫時緩解了義銀與關東侍所的矛盾,也給了東方四國一個救濟的辦法。
但義銀心里很清楚,他的麻煩從未真正解決過,都是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
對口幫扶的貸款,東方之眾會還嗎?這個問題連上杉謙信都看得清楚,何況是被武家坑慣的義銀。
義銀百分百確定,東方之眾一定不會老老實實還貸。而關東侍所各家敢于用自家信譽擔保貸款,也必然想好了收拾東方之眾的后招。
雖然義銀到現在為止,還不清楚東方之眾會怎么賴賬,關東侍所各家會如何逼債,但這些未來的麻煩,最后肯定落在義銀自己頭上。
這事要是放在七八年前,義銀早就跳起來拍桌子,指著這些王八犢子的鼻子罵人,一個個都不是東西!
但現在,他成熟了,也可以換一種說法,他麻木了。
武家就是這個吊樣,或者說,肉食者鄙,天下的當權者都是這副德行,和她們講道理沒有用,她們又不要臉。
武家社會從來只有給中下層立規矩定法度,法律法規什么時候管到過統治階級?
會被自己定下的法度所制裁的,那還能叫統治階級嗎?那就是人走茶涼的破落戶,真正的權貴會害怕法度?
東方之眾不是東西,關東侍所各家也不是東西,但鐮倉五山明知道她們都不是東西,還敢借這個錢糧,就是欺負義銀這老實人。
義銀名為武家最高領袖,其實就是裁草紙擦屁股的大傻b,天底下頭一號的背鍋俠,他得未雨綢繆!
當關東侍所臨時大評議在江戶城舉辦之時,義銀并未出席大評議,依舊是維持超然在外的政治態度。
他懶得看關八州東西方武家在會議上虛情假意的扯淡,容易吐。
雖然對大評議本身不感冒,但義銀卻召見了前來參會的奉行所與武家義理促進會高層,匯同同心秘書處高層一起商討起財政的問題。
大熊朝秀與大藏長安在之前的下總之戰中,爭相表演忠心,花錢似流水。
此次前來參會,她們已經想到圣人會問及關東侍所財政,都事先做了準備,同時呈上了具體文書。
義銀看過文書之后,腦袋更疼了,把文件丟給蒲生氏鄉歸檔,感嘆道。
“世道何其艱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