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上杉輝虎的激動,義銀卻是平靜許多,這結果比他想象得好多了。
突圍本就是死里求生,能逃出一半人來已經是得天之幸。
仔細整理隊列。
上衫眾死傷最慘重,直江兼續帶領她們阻擊敵軍,又帶頭沖擊坡道拒馬,此時人數只剩下八人。
同心眾也折損了十人,讓義銀心痛不已,義銀發現石田三成此女竟然僥幸不死。
她武藝差了兩家姬武士一籌,能在亂軍中保住性命,也算機靈又好運。
上泉信綱面色凄涼,她雖然只是輕傷,可三名弟子全部折在了松倉城。
劍客善于單打獨斗,本就不適應戰場列陣,此次作戰又是死戰突圍,自然難熬出來。
她對這三名弟子寄予厚望,如今痛失愛徒,眼圈泛紅。知道不是感性的時候,強忍著不說話,默默跟著隊列。
義銀給她一個歉意的眼神,心中記得這份人情。
這次要不是老劍圣敏銳的直覺,一隊人怕是真要死在松倉城。
如今想來還是心有余悸,但形勢依然不妙,不到回味的時候。
看上杉輝虎喊罵幾句,發泄了情緒,義銀打馬上前,說道。
“上衫殿下,事已至此,還是先想想如何脫困吧。”
上杉輝虎點點頭,她也差不多冷靜下來,知道一行人呆在椎名家領地,就還有危險。
“我們渡過片貝川向東,我去年出兵,沿途要了幾座城池作為補給點,可以在那里補充軍需后,急行回歸越后。”
遭遇椎名家的突然襲擊,一行人猝不及防,身上糧草不過一日,武器軍備皆損耗甚多,急需補充,義銀卻搖頭否決了她的主意。
“椎名康一定會封鎖道路,阻止我們去越后,你那些支城可有得到附近武家的誓書效忠?”
上杉輝虎一窒,嘆道。
“還沒來得及。”
義銀更加不贊同。
“那就是幾個孤寨,你們兩家已經翻臉,椎名康絕不會放過這些隱患,定會聯合一向宗尼兵攻打。
你又沒有得到當地武家效忠,她們不會理由出手相助。
以有心算無心,急攻之下,城寨恐怕撐不到我們抵達就已易手。”
上杉輝虎煩躁道。
“我們快馬搶在椎名康之前沖過去,補給好立刻走還不行嗎?”
“人困馬乏,你能快過椎名家的使番快馬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在此地等死不成?”
上杉輝虎何嘗不知道這是冒險,可她怎么辦呢?
身上不過一日糧草,武器折損禁不起再次開戰,她也是無奈。
義銀卻不這么想,他抬頭看向即將落山的太陽,說道。
“趁還沒天黑,我們渡過角川,連夜奔回白巖川,去神保家領地。”
上杉輝虎驚愕道。
“你要做什么?”
“椎名康不是傻子,她這次把事做得這么絕,就不會讓你活著回到越后。
她勾結了越中一向宗,兩方聯手,通往越后的道路必然十死無生。
我們只有回頭,回到神保家領地,才有一線生機。
春耕未完,她手中的力量不足以封鎖全境,定會選擇越后方向的東面嚴防死堵。
我們連夜走西面,只要不惜馬力,多半能順利脫出椎名家的領地。”
上杉輝虎搖頭不解。
“回去又如何?
我們剛才從神保長職的軍勢中逃出來,如今回去一樣是十死無生。
我打斷了她征服新川郡的步伐,她恨我入骨,不會放過我的。”
義銀指指自己。
“如果只是你一人,必死無疑,可是我在這里,事情又不一樣。
我是幕府使臣,神保家到底是守護體系中的越中守護代,畠山家臣出身,她沒道理殺我。
我要去見她一面,說服她與你聯手。”
“聯手?怎么可能?”
“本來不可能,但是現在可能了。
椎名康勾結一向宗伏擊關東管領與幕府使臣,此事決不能這么算了。
我會稟告幕府,剝奪她的守護代役職。”
義銀看了眼上杉輝虎,見她若有所思。
越中三守護代制度,是畠山宗家為了控制這個遠離核心區的領國,想出來的辦法。
造成游佐家,神保家,椎名家三足鼎立的局面,畠山宗家才能居中制衡,擔當這個鞭長莫及的守護。
雖然之后畠山宗家勢力衰退,主動縮回了近幾,但三守護代制度依然影響著越中。
越中游佐家衰敗,越中一向宗占據了她家原有的地盤,神保家與椎名家則互相攻伐。
如今越中一向宗與椎名家合流,神保家就會遭到兩面夾擊的威脅,生存環境變得艱難。
而義銀以幕府剝奪椎名康役職之事,誘惑神保長職。
如果椎名家失去了守護代名分,那越中守護代就只剩下神保家一支。
椎名康投靠越中一向宗,又失去了守護代役職,麾下武家必然動搖。
這對于立志統一越中的神保長職是大大的利好,就看她愿不愿意吃下這個誘餌了。
神保長職能復興家業,自有手段,不會是那么好說服的姬武士。
但比起以半殘的騎軍沖去越后,這辦法成功的概率更高。
上杉輝虎面色不定,義銀呵斥道。
“上杉姐姐,你說過,此次失誤是你的責任,你會全部聽我的吩咐。你的話還作數嗎?”
上杉輝虎咬牙點頭。
“我上杉輝虎說話,自然作數。
聽你的,我們趁著天色未暗,渡過角川,連夜往神保長職的富山城奔去,一晝夜應該能到。
不過你要想清楚,這是孤注一擲。
到了那里,我們的糧草馬力都會用盡,身上的武器軍備也不多了。
如果神保長職殺心不改,我們只能引頸待戮,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了。”
義銀點頭。
“我明白,但事已至此,沒得選了,只能賭上一把。”
上杉輝虎豪邁一笑。
“既然你心里有數,那我就隨你走一遭,大不了做一對亡命鴛鴦。”
義銀瞅她一眼,暗自呸了一聲。
他還真不一定會死,神保長職再渾,也是復興家業的一代英主。
殺上杉輝虎還好說,殺使臣有什么好處?只會惡了幕府,何苦來哉。
但不到最后關頭,義銀絕不會放棄上杉輝虎。
雙方情義日深,即便不提任務失敗當個丑比的系統之事,他也想盡力保護這個麻煩的富二代。
話盡于此,一行人借著太陽下山前的余暉,匆匆出發。
婦負郡,火宮城居館 小島職鎮愁眉不展,聽著郡內幾家關系密切的武家發牢騷。
春耕之事已過大半,各家有了精力來向她抱怨。
一姬武士愁道。
“越中一向宗封國有些日子了,不知道這些瘋尼姑又在搞什么事,總是不安。”
小島職鎮寬慰道。
“家督英武,一力復興家業,那些尼兵不是我家對手,不用擔心。”
另一姬武士不服道。
“小島大人此言,在下不敢茍同。
聽聞主君幾天前攔截長尾景虎歸國失敗,可有此事?
越后武家向來兇狠,我家何必去與那些死腦筋的家伙硬拼。
既然尼兵不堪一擊,家督為何不選礪波郡征伐,也不用我等整天提心吊膽,防著她們亂來。
萬一哪天又起了一向一揆,婦負郡可是我們世代居住的祖地,決不能讓寺院占了。
那些尼姑真要敢一揆,我就和她們拼了!”
另一姬武士嘲笑道。
“她們都不用一揆,村婦愚昧,餓死也要供奉佛主。
這些年一向宗一直在我們的領地里蠱惑愚民,收攏信徒,不知道有多少人篤信著呢。
混一天,是一天吧。”
幾個人吵吵嚷嚷,有些激動暴躁,有些垂頭喪氣,聽得小島職鎮心中郁郁。
她是神保家重臣,家事少有瞞得住她。
神保長職阻攔幕府使團,鬧了個灰頭土臉,她是清清楚楚。
心中不免埋怨主君,一點不知道婦負郡這邊的艱難。
正搜腸刮肚找詞,好安撫這些當地武家,外間沖進一人,急吼吼喊道。
“小島大人,礪波郡沖過來一隊騎軍,你趕緊去看看吧!”
小島職鎮不解,越中一向宗支配的礪波郡早已封國,哪來的騎軍?
“有多少人?”
“超過一百五十騎,皆是配備雙馬。”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