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尼兵被二之丸的沖殺聲吸引,這邊只顧嚴防內庭的門戶,卻沒發現兩條人影狼狽地從狗洞里鉆出來,悄悄走遠。
在大隊尼兵面對內外突變,茫然失措的時候,義銀與上杉輝虎借機摸回了一個落單的尼兵殺死。
脫下她的裹頭裝束,用刀撕扯成兩半,勉強遮掩住兩人的口鼻外型,茍茍縮縮往外走。
上杉輝虎臉上發燒,低聲罵罵咧咧,丟人,丟盡了人。
義銀回頭瞪了她一眼,當然是保命最重要!生死攸關之際,還講究什么臉面。
兩人趁著混亂,向本丸下墻摸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從二之丸沖殺出來的騎軍身上,下墻方向幾乎無人看守。
借著破爛的裹頭遮掩,閃過幾個慵懶的尼兵,來到下墻處。
此處墻外是塀,內部以射擊孔對外觀察。
內高一人,外高兩人半,側面夾角是二之丸的城墻,針對攻擊本丸墻外的敵方軍勢。
塀下是兩丸之間的桶狹小道出口,出去便是下坡道,坡下是松倉城池外圍的攔馬柵與木門。
義銀從射擊孔向外觀察,山中幸盛與直江兼續已經帶著騎軍殺到這里,正在阻擊身后追擊的敵軍。
椎名家臣與一向宗尼兵互不信任,幾乎沒有配合。
她們都以為騎軍會沖擊本丸正門,營救被困的兩位家督。
誰知道騎軍直接向外沖殺,守在本丸下墻外處,不走了。
小間常光與椎名康正在天守閣上,朝下觀望。
太陽西下,已近黃昏。
小天守內外黑煙滾滾,無數人呼喊著,奔跑著,取水滅火。
黑煙吹向一旁的大天守,阻礙了視野,讓小間常光一時找不到兩人蹤跡,急得跳腳。
身邊的椎名康深恨她做事不穩出了紕漏,但也沒有退路,只得一起觀察尋找。
她指著下墻處,說道。
“騎軍在那里停下阻擊,必是之前商議好的接應點。
你趕快派人,長尾景虎定往那里去了!快!”
小間常光恍然大悟,趕緊吼著身后使番行動。
下墻處,義銀對上杉輝虎說道。
“她們到了,我們趕緊出去。”
上杉輝虎半蹲依著墻壁,沖義銀點頭。
義銀借著她半蹲的大腿,靠著墻壁的肩膀,兩步借力沖上了墻頭。
回頭將手遞給上杉輝虎,兩掌緊握,蹬墻發力將她拉了上去。
內壁不過一人高,這是不防著里面人,外面卻是兩人半的高度,直接跳是不可能的。
塀是亂石斜砌,角度外延少許,阻礙敵軍攀爬。
直江兼續帶人組成槍陣,攔住身后桶狹小道的追兵。
山中幸盛與幾名姬武士等在塀下,解下身后防御流矢的母衣布,纏在手上。
兩人手腕相握,合成一個簡易的緩沖墊。
敵軍似乎反應了過來,二之丸墻頭傳來喧嘩,隱隱有呼喊弓矢眾,從頭頂攻擊的意思。
本丸,兩人身后也傳來奔跑聲,追兵近了。
義銀知道不能再拖,對上杉輝虎微微叩首,咬牙先跳了下去。
山中幸盛的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見他跳墻,心跳加速背后冒汗。
緊緊盯住落點,少許調整位置,把他接入懷中,順勢下蹲緩沖,將余力卸掉一些。
即便如此,雙臂也如鈍器重擊,疼得悶哼一聲。
與她聯手的姬武士亦是頭上冒汗,好歹是接住了。
山中幸盛將義銀摟在懷中,嗅著他身上的汗味,一時間忘了戰事,只愿此刻永恒。
義銀見她愣神,關懷道。
“山中姬,可曾受傷?”
山中幸盛臉上一紅,搖頭道。
“沒有。”
她扶起主君,一旁的上杉輝虎也跳了下來。
接應她的上杉家姬武士沒卸好力,聽到格拉一聲,手臂呈現一個奇怪的反弧度。
那姬武士也是個狠角色,一頭冷汗,硬是將斷臂插在腰間綁上。
直江兼續已經快擋不住了,騎軍用長槍的長度一間多,本就不適合組成槍陣。
好在追擊的主力是尼兵,她們慣用的薙刀也不過一間半長,兵器上占不到便宜。
又遇到桶狹小道,無法展開人數優勢,才被阻攔了這么久。
可此時,二之丸上已經出現弓矢眾,自射擊孔和墻頭向騎軍傾瀉箭雨。
下馬結陣的姬武士猝不及防,瞬間損失慘重。
本丸內側的腳步聲也越來越密集,眼看就要兩面夾擊。
義銀急道。
“上馬!上馬!我們走!”
直江兼續高聲喊叫,幾名斷后的姬武士面無表情繼續維持槍陣阻攔。
其他人上馬朝下坡沖,前方守門的足輕正在搬運翻轉兩邊的移動拒馬槍,想要堵著下山道。
剛才那名斷手的上衫姬武士一馬當先,連人帶馬沖向拒馬槍,借著沖勢砸開了道路。
撞上之前她跳下馬,拔出打刀,單手揮刀砍向身邊足輕。
騎軍中又沖出數騎,沖向木門欄柵,亦是自己半路跳下馬匹殺向兩側。
被數匹戰馬沖破的簡易防線,再也擋不住騎軍的沖殺,讓一行人沖了出去。
在大天守上看得仔細,小間常光暴跳如雷,椎名康失望至極。
小間常光明顯慌了手腳,椎名康罵道。
“慌什么!長尾景虎還沒有跑回越后,此事還沒有失敗!”
小間常光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向家督請教。
“殿下,事到如今已經沒了退路,您有什么辦法,盡管直說。”
椎名康聽得眼角抽搐。
這個王八蛋投靠越中一向宗,哄騙我入局,如今鬧得一地雞毛卻要我收拾狼藉。
她知道不是算賬的時候,忍著怒氣說道。
“傳我命令,派出使番封鎖各關卡,攻下那些個交付給長尾家的支城。
長尾景虎雖然逃走,但是糧草不濟,武備耗損,跑不了多遠。
只要把守住關隘,渡口,讓其無路可走,她還能插翅飛回越后不成?
春日山城剛才派人來與我交涉,開出的條件我都忍不住心動。
家督在外危難,越后卻派不出援軍,只能借助于我,這說明什么?
越后已經開始內亂了!
只要把長尾景虎堵在新川郡,就能困死她。越后沒有援軍,她怎么做都注定是垂死掙扎!”
椎名康說著狠話,心里卻是悔不當初。
要不是中了小間常光的奸計,她完全可以幫一把長尾景虎。
不但收回新川郡那些被長尾家拿走的領地,還可以得到一份大人情。
而如今呢?
將其誘入城中伏殺失敗,在武家中的名聲徹底臭了。
與越中一向宗勾結,更是犯了所有武家的忌諱,家臣團中必然會有反彈。
沒法回頭的椎名康只能借助越中一向宗的力量鎮壓內外,先保住自己的位子再說。
她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卻又無可奈何。
小間常光也是心中有鬼。
她之前命令家臣麻痹長尾景虎,對她的要求盡力滿足,結果被騙走了一批武器軍備。
她不敢讓椎名康知曉,怕雙方緊繃到極點的關系因此斷裂,只能勉強說道。
“春耕還未結束,家中軍力有限,做不到全境封鎖。”
椎名康冷冷說道。
“不需要全部封鎖,鎖住去往越后方向的東面領地就可以。
你不是與一向宗關系深厚嘛,叫她們一起出力啊!
你們策劃一切,把我拖下了水,難道還不想付出一些代價嗎!”
她面色難看,眼看就要翻臉,小間常光趕忙鞠躬道。
“殿下息怒,我這就去安排。”
“等等!”
椎名康冷著臉,嘴里吐出一句殺氣騰騰的話。
“長尾景直,讓她切腹吧。”
小間常光一愣,點點頭。
長尾景直是長尾景虎塞給椎名康的養女,雙方結盟的象征,也是扎在椎名康心頭的一根尖刺。
如今兩家聯盟破滅,這個會影響椎名家傳承的隱患,也可以拔除了。
義銀一行奔出松倉城,沖過城下町,無人敢擋,但殺紅了眼的姬武士沿途還是造成了不少傷亡。
等大隊沖出數里地開始清點人數,戰損過半,頓時士氣低落。
上杉輝虎紅著眼,拔刀回身直指松倉城,吼道。
“椎名康!無恥小人!吾誓殺汝!吾誓殺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