畠山高政,近幾武家嘲諷的敗家女,其實是一個悲劇人物。
足利幕府自建立以來,足利將軍就一直是弱勢君主。
除了三代將軍足利義滿逆勢爆發,穩固了足利天下,其他將軍或多或少都受制于人。
足利家最大的威脅來自于幕府內部,三管領以及四職中最強盛的一家,占據西國十一國的山名家。
這百余年來,近幾內外戰爭大多起于幕府中樞的權利內斗,將軍與這四家之間的糾葛。
三管領皆是足利親族,管領又擁有管理幕府的職權,不論家格和官職都嚴重威脅著足利天下。
足利義輝之母,十二代將軍與阿波細川宗家發生沖突,細川家督上洛成為實權管領統帥幕府。
十二代將軍被迫離開京都,輾轉各地,丟失了對幕臣的掌控。
而阿波細川宗家也沒有好下場,被家老三好長慶篡奪四國根基,毀家滅族。
到了足利義輝時代,山名家在西國茍延殘喘,斯波宗家在尾張被守護代織田家豢養。
只有畠山宗家還擁有紀伊,河內兩國,在幕府中樞舉足輕重,這時候畠山高政上臺了。
年輕的畠山高政是犯了許多錯誤,但沒有足利義輝的縱容捧殺,畠山宗家絕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場。
因覬覦鐵炮一事,畠山家被國一揆趕出了紀伊國,又在近幾之戰丟失了河內。
畠山高政丟棄尊嚴,給予鈴木重秀紀伊守護代,默認三淵家吞下北河內,才得到義銀的支持。
斯波家聯合各方威懾南河內游佐家,保住了畠山家南北河內支離破碎的幾萬直領。
混到這份上,畠山高政回想自己剛上位手握五十萬石領地意氣風發,不知作何感想。
三管領宗家皆敗落,足利家折騰百年,終于抓緊了幕府權利。
只可惜,她家也是風燭殘年,眼看大廈將傾,不甚唏噓。
義銀在近幾之戰的評議上,與畠山高政有過一次了斷,雙方恩怨了結,互不相欠。
如今畠山高政上門,她來干嘛?
議事廳內,畠山高政也是感慨。
當初與斯波義銀初見,她是手握河內二十余萬石的大名,他不過是斯波家滅門后的遺子。
雖然近江野良田合戰打響了斯波義銀的名頭,但對于河內畠山家來說,他無足輕重。
哪知道不到半年,雙方此消彼長,輪到畠山高政低人一等,不得不上門示好。
畠山家現在的狀況太糟糕了。
自近幾之戰回京,她便在直臣,譜代面前,斬殺了府邸中所有豢養的美貌女子。
這些她之前呵護在手心中的禁臠,被她親手殺光,以取信家臣團,穩住自己最后的基本盤。
隨后她前往南河內,借著各方壓迫游佐信教的機會破釜沉舟,奪回了南河內的畠山直領。
畠山高政洗心革面,如今的她只有一個念頭,決不能讓畠山家滅亡在她手上。
三淵家沒有動她的北河內直領,加上南河內,也有三四萬石。
看似數量不少,但這些領地分散在五六處,一旦起了戰亂,難以集結成合力。
之前她在河內整理直領,遠離足利斯波兩家的紛爭。
畠山家沒資格站錯隊,畠山高政必須看清楚風色才敢動作。
她上位時性格乖張,結果丟了紀伊國,聲望大跌。河內畠山家二十余萬石,和泉細川家十四萬石。
雖然地方實力派一貫支持將軍,但足利義輝隱隱之間都在抬高細川分家,打壓她的畠山宗家。
經過近幾一戰,河內畠山家敗落,斯波分家崛起。
斯波義銀戰陣無雙,不但打下了二十萬石南近幾領地,還拉攏了和泉細川家。
以畠山家的北河內借花獻佛,讓細川三淵一系勢力大增。
這次京都紛爭,畠山高政冷眼旁觀,細川藤孝上位與斯波義銀緊密聯系,地方實力派的力量被整合到一起。
畠山家作為地方實力派的一部分,她不可以坐以待斃,必須加入其中。
正沉思著,拉門打開,義銀走了進來,她趕緊鞠躬行禮。
“謙信公安好。”
“畠山大人安好。”
畠山家是敗落了,但家格尚在,紀伊河內兩國至今還有武家忠心于她家,義銀必須給予尊重。
雙方見禮后,義銀問道。
“畠山大人此來所為何事?”
畠山高政恭敬道。
“聽聞謙信公有意下關東,畠山家愿為您貢獻一分力量。”
義銀看了眼這位面色誠懇的畠山家督。
果然不能小看天下英雌,這敗家女腦子竟然也發現了自己的意圖。
他淡淡說道。
“不過是幕府的差事,出使關東而已,哪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看出來也可以不承認嘛。
畠山高政低頭取出一封信函,放在榻榻米上,向前一推,說道。
“謙信公說的是。
不過此去關東,走北陸道一線遙遠。畠山家在能登尚有分家,如若路上有需要,可向能登畠山家送出此信。
信上有我畫押為證,相信能登國會有所回應。”
義銀一愣,這份禮物他還真有意收下。
畠山家全盛時占據四國守護,除了近幾的河內紀伊,還有北陸道能登越中兩國。
如今雖然失了實權,但先人余澤尚在,能登畠山分家還是有一些勢力的。
斯波義銀此去關東,最擔心的就是北陸道一線通往近幾的信息中斷,雙方失去聯系。
能登國古時屬于越國,越國后分為越前越中越后三國,能登四郡亦是分出,獨立成為一國。
位置在能登半島,連接加賀與越中兩國,三面是海,國內山丘林立,是北陸道重要的軍事據點。
如果能登畠山家能夠發揮作用,對于義銀的關東之行會很有利。
畠山高政這個投名狀相當聰明,撓到了義銀的癢處。
義銀坦言道。
“無功不受祿,畠山大人如此厚愛,義銀受之有愧。”
畠山高政肅然道。
“謙信公太過謙遜了,您乃是我等地方實力派的領袖。
畠山家受您恩德才能討回直領棲身,不至于流落異鄉無地容身。
如今您遠去關東,我家自當盡一分心力,還望謙信公成全。”
說完,伏地叩首久久不起。
義銀不禁感嘆,當初桀驁的敗家女現在身段如此之柔軟。
我對你的恩德?
把你家的北河內送給三淵家的恩德?
還是在評議中狠狠羞辱你的恩德?
他嘆了口氣,算了,都是為了生活,不寒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