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此刻的棋院,依舊燈火通明。
雖然現在已經下班時間了,但突如其來的大雨打斷了棋手們回家之路。
不過這也難不倒他們,他們索性退回到二樓,群聚在棋院內置的居酒屋里,一邊擼著串一邊觀賞雨夜中的二樓露天景觀,以及遠方朦朧的燈火。
一樓的訓練大廳里,圍攻科執光的挑戰賽依舊在進行。
“這盤......依舊是前輩你的勝利,半目。”星彩作為臨時裁判淡淡開口。
“感謝,指教。”科執光嫻熟地將扇子展開,收刀入鞘的一刻,又有一名二段組的成員躺倒在地了。
“那么,接下來還有人有興趣來挑戰嗎?這局我依舊用點三三開局。”科執光環顧左右,掃視了一圈。
就這么目光一掃,二段組們默契地同步后退,面色露出為難之意。
日常掃視如同掃射。
從中午到現在,一共有三名勇士自告奮勇上來挑戰,于是瞬間試試就逝世了。
這個結果倒也在二段組們的預料之中,只是沒想到科執光每局上啪的一下開局點在了三三上,并號稱這是新戰術。
聽見是新戰術,二段組的成員表面上露出了理解的神情,但心中則是一副殺馬表情。
——開局就在這里點三三,擱著看不起誰呢?你再點個三三試試看?信不信我......信不信.......信.......
然后省略號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小。
幾乎.....幾乎是讓兩子的差距。
山岡頗有風度地走了上來:“好了,現在你們認識到了自己和當今棋界第一人的差距了吧,好好學習,將來你們也能像他這樣,用開局點三三的方式來挑釁新人。”
成田在一旁調侃到:“遙想一年前,山岡你還是堅定的反科成員,僅僅一年多的時間,你就已經被磨平了棱角啊。”
相馬雅江在不遠處的棋盤朝這邊喊道:“我之前問了,山岡已經是科執光的形狀了。”
“我、我可沒這么說過!”他氣沖沖地駁斥道,棋院里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聽著他們的對話,科執光也捕捉到了關鍵詞:棋界第一人。
甚至沒人對這個稱謂提出質疑,看樣子是大家都認定他能在御城棋戰上擊敗夜神國京了。
唔......好怕被這群人奶死。
“恭喜前輩你離沙皇這個頭銜又進一步,不過.....你這個開局點三三戰術是認真的嗎?”星彩問道。
“就是認真的,但具體戰術現在還在摸索。”科執光枕著手臂說。
雖然今天的三局依舊和無雙割草一樣輕松,但肉眼可見的是開局點三三戰術并不奏效,如果不是敵我雙方實力存在明顯差距,很可能就當場撲街。
開局點三三,自古以來的禁區,又稱禁手,無論是中古圍棋還是日古圍棋,現代圍棋更是如此,這是圍棋這門技術兼藝術發展到現在,無數先人前輩總結出來的經驗。
如果這個戰術能奏效的話,就等于以一己之力推翻了上千年的經驗,此等功勞,沙皇的稱號前怕不是得再加上永世這個前綴。
聽上去這個任務的艱巨程度不比擊敗夜神國京然后把棋運搬回國內輕松。
點三三的兩個定式,A定式是取外勢的標準定式,B定式則是取實地的鄭爽定式.....呸,棄子定式。
如果將某個固定點位的變化比作迷宮的話,點三三這個迷宮早就已經被先人探索完畢了,包括迷宮上有哪些分支,有哪些暗門,都標得清清楚楚,后人已經沒有探索的余地了。
套用威廉湯姆遜的話來說就是“科學的大廈已經建成,后人只需要再上面修修補補就行了。”
雖然他這么說,沒過幾年就被打臉了,但在圍棋領域,就不得而知了。
“算了,今天先收工,具體戰術的事,明天再安排。”科執光一個嘿咻從棋盤前起身,一眼望向窗外,映入眼簾的是滂沱的大雨,讓科執光有種一夜回到龍座戰的既視感。
多慮了,現在這個季節,東京下點大雨很正常,又不是什么八月飛雪。
但忽然,一陣秋的風從窗外的雨幕中滲透而入,涼徹的寒意讓人的毛細孔一縮,像是被一雙冰涼的手劃過了后頸。
正在忙于和中年養生團棋手對局的星嫁似乎感應到了什么,一枚正要落下的棋子懸掛在了空中。
她睜大著眼睛看著窗外的遠景,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
“怎么了,巫女大人?”中年棋手問。
“不,沒什么,我說不如今天的對局就到這里吧?”星嫁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科執光看到她的反應立刻也明白了些什么。
也許在遠方,某種特殊的運勢生效了,比較敏銳的人,已經感受到了惡寒氣息。
科執光也順帶觀察了一眼晴島鹿,發現她也像是感應到什么一樣,望著外界。
“那邊,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她呢喃著。
無言的不安像瘟疫一樣在眾人之間傳開了,大家都有種說不出的心悸慌亂感。
星嫁站起來對還在場的各位說:“大家今天早點休息吧,最好不要再下棋了......就算回到家里了,也最好不要再碰圍棋。”
“這是什么玄學說法嗎?”有不明所以的二段組問道。
“這是今日巫女節目の免費占卜結果哦。”星嫁比出了一個類似于不二家的歪舌頭賣萌表情。
“這好沒說服力呀!”
不能碰棋.....這個說法,科執光也明白。
那是他很早之前所悟出來的一個道理,有那么一段時間,每次天黑下棋都能碰到牛鬼蛇神,因此天黑少下棋是最好的,看樣子這個道理沒悟錯。
“既然巫女大人這么說了,就當是養生小忠告吧。”中年組的棋手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說法。
成田也附議道:“我們也一樣,都這個點了,鬼才下棋,下班了就應該老老實實做些下班該做的。”
“山岡,有興趣陪我逛逛書店嗎?”相馬問道。
“沒問題......”山岡答應得有些勉為其難臉紅羞澀。
總覺得自從他和相馬有一腿了之后,也覺醒了某些很累的屬性......
科執光湊了上去,問道:“具體發生了什么?”
星嫁搖了搖頭:“不清楚,但不會是什么好事......還是前所未有的壞事.......”
“和夜神國京有關嗎?”
“就算是壞事,這也是大壞事,一般的角色可是做不成這么大的壞事。”星嫁攤著肩膀說。
她又說:“但是也不用擔心啦,只要不下棋,就沒問題,當個普通人吧。”
唔......此話也真是槽點滿滿,仿佛從側面坐實了本番殺人圍棋的外號。
一名二段組的成員疑惑問道:“那個......我不太懂各位在說什么,什么今夜不能碰棋之類的......”
面對這個難以解釋的問題,安永心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一把搭住了對方的肩膀:“老兄,我勸你最好不要在這方面多問,這個事我很難和你解釋,說了你也不懂,這里面涉及的利益關系很大,你不懂,對你有好處,這事你只能細品。”
“啊?”這名二段被安永心一番懂哥語錄整蒙了。
“就這么跟你說吧,你如果能像我一樣,打個新星戰遇上酒店被雷劈熄火,打個龍座戰能遇上海難,你就能明白我說的道理了!”安永心大聲說。
“明、明白了!”
大家都意外有默契。
一場龍座戰,似乎把大家徹底擰成了一股繩,共同維護某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秘密。
行動力更強的棋手已經來到公共電話區域,在給親朋好友打電話了,讓他們今晚別下棋,隨便干點啥都行。
晴島鹿第一反應也打算給熊櫻和鷹美發消息,讓她倆今晚別碰棋盤,但仔細一想.....這倆人的空閑時間都是在用電子游戲決勝負的,下棋?狗都不下。
“你們有誰知道鍛子哥的號碼嗎?”科執光問。
“鍛桑的話不用擔心,他之前和我說了,他出國旅行去了,得九月中旬才能回來。”成田俊治說。
這倒令科執光蠻感意外,總覺得以他的人設,應該是那種繼續摸回深山老林,繼續鉆研深造的類型。
不過沒記錯的話,之前玄玉智上好像也說要出國旅行來著,莫非這倆人組CP......呸,組團了?
“這個就不用擔心了,只要在日本境外,就不用擔心受到影響。”星嫁說。
也就是說,這倆人就算真的組團了,也不用擔心他們中招,反倒是需要擔心他們會不會棋下久之后,把腰坐壞了。
至于九月中旬這個時間點的話......巧妙錯過了即將舉辦的夢天堂杯。
節哀,節哀。
小半個棋院的人就這樣被發動了起來,公共電話區熱鬧得像是股票交易所。
這種場面也有些令人激動人心,總感覺像是所有人聯合起來對抗某個大陰謀,迷之熱血。
外面的雨勢也緩和了許多,大家順勢下班,三五成群地開啟了今天的夜生活。
確認大部分棋手都離開了之后,科執光才和晴島鹿她們一起下班,回到了各自家中。
只要不下棋,就不用擔心走夜路的問題。
總之,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瞎操心也無濟于事,不如今晚安心休息。
可惜冷戰組的二人已經走了,麻將桌架不起來了。
“到家了到家了。”科執光一推開家門,剛入手的邊牧奶犬就晃動著尾巴湊了過來,科執光欣然地在它腦袋上揩了兩把。
養寵物犬最大的麻煩在于需要每天按時鏟屎,以及遛狗,總之需要花很多時間和精 力來陪伴它,溫馨小屋解決了這一切。
但對于年輕人來說,并沒有那么多時間在家里,想要排解寂寞,都是搞一只貓完事了,貓多方便吶。
總之,一句話——
“快,給我變。”科執光指著邊牧說,它果然也沒反應。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晴島鹿應該會吐槽自己,但這次她卻沒什么反應,反倒是心不在焉地想著什么。
“好了,今晚做什么好呢,不如再把熊櫻鷹美叫來重開麻將桌?”科執光試著問。
這只是個玩笑話,用來試探晴島鹿現在的心態如何。
“才不要呢,搓了兩夜麻將,人都快虛脫了。”晴島鹿嘆著氣搖頭。
主要原因可能是她輸得最多吧,尤其是第二夜,被科執光瘋狂嶺上開花之后。
“喂,之前在棋院的時候,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要出現的時候,你有沒有覺得......有什么熟悉感?”晴島鹿揪著上衣的下擺,神色復雜地問。
“熟悉感?”科執光一愣。
熟悉感的話,其實也不是沒有,作為一個經常遭遇危機的主角命格者來說,遇到危險往往會產生一種“果然又出現了”的感覺......勉強能算是一種熟悉感吧?
但晴島鹿說的熟悉感,是指這個嗎?
“多少有一點,但也不太有。”科執光穩妥地回答。
“算了,沒什么,就當我是多心好了.....”晴島鹿搖了搖頭,將奇怪的念頭排出。
“不過,如果今夜如果下了棋,究竟會怎樣呢?以你過去的經驗來看?”晴島鹿問道。
“這就觸及到我的知識盲區了,這情況我以前真沒遇到過。”
雖然星嫁明令要求今夜不要下棋,但眾所周知,越是禁止一件事,越是能激發某些作死份子心中的蠢蠢欲動,好比玩恐怖游戲時,玩家總會忍不住想觸發幾個死亡場景,滿足下獵奇心。
雖然科執光也挺想作這個死,下下棋看看今晚到底能發生什么事,想必以自己目前的棋力,就算來點離譜的東西,應該也是能扛住的。
不過這樣的話,那眼下只能以晴島鹿作為對手,把她也卷入風險區就不太好了。
科執光來到陽臺,看著今夜的東京,心中有所感慨。
至大圍棋時代開啟以來,今夜的東京絕對是棋子聲音最少的一夜,現在還在下棋的群體,主要集中于各大棋館的老棋油子們,他們的話應該不會出事,人只要夠菜,就不用擔心卷入奇怪的事件。
最有可能出事的,是那群還在挑燈夜戰,準備下次定段賽的沖段少年少女們,他們的下棋欲望最為旺盛,也有足夠的實力,叛逆心也最重,就算被告知了今夜要安分,可能還是忍不住要下幾盤棋,過過棋癮。
而且,他們沒有段位證書,沒有那句妖魔不侵的加護。
其他群體的話,半野老師當然不用擔心,在棋運之木的頂端,沒有比他消息更靈通的人,其他九段們估計也是對自身倍加珍惜,不用擔心他們的求生能力。
正當科執光覺得今夜應該會是全員安全,不打算操心時——
他冷不一丁地想到了一個有可能會在今夜下棋,而且有足夠份量的人物。
石心。
科執光下意識看向西方,那里是幽玄寺所在的世田谷區。
如果他現在真的正在下棋的話,那自己到底是該擔心石心,還是該擔心“危機”呢?
于此同時的千米之外,世田谷區,幽玄寺。
一個灑滿月光輝的閣樓中,一盤棋局正在靜謐之中進行。
石心正在對局。
雖然今天是個雨夜,但幽玄寺這里依舊被月光縈繞,仿佛有神力守護。
坐在他棋盤對面的人是月天持有者,日風谷鬼太郎。
本局,讓兩子。
凝視當前的棋局良久之后,日風谷閉眼一嘆:“真是可惜啊,一旦棋局結束之后,這局的記憶就會消失,每次都忍不住感嘆,原來圍棋......還有這種下法,我們都錯了。”
感嘆完之后,他接著落子。
但棋子正要落在棋盤上時,石心卻突然伸出手心,格擋在了日風谷即將落下棋子的位置上。
就這樣,棋子緩緩地落入了石心的手中,而不是落到棋盤上。
“發生什么了?”日風谷問道。
石心將頭側扭向了身后的和式拉門,那里連通著外界的走廊。
石心的目光定定地望向那里,像是一道鋒利的佛光慢慢撕開裂縫,看到門外的景象。
“有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