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二十五章 · 不如把那盤棋再拿出來下吧?

  ......

  ......

  好幾個小時后,第四局都快下完了,窗外變成了晚霞的顏色,一天的時間又這么過去了。

  不知什么時候,這桌旁邊圍了一圈人,紛紛替這個老棋油子著急。

  “這什么情況呀,我記得幾天之前這個孩子還沒這么厲害吧?”

  “星期天那次他雖然贏了很多把,但對手都不強,感覺頂多也就初段的水平,但現在看起來,起碼得有三段吧?”

  “不好說啊,他這個棋,別看中盤那么出色,但他的布局實在一言難盡啊。”

  周圍竊竊私語,但聲音隔絕在了棋桌外。

  白尾狐的額頭上布滿汗漬,一遍又一遍地擦拭。

  他的想法和旁觀者的想法一樣,覺得這個少年頂多業余一段的水平,以自身標準業余三段的實力應該能輕易將他拿下才對。

  抱著欺負下手的心態,白尾狐一上來就在走復雜的定式,但科執光全都應住了,并且不介意將定式導向最復雜的變化。

  小目托退,穩定走成大雪崩。

  二間高夾,穩定走成村正妖刀。

  低掛大飛,穩定走成大斜。

  以上是圍棋中復雜的三個定式,都是錯一步,全局崩的那種。

  有歷史典故的是大斜,大斜號稱千變,1835年的時候,日本古棋圣之一的丈和面對挑戰者赤星因徹,就祭出了這道大斜定式,這也是大斜定式第一次在歷史上亮相。

  雖然赤星因徹應對得很好,但最終還是輸掉了這局至關重要的對局,行至246手,因徹自知獲勝無望,心力交瘁,連續幾口血吐在了棋盤上,兩個月后就逝世了,一代英才就此隕落。

  這局棋是日本圍棋史上最慘烈的一局,雖然很多作品都喜歡塑造死在棋盤上的棋手,但事實上真的因對局而死的人,就赤星因徹一人,還是在兩月后去世的。

  非要說的話,大斜還有第二個典故,圍棋少年中黑木的天魔大化,原型就是大斜。

  嘛,第二個也算典故吧。

  第一局卒于定式走崩,老棋油子還只覺得是自己一時疏忽大意。

  第二局卒于一次冒然的進攻打入,整塊被殲,他依舊覺得只是自己上頭了,下局改改這種茶館圍棋的毛病就行。

  第三局卒于一次屠龍失敗,他的實地慘遭掏完。

  第三局結束后,老棋油子就已經在冒冷汗了,總覺得事情好像有什么不對,對方好像不是什么頂多業余初段這種水準。

  他仔細回憶星期天那次科執光贏下的那幾局,他表現出來的水平遠不如今天這樣強勁,但這些對局都有一個共同點。

  基本上每局的勝負都關乎大龍的生死,不是他屠龍對手,就是他的龍原地生還。

  莫非,他只是擅長進攻,殺招凌厲?

  棋手的棋風多種多樣,也的確有人天生在棋盤上就是殺胚,對死活異常敏感。

  ——對付這樣的人,只要不與他糾纏在一起,就行了吧?

  在這樣的思想指導下,第四局開始。

  定式簡單定型,撈取實地,一切按部就班,算不清的地方能讓則讓,在極為緩和的節奏下,棋局來到了終盤的最后收官階段。

  “黑棋獲勝,五目。”晴島鹿在一旁遠遠地發聲。

  科執光和對手都松了下來。

  “感謝,指教。”科執光說。

  老棋油垂頭喪氣,也感到如釋重負,留下第四張1000元之后,走出了店外呼吸新鮮空氣。

  “這下他已經拿下了我們這個圍棋室最強頭銜的稱號吧?”有人說。

  “這好像還真是的,如果不把店長和晴島小姐算進去的話。”

  “可惡,我得問問他,他這棋怎么下的!”

  一個穿著皮夾克的中年人走了上來,一把搭住了科執光的肩膀:“是姓科吧,我能問一下,為什么你的布局看起來那么弱,但中盤力量卻那么強的原因嗎?”

  雖然知道稱他人的能力為弱,這樣不太好,但中年人一時半會想不出別的形容詞,總不能用爛吧。

  “嗯?我的布局很弱嗎?”科執光一愣。

  “嗯。”周圍一致點頭。

  “呃啊,我的心好痛,虧我還以為我的布局是強項,中盤是弱項來著。”科執光捂住了胸口,一副中槍的架勢。

  周圍更加無語了。

  合著你對你的強項和弱項就沒一點自知之明?

  這就拿下了本圍棋室最強的頭銜?

  晴島鹿再次遙遙地發聲:“我覺得你不妨說的更囂張一點,你可以說你之所以那么喜歡中盤作戰屠龍,是因為不喜歡收官,所以必須中盤結束。”

  科執光想了想,細細品讀著這局臺詞,點了點頭:“雖然感覺是挺囂張的,但還確實挺能表達我的真實想法。”

  周圍持續無語。

  因為不喜歡收官,所以喜歡屠龍,直接快進到獲勝?

  這也能算是理由?

  “也許,這就是強者的世界吧,跟我們這些平時只打算下下棋找找樂子的人,生活在不同的次元吧。”

  “走吧,我們吃晚飯去吧。”

  晚飯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客人們熙熙攘攘地走出圍棋室,接下來會冷清許多。

  科執光打著哈欠,錘著肩膀站起身來,卻忽然發現晴島鹿一直在盯著他看。

  目光里似乎帶著些許進攻性。

  “怎么了,晴島?”科執光問。

  “不,沒什么,很吃驚于你每隔一段時間都能有令人看不懂的長進......你這家伙,真的只學了這幾天棋?”

  “好吧,我承認,其實我之前在老家學了很長時間的圍棋,只是后來忘記了,現在是以回憶的形式重新學習,進步當然會快很多。”科執光微笑著回答,輕撫著后腦勺。

  “我可不會信這種鬼話,無論是你第一次來我這里學入門,還是第二次來我這里制裁吉田,以及第三次的現在,你都表現出了你所能發揮出的最佳實力,你......從一開始,就是一直在全力以赴,我看得出來。”

  閃電,忽然在窗外劃開了。

  而后是雷聲,暴雨也隨之傾盆而至,密集的雨聲瞬間灌滿整個世界。

  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不安閃爍,屋檐下躲雨的鳥雀警惕地望著室內,透過窗戶望著圍棋室內遙遙對視的兩人。

  和晴島鹿無聲的對視許久,科執光才終于明白她眼中的進攻性從何而來。

  是啊,自己和她本來就是對手不是嗎,還掛著半盤棋沒下完的那種。

  當見到自己的對手忽然變強之后,她也應該很有戰斗欲望才對吧?

  心跳、血液、神經——全都酥酥麻麻地點燃了起來。

  “喂,晴島,雖然離我隨口一說限時的一個月還有一段時間,但我們不妨.....把那盤棋,拿出來,接,著,下,吧?”科執光徐徐地吐著詞,氣息一絲絲收束,“我人生的第一盤棋啊。”

大熊貓文學    棋圣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