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武看了看女兒和灶臺下的火苗才走了過去。
待他看清那間破敗不堪的小屋后,頓時和文藍一樣茫然地站在那里。
屋子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個究竟。
里面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柜子。柜子上則堆滿了一卷卷類似于軸卷的東西。
蘇武和文藍互視了一眼,這分明是個小型的藏書館。
她問了問李雁,得到允許后好奇地走了進去。
剛進了門口,一股濃烈的灰塵及樟腦丸的味道迎面撲來,差點嗆了蘇武一跟頭。
他重重地擰了擰鼻子,伸手阻止了文藍進來的意圖,笑著看向李雁。
“李奶奶,你這屋子到底多久沒開了?我猜沒有一個月也有二十九天了吧。”
“是很久了。”李雁側頭想了想,不以為意道:“一般來說,除非是下雨或者需要置換樟腦丸,否則我很少進這屋子。”
蘇武理解地點點頭。
他回來養心谷這么久,也就見老天下過兩次小雨,怪不得屋子里的灰塵味那么重。
“這些是什么?”
蘇武隨手拿起門口附近柜子上一個鵝黃色的竹筒。
他隨手輕輕地抖了抖,里面不知裝了什么東西,頓時嘩嘩作響。
“小五,你輕點兒。”李雁難得臉露緊張。
她比劃了下屋子里的東西。
“這些都是我師門歷代師祖留下的書畫墨寶或一些創作心得記錄。存在竹筒里面的更是歷史久遠,至少也有兩三百年。你要用力一點,小心把里面的東西給搖碎了。”
“至少兩三百年?這么久!”蘇武和文藍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兩人情不自禁地往竹筒尾部一瞧,果然看到一團陳舊發黃的麻布嚴嚴實實塞住筒口。
“不信啊?你自己看吧。”李雁笑著指了指那個竹筒道,“它上面寫有主人的資料,用以方便我們這些后人查找的。”
“你先看看這竹筒的主人是誰?”
蘇武和文藍相視一眼,小心地轉了轉手里的竹筒。
很快他們在外壁上看到一串斑駁的字跡,赫然是用刻刀之類的工具端端正正刻在上面的。
明,永樂,柳飛霜。
蘇武正看著那個“明”字直發怔,而李雁已經一言不發轉身走到琴桌前。
她把桌上的寒月凈塵琴抱了起來。小心地翻了個轉,露出寫在琴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李奶奶,我來幫您找。”文藍很快明白了,興致勃勃地過來幫李雁找名字。
沒多久她們果然在琴底鳳沼附近找到了個雋秀的名字,正是竹筒上的柳飛霜。
看著那三個漢字,蘇武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他下意識地看看前面堆了滿滿一屋的軸卷,不得不相信李雁的師門或許真有上千年的歷史。
“李奶奶,我能打開看看里面寫了什么嗎?”蘇武忍不住好奇。
“當然可以。”李雁痛快地點了點頭。“這些東西寫出來就是給后人看的。”
說完,她又笑著加了一句。
“不過里面的內容估計會讓小五你大失所望。它既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也不是什么藏寶圖,通常是這位名為柳飛霜的師祖生前最得意的字貼或者畫作。”
“原來只是些字畫。”蘇武一聽就少了大半興趣。
上大學時,他學校常常有畢業或在讀的校友舉辦一些書畫展。每次房為民都會拉上他去參觀這些書畫展,然而往往還沒看到一半,蘇武就無聊直得想打瞌睡。
當然,他昏昏欲睡的原因不是展出的書畫一無是處,而是房為民和范玲總在旁邊撒狗糧。他一個單身狗,盡了打掩護的作用后,只好裝睡脫身。
“小五很失望是吧。”李雁忍不住露出滿臉的笑意,她道:“年幼時我也和現在的你們一樣,很好奇各個竹筒里面到底裝了什么。”
“然而后來我接下了師門的傳承,打開過一兩個竹筒查看后,就沒多在意了。”
她道:“總得來說,要是沒發現蟲眼蟲災,其實我也沒怎么打開過這些竹筒。”
“不是吧。”蘇武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閑著沒事的時候,李奶奶你難道不會打開看看?”
李雁臉色一陣異樣,“小五你說得好笑,我哪有閑著的時候。”
“小時候得努力學琴和書法。好不容易長大了正好遇上國家戰亂四起,我們連口飯都吃不飽,整天在奔命。后來好不容易國家安穩了,我又得忙著養家還有找下代傳人,哪有什么空的時候。”
蘇武啞口無言。
李雁伸手摸了摸那個竹筒,“說來好笑,曾經有段時間我十分生氣,恨不得一把火把它們全給燒了。”
“為了存好這些字畫,歷代傳人不知道耗費了多少的精力。那會的我感覺我們這些傳人就是些免費的保管員,還是綁定終身的那種。”
她嘆道:“現在每次回想過往,還讓我有種得不償失的感覺。”
蘇武點點頭。
即使李雁不說,他也清楚其中的難辛。
從唐朝一直到現代,這些東西也不知得歷經多少次天災人禍才得以保存至今。
最能說明一切的就是為了保護這些東西,李雁一個老婦人不得不舍棄自家的孩子,一個人寄居在養心谷這里。
甚至明知地下全是水,卻不敢擅自挖井,非得拖著蒼老的身子到下面的仙女湖去打水用。
蘇武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李雁看出來了。
她灑脫地笑了笑,“后來隨著年紀增長,也就想開了。我命如此,當免費保管員就當吧。”
她嘻嘻地看了看外邊玩得興高采烈的蘇晚,“現在老婆子我想讓你們家姑娘當這保管員,不知道你倆愿不愿意?”
“…”蘇武兩人情不自禁擦了把汗。
“不說話就當你們愿意了。”李雁呵呵一笑,她道:“說來,其實老婆子我還要感謝小五你們養心谷。”
“感謝貴祖在危難之時施以援手,收留了前面的幾位師祖。這才讓我們師門能在戰亂中茍延殘喘,得以完整地保存下來。”
蘇武越聽臉色越古怪。
他道:“李奶奶,我怎么聽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看了看旁邊聽故事般的文藍,一時不知道李雁的話到底是贊揚還是貶損。
李雁把手上的琴輕輕放好,笑道:“你別想太多。老婆子我是真心稱贊你們老祖宗的。”
她道:“養心谷的老祖宗是有大能耐的人,所以才能找到個這么好的地方安家。”
“這里氣候平穩,既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最是適合保存這些古老東西的地方。”
她示意蘇武放心大膽地打開看看。
“你們放心吧。這些字畫雖然古老,但一直保存良好。只要看過后盡快把它封回去,是不會損毀什么的。”
蘇武不由望了望一邊躍躍欲試的文藍,“老婆,你想看嗎?”
文藍糾結了半響,最后默默地搖了搖頭。
“我確實很好奇。不過想想還是別看了。”
她看著滿滿一屋的書畫卷軸,緩緩地解釋。
“都說亂世存黃金,盛世存古董。眼下這些不僅是李奶奶師門的財富,也是整個民族的文化愧寶,具體的價值難以衡量。”
“我們沒有保存古籍方面的知識,這么冒冒然取出來查看。萬一毀掉一丁半點,以后可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