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這白塔真人連犯大案命案,惹得朝廷四散公文通緝。
這下子,它就算有千般萬般妖法手段,不論藏到何處,也躲不過差人天羅地網般的搜查緝拿。
更何況它還是個天生的侏儒,相貌奇古,就像那水滸里的武大郎,好像是個三寸丁枯樹皮。
平日里不出門走動也就罷了,只要一出門去,必然被眼明的捕快公差識破行藏,當場擒獲了問罪,哪容逍遙法外至今?
被逼無奈之下,這白塔真人走投無路,只得將塔教那套“采生折割”、“造畜”的邪術妖法用在了自己身上!
找了個體型與自己差不多的白毛哈巴狗,使手段活剝了狗皮,血淋淋地粘在了身上,自此搖身一變,就變成了好端端的一條白狗。
只因它天生擅學狗吠,時常能夠假做了狗子,爬墻躍壁,快捷如飛,所以此時披上狗皮,立即搖身一變,變成了好端端的一條白狗!
不但形貌酷肖,就連行為舉動半分無差,完全可以亂真。
別說尋常人,就算是那精通相狗的大家見了,一時半刻也分不出真假!
白塔真人被朝廷通緝后不久,為禍四方的白蓮教便被剿滅了(明面兒上),它率領的塔教之前雖然勢力不小,儼然有草頭天子之態,但那只是趁著朝廷無暇顧及。
此次剿滅白蓮教后,朝廷騰出手來,各地緝拿反賊的風頭便陡然加緊了,沒過多久,塔教也逐漸冰消云散,殘黨余眾深深地藏匿在民間。
時至今日,也就剩下大貓小貓兩三只,雖仍躲在暗處為非作歹,但已經不成氣候了。
要不是粵寇起義,引得天下群雄紛紛響應,清王朝日頹,這群妖孽惡人恐怕一輩子都不敢再光明正大的露面了!
常言道,大隱隱于朝,中隱隱于市。
別看這白塔真人不當人子,卻讀過不少書,深諳這個道理。
于是,這白塔真人在得到粵寇席卷江南的消息之后,趁著一天月黑風高,便混入了圖海提督府中,跟著老圖海一家老小從京城遷到了這靈州,從此落了戶。
擺脫官府追捕之后,白塔真人變得更加謹慎,就算隱跡匿形,沒人知道它的真實身份,也輕易不再出頭。
加上當時正值馬天錫走馬上任,整頓城防,它畏懼這位新巡撫的狠辣手段,低調了很長一段時間,每日在提督府里吃了睡睡了吃,閑下來就趴在門口曬曬太陽,真把自己當作了一條狗子。
圖海提督的千金富察明珠恰好又是個心善之人,生性喜愛小動物,見到如此聽話溫順,又通人性的狗子怎能不喜?
這白塔真人待在她的院里,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日子過得好不自在!
但它雖然是狗身,到底還是塔教的教主,往日興風作浪慣了,并不甘心就這么一直下去,別人當作一條狗子直到老死,未免太過憋屈!
而且這白塔真人還是個好財好色之徒,在提督府上當狗雖然不錯,但日子久了難免枯燥乏味,哪兒比得上當個富家翁那般逍遙快活!
你看人圖海提督,每餐大魚大肉,晚上一手摟著一房美妾入眠,醒握殺生權,醉臥美人膝,這才叫真男人!
它心想我白塔真人雖然這輩子再脫不去這一身狗皮,但在當年那也是一方叱咤風云巨寇大盜!
試問這天下江湖,有何人沒聽說過我白塔的威名?哪兒能一輩子就窩在此處混吃等死,定要再做出一番驚天緯地的大事來!
更何況,這老妖覬覦國色天香的明珠小姐久矣,早就想一親芳澤了!
它雖是狗身,但該有的家伙什兒都還在,自忖不論辦事做活都不礙事。
俗話說,一念百欲生。
這白塔真人雖然對其中的危險心知肚明,但一旦有了復出的想法,心中的邪欲便怎么壓也壓不住了。
當時,正值粵寇侵襲靈州,圍城數十日,攻打甚急。
府衙疲于應對外寇,疏緩了對城中的治安的管轄。
白塔真人借此時機,勾結上舊日余黨,打算趁亂劫取藩庫的大批官銀。
它通過秘法,找來了當年坐下的門徒潘和尚,依靠老鼠行事詭秘難尋的特點,叫潘和尚帶著群鼠躲在槐園里挖掘地道,暗中偷竊庫銀。
原本打算賺了這一筆大的,便和潘和尚帶著錢財,擄了明珠小姐遠遁,從此過上沒羞沒躁的辛福生活,沒想到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際,意外陡生。
就在前幾天,它和潘和尚的聯系忽然中斷了,也不知什么原因,就算用盡渾身解數,也如石沉大海,始終沒有絲毫消息。
這下子,白塔真人徹底慌了神!
用屁股想也知道,潘和尚忽然失去聯系,肯定是已走漏了風聲,被官府的人發現了,現在恐怕已經兇多吉少!
氣得它以頭觸墻,對官府鷹犬更是陰恨不已。
白塔真人雖然痛恨,心中卻愈發忐忑不安,這幾日總有一股不想的預感。
它心知不妙,不管自己有沒有被人識破行藏,這提督府都不能再待了,要趕快換地方!
但是天意作祟。
就在白塔真人準備趁著夜色離開,李長清上門了,讓提督府上下不論人畜,只要是喘氣的,都到堂前集合排隊,按籍檢查。
作為提督府的家犬,白塔真人自然無法逃脫,便被丫鬟抱了來到了院中。
此時,它心中還抱有幾分僥幸,以為自己的身份隱藏的天衣無縫,就算是神仙下凡,也奈何不了自己。
沒想到卻被道人一眼識破,當場擒了下來。
這只能說,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這白塔真人一生作惡多端,殺人無數,合該它命中有此一劫,不得善終!
這一切的命運,早在開始便已經注定,無法改變。
白塔真人斷斷續續地它這些年的經歷說完,廂房內一片寂靜。
老圖海和他的一干奴才個個瞠目結舌。
馬天錫也被驚得不輕。
這一番供詞,蘊含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藩庫官銀丟失是塔教妖邪操縱群鼠所為!
他身為一省巡撫,向來以斷案嚴明著稱,連天徹查了這么久,竟然連一絲線索都沒找到,這簡直,簡直是......
想到此處,馬天錫的臉瞬間陰沉下來,黑如鍋底。
看向角落里白塔真人的目光已經不能用殺氣騰騰形容了。
那是一種恨不得將它的祖宗十八代從墳里挖出來鞭尸三天三夜的眼神!
這白塔真人簡直是在抽他的臉啊!
馬天錫雖然怒極,心中卻越發冷靜。
他在想,丟失的庫銀會在一夜之間堆放到府衙后院,定是有人殺了那潘和尚,而且這人必定是位仗義磊落,視金錢如糞土的義士!
否則怎會對堆積如山的金銀絲毫不動心呢?
只是不知道,此事究竟是何人所為,若能找到,本府必予以重謝!
如果有機會,真想與此人結識一番啊...
此時,旁邊的老圖海也氣到了極點,一對虎目狠狠瞪著角落里的白狗,像是要將它生吞活剝一般。
他生氣的倒不是其偷藩庫的銀子,而是生氣這畜牲竟敢惦記自己的寶貝女兒!
區區一條癩狗,竟癩蛤蟆想吃仙女肉,要擄走老爺的寶貝閨女......
它怎么敢的!
哇呀呀,簡直是欺人太甚!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圖海越想越氣,越想越惱,一想到白毛哈巴狗騎在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兒身上的畫面,便氣得三尸神暴跳,直欲吐血。
“你...你......”
他氣昏了頭,一時間竟指著白塔真人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肥胖的身子突然向后倒去。
“老爺!!”
胖管家和兩個家丁眼疾手快,手忙腳亂地扶著老提督坐下,端茶遞水,捶背揉肩,一通忙活,才將將讓他緩了過來。
若是之前,馬天錫見到圖海提督氣昏,早就上前噓寒問暖了。
但現在不同以往,他現在一心都放在了白塔真人剛才說的話中,沒功夫去做那些閑事。
“白塔,本官問你,你方才說在城外還勾搭了舊黨余孽,此事是否為真?!”
馬天錫把眼一瞇,厲聲喝問道。
“回稟上官...確實如此。”
白塔真人現在已經破罐子破摔,徹底認命了,反正免不了一個死,問它什么便答什么,聽到馬天錫問,當即抱爪道:
“小人在靈州城外十九里外,金棺村后的荒葬嶺萬尸墳里還有一個同伙,便是那統領眾野狗的神獒!”
“什么?!”
馬天錫聞言大驚失色。
“荒葬嶺?神獒?”
李長清也一愣,皺了皺眉,心道:
這白塔真人所言是真是假,為何系統并為提及?
想了想,他沒有立即開口詢問,而是選擇了繼續冷眼旁觀,看這白塔真人接下來會怎么說。
只聽那白狗斷斷續續地道:
“那神獒幼時被其母棄之荒野,正好小人路過,見它慘樣,想起了小人以前的經歷,不由心生戚戚,便出手救了它一命......那神獒不知是何品種,頗通人性,被小人救后答應為小人辦三件事...”
說到這,它頓了頓。
“實不相瞞,潘和尚死后,小人原本想讓它率領荒葬嶺一眾野犬,趁夜色進城潛入府衙大肆屠殺一番,沒想到......”
說完,白塔真人五體投地,畢恭畢敬地拜道:
“小人一時糊涂,險些為一己之欲釀成大禍,上官贖罪......”
“狗賊好歹毒的心思...”
馬天錫聽后咬牙切齒,拳頭攥的嘎吱作響。
以他的涵養,聽到此言也再難忍,恨不得一腳將這該死的賊畜的腦袋卷飛!
大喘了幾口氣,他硬生生把滿腔的怒火強壓了下去。
大局為重,讓這畜牲把話說完再剮了它也不遲!
不過...
“孽畜,你剛才所言,可敢保證都是真的?”
馬天錫一聲暴喝,一對銳利的鷹眼死死地扎在白塔真人的臉上,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沉聲威脅道:
“若叫本官查出一點問題,非得將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送上刑臺,活活剮個一千八百刀,以泄心頭之憤!”
這白塔真人畢竟是塔教的妖人,說出來的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尚未有定論,不得不防!
如此大事,容不得他不謹慎。
那荒葬嶺萬尸墳里的神獒可不是個好惹的,萬一中了這妖孽驅虎吞狼的奸計,后果不堪設想!
說不得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李長清聞言,瞥了馬天錫一眼,有些驚訝,心中對他的印象不由再度拔高了幾分。
此人心思縝密,能不為情緒所控,倒是個人物!
“上官明鑒啊!”
白塔真人一聽要將它推上剮臺,頓時慌了,身子抖個不停,趴在地上哭嚎起來:
“小人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敢妄言欺騙上官啊!”
“小人之所以將一切和盤托出,只求一個痛快,能留下個全尸,求上官您大發慈悲,看在小人伏法認罪的態度上,千萬不要把小人推上剮刑臺啊!”
“求您了!!”
“哼,這就由不得你了!”
馬天錫見它神色惶然,心中已信了三分。
冷哼一聲,對身后橫刀站立的兩個府衙公差道:
“來人,將這禍害百姓的塔教妖孽拿下!緝回府衙大牢,聽候發落!”
“嗻!”
話音一落,兩個壯漢差人便大步上前,蹭蹭從腰后扯出繩索,三下五除二把那白塔真人五花大綁,拖拽著走出了房門。
李長清在旁看著,卻并未阻攔。
他原本打算將這白塔真人帶回去,折磨后一劍了事,但在聽完它的供詞后,卻改了主意。
對那白塔真人口中的荒葬嶺萬尸墳里的神獒,有了一些興趣。
這白塔真人橫豎是死定了,無非早死晚死的區別。
道人的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也就沒有必要再去糾結這妖孽究竟死在誰手里了。
馬天錫望著兩個公人拖著白塔真人消失在門外,轉過身來,走到李長清身前深深一揖,抱拳由衷地道:
“此次若非棲云子道長手段高明,我等至今還被那白塔真人蒙在鼓里,更別說將其捉拿歸案了!”
“還有之前的藩庫官銀被盜一案的真相,也多虧道長您,方能大白,馬某身為靈州百姓的父母官,在此多謝道長的大恩大德了!”
“日后道長若有所需,盡可來府衙尋我,馬某隨時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