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典獄長和宋連長都是十分的熱情,請他們進去奉茶,寒暄了一小會兒,盡了地主之誼。
不過沈彧、羅耀他們是來辦事兒的,而且時間比較緊,就沒有繼續跟他們客套下去了,提出來馬上就要見“蝰蛇”。
這座秘密監獄分成內外兩個院子,內院是真正的監獄,外院則是監獄管理人員和警衛連生活辦公的地方。
說是警衛連,其實人數只有正常連隊一半兒左右,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加強排,就是火力強了點兒。
三十四號人,居然裝備了兩挺馬克沁重機槍,四支捷克式輕機槍,還有長短槍數十支,這樣的火力配置,都快比得上一下雜牌營了。
內院地上一層,地下一層,一共有十八間牢房,其中關押男犯的十六間,女犯兩間,現在并沒有關滿。
按照規矩,他們是不能夠進內院接觸犯人的。
但是劉成跟沈彧關系不錯,破例讓他跟羅耀進去參觀了一下,這里關押的都是一些罪大惡極的犯人,有些還是不能夠公開的。
走馬觀花看了一圈,也沒多問,這是規矩,問了,人家也不好回答,反而尷尬。
“這就是那‘蝰蛇’高橋。”來到一間牢房前,劉成主動介紹道,反正都是要見面的人,問題不大。
至于旁的犯人是什么身份,那就不能隨便說了。
羅耀透過門口的鐵柵欄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個子不高,大概比他矮半個頭左右,坐在一張桌子前面,捧著一本不知道什么書,津津有味。
可能是覺得光被遮擋了,抬起頭來,朝鐵門上的柵欄窗戶望來。
四目相對。
神情有些木然。
“關了做多久了?”
“送到這里有三個月了吧。”劉成回答道。
“沒說怎么處置嗎?”
“沒有,一般到這里的犯人,肯定是走不出去的,什么時候處決,也就是上頭一句話的事情。”劉成回答道。
“要是上頭把人給忘了呢?”
“嘿嘿,我到這邊也不到半年,您說的這事兒,我還沒碰到呢。”劉成嘿嘿一笑,解釋道。
“劉典獄長以前在哪里高就?”
“金陵高等監獄。”
“金陵,我老家也是金陵的,咱們還是老鄉嘞!”
“真的,羅副主任也是金陵人?”劉成驚訝一聲,能在山城見到老鄉,那真是一件特別讓人激動的事情。
“那是,我家世居金陵,就住在那個老門東…”羅耀馬上換上一口金陵話。
“老門東,我熟悉的很。”劉成更加激動了,多時聽不到家鄉話,見不到家鄉人,那種激動的感情溢于言表。
“攸寧,你們倆離的又不遠,以后說話見面的機會多的是,還是趕緊辦正事兒。”沈彧提醒一聲,提審“蝰蛇”要緊,晚上,到時候回不去的話,那真要住在這小黑煤窯了。
“劉典獄長,咱們還是先辦正事兒,回頭你要是得空,去我那兒,我請你喝酒。”羅耀忙道。
“得咧。”劉成很高興,遇到老鄉,那自然是倍感親切,而且這個老鄉年紀輕輕,就在軍統內身居高位,這要是能靠上去,有個靠山,把他調離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好呀。
牢房里問話不合適,也不保密。
得把人押去刑訊室。
別看這里地方不大,可是該有的那都是有的。
刑訊室內的刑具以及設備都是最新的,還有從國外進口來的單向透視鏡面玻璃,這東西不是想買就能買到的。
審訊室內,羅耀一揮手,吩咐一聲:“把人帶進來吧。”
嘩啦啦…
一陣鐵鏈拖動的聲音。
“蝰蛇”是重犯,必須是穿戴手銬腳鐐的,這里雖然跑不了,但為防萬一,必要的防備措施還是需要的。
每天帶著幾十斤的手銬腳鐐生活,對人來說,那絕對不是一件好過的事情,因此,“蝰蛇”的背微微馱著走進刑訊室。
獄警解開他的手銬和腳鐐,將他安置在審訊的椅子上。
這張椅子,他已經不知道坐過多少次了,不是關在這里就沒事兒了,而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這里一趟,過堂是每一個囚禁在這里犯人都要經歷的考驗,每一次都是生死考驗。
挨不過去的,很可能就直接拖出去埋了,沒有人知道。
這一次換了問話的人了,兩個他從未見過的人,他們身上味道不一樣,不是這里的人,是外面來的。
他們身上都帶著清新的味道,而不是那種酸臭和腐爛的味道。
很好聞。
高橋敏夫深呼吸了一口氣,渾濁的眼睛忽然有了一絲色彩。
“高橋敏夫,代號‘蝰蛇’,民國二十一受日本陸軍參謀部指派,以高天馳的身份來到山城,從一名普通的中學地理老師做起,暗中收集蜀地政治,軍事,地理等相關情報,潛伏之深,著實令人敬佩。”羅耀緩緩道出了“蝰蛇”的履歷。
“兩位長官,有什么話就直接問吧,我知道的,自然會告訴你們的,沒必要每一次都跟我說一遍?”高橋敏夫略顯“譏諷”的語氣說道。
“好,我們對你的過往不太感興趣,那是別人的事情,我們來,就想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的話,或許我們會讓這里的管教給你一些優待。”
高橋敏夫木然道:“你們問吧。”
“日耳曼大廈的喬治·凱文你認識吧?”羅耀問道。
高橋敏夫眼神微微一凝,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認識,他哪里就是個銷魂窟,山城人都知道。”
“你去過嗎?”
“長官為什么這么問?”
“我就問你去過嗎?”羅耀繼續問道。
“去過,但不是我一個人去的。”高橋敏夫點了點頭。
“跟誰一起去的?”
“林東川。”
“中央信托運輸處經理林東川?”
“山城還有第二個林東川?”高橋敏夫呵呵一笑,有些嘲諷的反問一聲道。
“你跟林東川相識,為何在你之前的供述的卷宗中并未提及,還是你刻意隱瞞?”羅耀追問道。
“之前的長官又沒有問,我又為什么要說,難道我要把我認識的人都要跟你們說一遍?”高橋敏夫笑道,“那我在山城這些人認識的人可多了,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呀。”
“巧言令色!”沈彧冷哼一聲,居然把林東川牽扯進來了,不過那件案子已經平息了,高橋敏夫就算認識林東川,也沒什么。
“是林東川帶你去的日耳曼大廈?”
“回答問題?”
“是我帶他去的。”高橋敏夫沉默一會兒,回答道。
“為什么?”
“這還用問么,自然是拉他下水了,林東川是孔家的未來東床,如果他在外面尋花問柳,這樣的把柄抓在我手中,我就可以利用他的關系做很多事情了,不是嗎?”高橋敏夫反問道。
“林東川有把柄在你手里?”
“有。”
“是什么?”羅耀還沒開口,沈彧倒搶先一步問道。
高橋敏夫微微一抬頭,看了沈彧一眼,似乎有些疑惑,羅耀跟沈彧,到底是誰才能做主?
“他喜歡上住在日耳曼大廈的一個女孩子,因為經常進出日耳曼大廈不方便,也容易被人閑話,就把人接了出來,安置在成都路的一座小樓,這事兒是我一手操辦的。”高橋敏夫道。
“哦,林東川知道你的身份嗎?”
“在我被抓之前,應該不知道,但現在應該是知道了。”高橋敏夫說道。
“為什么之前沒有供述你跟林東川的關系?”
“我若是說了,怕是死的更快了。”
“那你現在為什么說?”
“你們查到了喬治·凱文跟我的關系,那就說明林東川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我再隱瞞又有何用?”高橋敏夫一攤手道。
“你跟喬治·凱文是什么關系,林東川保養這個女子是不是你故意給他安排的?”羅耀問道。
“是我故意將林東川引去日耳曼大廈,但是他保養這名女子并不是我安排的,畢竟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子,我是無法左右的。”高橋敏夫道,“至于喬治·凱文,我只知道他在山城關系很硬,跟很多中方高層都有密切關系,同時也知道他是一名情報掮客。”
“你的身份他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
“不知道,你確定嗎?”羅耀語氣陡然嚴厲起來。
“確定,我在山城潛伏多年,怎能可能隨意將身份暴露給一個外人?”高橋敏夫道,“你也太小瞧我們大日本帝國特工了。”
“‘白狐’這個代號你聽說過沒有?”羅耀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是早就準備,突然發問道。
“沒聽說過。”
高橋敏夫搖頭否認,他沒有任何防備,驟然聽到“白狐”這個代號的時候,雙腳不由自主的往內收了一下,雙手一個微微抓拿的動作,上肢微微僵了一下。
這是極不正常的反應,如果他真的沒聽說這個“代號”的話,是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下意識的反應。
“既然你沒有聽說過,那就算了。”羅耀沒繼續問,話題一轉道,“不妨告訴你一個消息,喬治·凱文涉嫌綁架以及被日軍情報部門收買,充當日諜,已經被捕,他供述了一些有關你的情況,這是我們今天來這里見你的原因。”
高橋敏夫大吃一驚:“你們抓了喬治·凱文?”
“不然,你覺得我們大老遠跑過來是來看你,然后跟你聊天不成?”沈彧接過羅耀的話頭,冷冷的一聲。
高橋敏夫一口氣泄了出來:“其實喬治·凱文是我發展的,他跟我的關系只有我們兩個知道。”
羅耀和沈彧聞言,相互對視了一眼,都大感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