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景的感受,蘇絕同樣也感受到了。
但是他感覺,目前來看,這一切還有點早,大家還有緩沖的機會,還不是最重要的。
“這些目前來看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寫檢討嗎?”
蘇絕看著張越景:“我是打算寫一份的,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反正寫一下,總沒有壞事,主席可能需要的是一個表態。”
“不會那么簡單的,但是你說寫,那就寫吧。”
張越景無奈道:“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這一點你說的很對,只是我有點擔心,從此以后,整個朝堂上的氛圍就要改變了,會變得十分嚴肅,容不得一點錯誤,主席和所有同僚之間的關系也會變得很緊張。”
“你覺得主席做的不對?”
蘇絕四下里看了看,又看著張越景:“老張,你要記著,這可是主席做出的決定,而且我們還是軍人,當前,咱們只要聽命令就好了。”
張越景沉默了一陣,嘆了口氣,緩緩點了點頭。
“你說的對,我們是軍人,我們做軍人該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摻和了。”
蘇絕只是點點頭,再也沒說什么。
但是說老實話,他對自己還是很誠實的。
蘇詠霖說的話,頭一次讓他感到不滿。
他壓下了心中的不滿,壓下了心中對于蘇詠霖所說的關于他們如果和那些民眾代表互換身份就不會有什么差別的說法。
但是他無法勸說自己對這些說法無動于衷。
他覺得自己有點受傷。
民眾代表代表人民,但是他們能統領千軍萬馬打敗敵人嗎?
這其中的困難和折磨,是他們能夠想象的嗎?
指揮大軍作戰,對統帥來說是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折磨,沒有一定的天賦和能力,怎么可能成為大軍統帥?
在有限度的情報的支援之下,統帥需要做的事情和決斷實在是太多了,統帥需要對戰場情報作出的分析也太過于艱難了。
臨陣之時,一人擔負起全軍的生死,那又是何等的重壓?尋常人能夠承受如此重壓嗎?
唯有這一點,蘇絕這個久經沙場的宿將是可以確信的,鍛煉是鍛煉不出大軍統帥的,大軍統帥一定是有天賦的。
這一點,同為極為優秀的大軍統帥的蘇詠霖怎么會不了解呢?
為了教訓大家,居然無視了大家個人的成就,用近乎折辱的方式來對待大家,這未免有點太欠考慮了。
固然某些人膨脹了,可是他們的膨脹難道沒有事實根據,就無緣無故的膨脹了嗎?
也是從千萬人中殺出來立了功勞,或者是真真切切付出了汗水和辛勞,獲得了治理地方的功績,然后才有膨脹的底氣,沒有膨脹的底氣的話,誰會膨脹呢?
這是那么多年以來,蘇絕第一次對蘇詠霖的做法感到不滿的地方。
當然,他不會表露出來這種不滿,也不會把這種不滿告訴任何人,包括他的好友張越景。
包括蘇絕在內,同樣感到不滿的人是絕對不會將心中的不滿表達出來的。
他們都意識到了蘇詠霖的無上權威,意識到了蘇詠霖就算不做皇帝,就算分了權,可蘇詠霖還是不可戰勝的大明唯一一人。
面對他的要求,他們只敢不滿,不敢反抗,于是他們老老實實的交上了檢討書。
本著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態度,很多心里沒鬼的人也交上了檢討書,覺得只要檢討一下肯定沒什么壞處。
最后,三百三十一個中央代表里面,只有三十六個人沒交檢討書。
其中就包括趙玉成和徐通。
蘇詠霖也兌現了他自己的承諾,給了一些人最后一次機會,將這一頁揭過,以觀后效。
至于這一次談話效果如何,也是需要接下來的歲月來驗證。
唯有一點可以確認。
那場談話之后,蘇詠霖儼然成為了某些人胸口的那把不受控制的刀,讓他們如坐針氈,難以自如,非常難受。
但是他們當中的很多人依然不想承認蘇詠霖所說的那些關于他們自己的話語,因為蘇詠霖依然沒有把話說透。
歷史上那些厲害的開國功臣們為什么在立國之后可以享受讓帝王如坐針氈的權力和資源呢?
因為他們大多數人并不是開國帝王真正意義上的部下,而是以某種程度上合伙人的身份入伙一起創業的,他們不是打工仔。
劉邦起家打天下,最主要依靠的是他妻子呂氏的呂氏家族的資本,呂后的兄長呂澤是劉邦最主要最核心的合伙人兼幫手,最巔峰時,漢軍陣營百分之七十的武將都是呂澤的部下。
呂氏家族為什么強勢?
人家就是最頂級的大漢合伙人,帶資進場,甚至可以說是一手扶植起了劉邦這個特殊的存在。
與之相比,寒微出身的韓信反而更像是劉邦麾下的打工仔,因為他投靠漢軍的時候,并沒有攜帶任何資本,只有他自己的聰慧的大腦,若非蕭何慧眼識珠,韓信恐怕不會有兵仙的美名。
雖然韓信最后做到了楚王、齊王,但是他本質上依舊是劉邦麾下的打工仔,沒有劉邦的提拔與任用,他上不了臺面。
所以在他后面對劉邦的所作所為感到憤憤不平的時候,想要起兵造反,一來念及劉邦的提拔之恩,二來限于自己打工仔的身份,恐天下人非議、不服,認為他是白眼狼,最終無法下定決心。
呂氏家族就完全不同了。
呂后臨朝稱制,百官咸服,無人敢不從,究其原因,呂后所代表的呂氏家族是真正的大漢頂級合伙人,時人都認為大漢天下有呂氏一份。
要不是呂后執政后期呂氏族人過于囂張跋扈得罪了太多人,以至于打工仔們決定下克上,群起而上把合伙人干掉了,西漢皇帝估計也無法像后來那么強勢。
光武帝劉秀建立東漢,自身并沒有太大的勢力,最早起兵的時候甚至要騎牛上戰場,可見資本之薄弱,而他麾下云臺二十八將各個都是出身豪門廣有資本,加入劉秀集團也是帶資進組,于是成為東漢合伙人的一份子。
所以東漢皇帝普遍就顯得不是那么的強勢。
搞清楚合伙人和打工仔的區別,就能看清楚歷朝歷代開國帝王在面對功臣問題的時候是個什么樣的態度。
他們誅殺的功臣,大部分都是搞不清自己身份的打工仔,他們本身依靠平臺才得以登上高位,卻誤以為自己就是平臺,膨脹了,于是被殺了。
而真正意義上的合伙人往往都活得好好兒的,不出大事、鬧得天怒人怨,就不會有事,有些低調做事的合伙人家族甚至可以與國同休。
帝王的強勢與否,也和自己創業過程中真正掌握的資本比重有關系,更多依靠自己打天下的,則更加強勢,而更多依靠天使投資人的,則相對弱勢。
大明是個什么狀態呢?
大明的前身光復軍原本的確是合伙人狀態的,三巨頭趙開山、蘇詠霖和孫子義各自代表一股勢力,互相牽制,誰也不能壓倒誰。
結果趙開山能力有限,野心膨脹,自絕于天下,原本能算是大明合伙人的趙氏家族退場了。
孫子義也是能力有限,被金軍合圍,幾乎被打崩掉,蘇詠霖臨陣救場千里奔襲,挽救了孫子義。
孫子義感到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支撐志向,遂主動放棄合伙人身份,急流勇退,甘愿做蘇詠霖的打工仔,于是孫氏家族也失去了合伙人身份。
至于現在那些鼎鼎有名的五虎大將之類的大將還有高官們,各個都是蘇詠霖一手帶出來的部下,教他們讀書寫字,給他們吃飯穿衣,救了他們的命的也不在少數。
這些人沒有資本,更是全靠蘇詠霖才能活到現在,那個階段蘇詠霖是純支出,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打工仔,身份從沒變過。
于是光復軍發展而成的大明國從一開始的本質上就成為了蘇詠霖一個人的“獨資企業”。
大明沒有合伙人。
對于大明國這個“獨資企業”,蘇詠霖就算主動讓權,選拔了八個最優秀的人進入他的“董事會”,只要他還活著,就不能改變其屬性。
請客結束了,蘇詠霖希望他們迷途知返,不要亂搞事情,平平穩穩地接受現實,那么他就沒有必要走出下一步。
而一旦他認為有必要走出下一步,就意味著大家全面決裂的開始。
蘇詠霖還是那個天下無敵的大明國的靈魂一般的存在,沒有人可以與他抗衡,一旦他決定要對付誰,那某人的下場一定不好。
過去的無數實例就那么擺在眼前。
不管是企圖用政治手段對抗他還是用陰謀詭計甚至是軍事手段對抗他,在他的威望面前,一切都是無解的。
對于這樣一個特殊存在,部分沒看清楚問題本質的中央代表心懷強烈不滿,可當他們想要做點什么的時候,卻沮喪的發現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檢討當然不是真心的檢討,只是渡過災難的方法,他們還是不愿意接受新時代的到來和民眾代表大會制度的確立。
盡管如此,他們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夠逆轉局面。
他們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輪到自己的那一天稍微晚一點,或者…
干脆讓蘇詠霖趕快被老天爺收走算了。
他們唯有這個想法。
這一年的三月中旬和下旬,中央代表們和民眾代表們陸陸續續離開了中都,返回了他們的崗位所在地,繼續他們原來的生活。
中都城也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恢復了它的日常,并且由舊的日常開始發展,開始了一段全新的日常。
大明的政治局面發生了劇烈的改變,從中都開始,蘇詠霖要將民主共和制度貫徹落實到每一個地區,原先屬于帝國的制度殘留和邏輯殘留都要在這一訓政時期內解決掉,不能繼續留存。
訓政時期內,蘇詠霖給自己和朝廷定下了四方面的要求。
內政方面,掃清封建余毒,引領民眾了解政治、法律,貫徹落實民眾代表大會制度到每一個行省、州府和縣,以實現憲政民主為最高目標。
外務方面,積極推動復興會出海,在東南亞、東北亞、中亞和南亞地區廣泛派遣復興會出海,在大明國周邊國力輻射地區掀起第一波世界革命高峰,推動整個大中華地區的革命化。
科學技術方面,以推動蒸汽抽水機的全面普及和蒸汽機動力化為目標,爭取完成蒸汽動力機的研究,推動火車的出現。
對外開拓方面,堅定不移地執行走出去的政策,鼓勵越來越多的國人和組織向海外進發,開辟全新的海外市場,把蛋糕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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