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蘇詠霖原先是南宋的官宦子弟,出身不錯,也曾讀書,孔氏眾人就更驚訝了。
“你…”
孔拯情不自禁的指著蘇詠霖,腦補了一出大戲,一出相當狗血的大戲。
“那你為什么要做出這種事情?你到金國來…難不成是趙官家的命令?要覆滅北宗嗎?”
“啊?”
蘇詠霖一愣:“你為什么覺得這會是趙官家的命令?這和趙官家有什么關系?你為什么覺得那個趙官家會有膽子讓我來做這樣的事情?”
“不是嗎?那難道是南宗主導的?他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孔拯有些憤怒了。
“不是,這和南宗有什么關系?你這顆腦袋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蘇詠霖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那你為什么北上?”
“因為我不相信趙官家能光復中原,能恢復故土,我不信,所以我要自己來,岳將軍的事情告訴了我,靠宋國北伐是死路一條,所以我想北伐,只能靠我自己。”
蘇詠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懂嗎?靠我自己,不靠任何人,我要靠我自己拿下中原,拿下燕云,收復長城,把金人驅逐!在此之前,我不會考慮其他任何影響!”
孔拯和孔摠都愣住了。
孔家的老老小小們也差不多都愣在當場。
聽一個反賊訴說自己心中的大計,怎么聽怎么有種魔幻現實主義的味道。
可這偏偏就是真實的。
這個反賊剛剛攻下了曲阜,證實了他的武力有一定的水準。
雖然孔氏眾人依然不相信這個年輕的反賊能驅逐金人,但是總感覺他的出現很讓人意外。
岳飛死了以后,已經很久沒有人說要驅逐金人恢復中原了。
大家都默認了接受了金國對中原的統治,接受了異族人的統治,而漸漸放棄了使用武力推翻金國的統治。
只要他們尊奉儒家治國理念,采用科舉和地主階級的讀書人們分享權力,那么一切都好說。
什么民族情感都比不上權力和利益來的實在,只要他們可以繼續當官,繼續把持權力,誰當皇帝并不重要。
而這個年輕的反賊,又要用什么樣的方式驅逐金人,光復中原呢?
“你們當然可以不信,倒不如說你們如果相信,那肯定是假的,是在騙我,我是不信的。”
蘇詠霖環視著孔府中的老老小小們,開口道:“但是你們必須要做出一種假設,擁兵數萬的我,成功了,你們不能否認這種可能的存在,哪怕它實現的可能微乎其微,卻也是可能的,不是嗎?”
老老小小們互相看了看,誰也沒有出言,只把目光投向了衍圣公兄弟兩人。
孔拯望著蘇詠霖的面容,后他突然轉過頭,看向了孔摠。
“摠弟,要不然,你來做這個縣令吧。”
“啊?”
一旁的孔摠一愣,壓根兒沒搞清楚發生了什么,問道:“我來做?”
“對,你來做。”
孔拯握住了孔摠的手:“你是我的弟弟,你來做這個縣令,也是孔家人擔任縣令!”
孔拯又把目光投向了蘇詠霖。
“蘇將軍,這樣可以嗎?摠弟是我的弟弟,是我的同胞兄弟,他來做曲阜縣令,應該也可以,是嗎?”
蘇詠霖倒是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轉折。
準確的說,他最開始只是想惡心一把孔氏,純粹看他們不爽,想教訓他們一下,結果沒想到孔拯還真就跟他蹬鼻子上臉了。
這能忍?
他決定動用一些資源收拾孔氏。
現在資源消耗了,兵力也有了略微的損失,當然要從孔氏身上獲得收益彌補損失,不然就是白打了。
但是他也不認為孔拯會答應出任曲阜縣令,因為衍圣公和曲阜縣令這二者之間的區別實在是太大了。
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很難說讓他答應。
而蘇詠霖當然也不會在現在殺了孔拯滅了孔氏,那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蘇詠霖心理預期的目標是訛孔氏一筆。
他認為孔氏肯定不會答應出任勝捷軍的官職,所以退而求其次,狠狠地刮一塊油水下來,既然自己退了一步,孔氏自然也會答應這件事情。
這一塊油水可以讓自己吃的美美的,一口氣把這些天為了孔氏耽誤的損失都彌補回來。
然后就當孔氏不存在,反正他們不能從軍事層面給自己找麻煩。
可是,不知為何,孔拯卻突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孔摠雖然不是衍圣公,但是卻是孔拯的弟弟,孔氏核心集團當中一員,身份絕對不一般。
這樣的人出任他勝捷軍控制區域當中的曲阜縣令一職,象征性意義就非常廣大了。
所以別說孔摠和孔氏老老小小們愣住,蘇詠霖也沒太反應過來。
“兄長,我?做曲阜縣令?你認真的?”
“認真的,摠弟,這個職責只有你能擔當,只有你能做到這件事情。”
這樣說著,孔拯又看向了蘇詠霖:“蘇將軍,你以為呢?”
“我…”
蘇詠霖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衍圣公不愿放棄大位,倒也是人之常情,令弟若愿出任曲阜縣令,我以為,并非不可。”
孔拯放松了下來,點了點頭。
“好,蘇將軍,那我等便約定了,由孔摠出任曲阜縣令,聽從將軍的訓令。”
“甚好。”
蘇詠霖點頭認可。
接下來就是一些細節問題,孔拯很上路子的表示愿意賠償勝捷軍的損失,出一大筆錢和糧食來犒勞軍隊,讓蘇詠霖的胃口得到了滿足。
他發現孔氏認清現實之后的種種舉動非常符合一個征服者的心理預期,能很好地滿足征服者的需求。
不得不說,孔氏能生存那么久,不單單是名聲大關系硬那么簡單。
作為征服者,蘇詠霖無需對城中數百名因為戰爭而死的死者和受到損傷的傷者負任何責任,這是孔氏的問題,不是他的問題,所以他盡管把這里的善后事物交給了孔摠。
這位由他頒布任命任命的曲阜縣令。
孔摠的表情一直都不輕松,送別蘇詠霖之后就更是如此。
他送走了蘇詠霖和勝捷軍,目睹他們往西去,并且也沒有見他們留下軍隊“守城”,等于還是把曲阜交給了孔氏。
對于此,孔摠倒是略有些寬心,可隨之而來的緊張讓他難以自持。
“兄長,你到底在想什么?讓我做曲阜縣令,把我推出去滿足這些反賊的需求,等天子來問罪,再把我推出去頂罪?你我血脈親近,我事事以你為主,你怎能如此待我?”
孔摠怒氣沖沖地來到孔拯面前,情緒非常激動。
孔拯倒是顯得頗為冷靜,和之前那很剛的模樣判若兩人。
“激動會讓你失去理智,我吃過虧了,你還想再吃一次嗎?”
孔摠一愣。
“什么意思?”
“不知道為什么,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叫做蘇詠霖的將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的所作所為,超乎常理,讓我不由得擔心未來究竟會不會順著我們之前的預測那樣發展。”
“這就是你讓我身陷險境的原因?”
孔摠滿腦袋問號,隨后滿臉緊張,低吼道:“因為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兄長,我可是犯了對大金天子來說要命的死罪啊!死罪啊!”
“你不這樣做今日孔氏就要有人殉難!”
孔拯生氣了,一拍桌子道:“身為孔氏子孫,自幼享受榮華富貴,那就要隨時做好為了孔氏付出一切的準備!你的一切不單單是你的!更是孔氏的!
你都那么大人了,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孔氏花費那么多的心思把你養大,讓你成人,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你能反哺孔氏!你所得到的一切都不是天經地義的,你明白不明白?!”
“我…”
孔摠頓時感覺有些底氣不足。
孔拯的話說的不假,身為孔氏子孫,自幼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成長,享受如此優厚待遇,自然要在長成之后為了孔氏的生存安穩而努力奮斗,盡可能的讓孔氏不要面臨那么多危險。
必要的時候,奉獻自己也要讓孔氏存續下去,這就是宗族。
而作為宗族的族長,孔拯擁有這個支配族人的權力。
族人不得反抗、悖逆。
“這不是可以讓你和孔氏商量的事情,這是你必須去做的事情。”
孔拯這話說的一點都沒有余地,讓孔摠相當的無奈。
“若有孔氏,要我孔摠有何用?若無孔氏,孔摠又有何存在的意義?兄長,我懂了。”
說完,孔摠嘆了口氣,緩緩退出了孔拯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