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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早熟的書芊

  再喝過一杯熱酒,柳大根與李濱正式踏上了離別的馬車,上任舉子試地方差職去了。

  所謂的舉子試,其實并非王試中的某項考試項目,而是王試結束之后,芙蓉書院為初次中舉的儒生安排的一項試用差職。

  名義上只能算是半個官職,因為并非長期固定的職務,后面的變數也頗多。

  這種試用是一種長期考核,多是為帝都朝廷白帝城那邊選拔治國治學的人才,最后考核選舉出的人才也可留作王爺封地內自用,但若是朝廷指定征調,就需得第一時間讓出了。

  這種在舉子試期內,于地方差職內有重大實際貢獻,或者贏得響亮民間美譽的人才,來年都有機會被推舉入帝都參與夏季皇試。

  這也是一條可以跨過三年王試中舉成績提前進入皇試的捷徑。

  不過很難。

  這道理很簡單,一個初出茅廬的初哥,從小捧著成年人經驗總結地書冊紙上談兵,腦海意淫十余年,然后待到初獲親身體驗那一天,是不是都是一潰千里的結局?

  想象理論和親身實踐之間有著很大的差距,中舉的舉子們,無非是腦海里想出來的姿勢比其他同學描繪的更牛逼而已,待到實踐中,你能從基礎入門,發揮出高談闊論中構思的那些個牛逼姿勢,也只能算是合格的實踐者。

  能初次實任地方差職,就徹底征服諸多遺留了數十年上百年甚至上千年民生隱患或者重大弊病這個磨人精的,都是百年難遇天賦異稟的奇才。

  很明顯,在妲老眼里,這二位都是初次中舉上任后絕對會如其他屆舉子們一樣一瀉千里,草草收場的普通人才,絕不是世間鮮有的奇才。

  目送著兩輛馬車走遠了后,妲扉濟身旁拎著酒壺,臉上有些許雀斑的年輕書童忽然道,

  “先生覺得這兩位青年才俊未來仕途如何?”

  妲老嘆笑道,

  “李定水那小子瞇縫著眼,比柳必舉的眼睛還小,城府較深,也不愛搶著出風頭,我說什么他都笑著點頭說是,剛剛離別時也不搶著語出驚人的爭寵,想要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這種胸有溝壑的儒子只要不犯大錯,于仕途是能走得極遠的。藏得住。”

  小書童點點頭,對于妲老最后藏得住的三個字點評很贊同。

  這些天他一直跟著這位大儒觀摩今年秋末王試選出的十余個舉子,他發現就這李定水他實在看不透,那家伙時而與同學唯唯諾諾,時而又高談闊論,時而緘默不言,但是無論何種情況,他都一直在側耳傾聽,對于身旁人的一言一行,他都顯得很是認真對待,極其留意。

  “他也修行?”小書童好奇問道。

  妲老點點頭,

  “此子出身北川小鎮米商,家世并不顯赫,祖上也沒有儒道傳承或者其他修行歷史,但家人竟能將他七歲便送去尋明師修儒道,十二歲便早早的明了智,也著實不易,前些日子考核中我瞭過他的氣,李定水如今應當已踏入了儒道曉理初境。”

  “儒家修行圣人之下六境,明智、曉理、強神、卷體、君子、從圣。雖然明智早,但是二十歲才到曉理初境,于儒道之修也是中等偏下的境界了,山鎮出來的儒生,果然比不得我們芙蓉書院的師哥師姐啊,對了,那位口才甚是了得的柳必舉呢?這幾日我見好多位考官都被他說得目瞪口呆。”

  妲老忽然失笑搖頭,

  “什么口才了得,不過是臉皮過人罷了,那個家伙就是個鄉野狂生,沒有見過世面才敢這般胡亂口出狂言,嘩眾取寵罷了。

  書院里的師長會被他說得目瞪口呆,也實在是因為咱們書院什么人才都有,可還真沒有出過他這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家伙。”

  書童不解的撓了撓頭。

  “可我見先生你這幾天很喜歡他?”

  妲老鼻子里哼哼的笑,“一個是客套,畢竟是芙蓉書院轄區內的學子,誰也不知道這些家伙中會不會冒出一個朝廷棟梁來,早些客套總沒壞處,

  二個是著實覺得新鮮,咱們芙蓉書院于錦官城有數千年歷史,書院里培育的都是王城內達官顯貴,名流雅士的子弟,大家都從小受過良好的家府私教,謙讓有加,文質彬彬,深諳儒雅二字,即使每年從各方縣府小鎮有千萬學子來錦官城官學集訓,也未嘗見到柳必舉這樣的人才,

  這次乍然見到如此口舌之人,著實覺得新鮮,就比如書芊你,去年見到來城內表演馬戲的山野毛猴兒,不也一樣早讀都懶得報道,就跟著師哥師姐們去圍觀了嗎?”

  叫做書芊的書童嘿嘿笑著,不好意思的繼續撓腦門,

  “但是我看這位柳必舉還是有點東西的,比如他在書畫考核上展示的那一套速成畫法,叫什么來著,速描?我就學得很有意思,居然能在那么快的時間里將一堆雞蛋畫得惟妙惟肖,也是份獨到的創新之舉。”

  “畫個蛋而已,終究難登大雅之堂,不過是展示了一份獨特的書畫速度罷了,況且,這也不是他的個人創新,你沒聽見他說,是他的一個道士朋友教他的么?”

  “啊?我以為是他自謙才這樣說的呢。”

  “呵呵,這屆舉子里面誰都可能自謙,唯獨那柳必舉不會,他最大的特點就是,藏不住。”

  小書童認同的點頭。

  “另外,那小子也沒有踏入修行,現在已經二十四五的年齡,想要明智已經太晚了,這一世,他注定只能是個普通凡夫入仕途,這就注定了他在官場上,走不遠的。”

  “那先生你為何還要如此稱贊他,這些天我聽王試的督考們對他好像也多是稱贊溢美之詞。”

  妲老笑了笑,轉身,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往城內走去,車夫睡眼惺忪的打著哈欠,駕著馬車老老實實跟在一旁,他知道這位大儒沒有要事時喜歡走路回城,把他從芙蓉書院叫出來,更多是為了彰顯他芙蓉書院禮科大學士有書院兩馬專車的身份…

  書院的讀書人真他媽愛面子!沒睡醒的馬車夫悄悄的發著牢騷。

  “書芊啊,要知道,人盡其用,物盡其才,柳必舉這種才,我們看中的,不是真的口才好,也不是文才好,而是臉才好!

  咱們朝廷上不要臉的人不少,但是能像他這樣不要臉得理所應當,自己不知的,卻沒有第二人選,這種人需得留下以備不時之需,將來于國爭的舌辯上,此種并不儒雅的儒生,或可發揮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書芊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點頭道,“懂了。”

  妲老忽然問道,“我叫你隨便給柳必舉挑一本無用的書冊送他,你怎地把那本書挑出來了?”

  書芊懵懂的問道,“那本書還不夠沒用嗎?”

  妲老想了想,頓時在大街上笑出了聲。

  “當今蜀國四大書院,七位君子大儒,只有集師叔一人實在特殊,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倒是只會動手,于修行功法理論上才思學淺,但卻偏偏要提出什么全民修行的奇思妙想,用真氣指法打通人體玄門諸穴,豈是那般容易的?他編纂的這書,四位院長,六位君子,都親自實踐了,確實行不通,但他偏偏咬定了是他們指法不對,沒有得到他書里的精髓要旨,可他自己也不行嘛…

  結果他倒好,書院不認同他的論著,他倒是耍小孩子脾性,一氣之下投入王府作門客去了,還給自己弄個稀奇古怪的名諱,大家都喊他集老,他偏偏自稱老集,和世人唱反調才能顯得自己很特殊似的,你說他自稱王府老集也就算了,偏偏整個王老集,稀奇古怪…”

  妲扉濟在笑王老集的名字,但是書芊卻不敢笑,她很怕那位先生,她總覺得那位先生神神叨叨的,喜歡打架,弄不好就要殺人那種,小書童轉而道,

  “早上出書院時聽說,青羊宮那邊有兩位道長一大早就御劍出城了,據說是去柳必舉的老家,天江縣花柳鎮。”

  妲老微微凝眉,“你從哪兒聽說的?”

  書芊實話實說道,

  “是王玲師姐,她早上從青羊宮那邊回來…”

  妲老低聲道,“是那個女學生?我記得,兵部王尚書的小女兒,平時就一副煙視媚行的姿態,衣著暴露,大清早從青羊宮回來,多半是去和那邊的年輕道士廝混了,唉,也不知啥時候興起的風頭,現在書院里的學子都喜歡和青羊宮那邊的道士勾搭,書芊啊,你長大了可千萬別這樣!”

  書芊重重點頭,鄭重且嫌棄道,

  “先生想多了,我才不會和老道士廝混!”

  妲老一個趔趄,差點沒當場摔在大街上。

  “那王玲是和老道士廝混?”

  書芊懵懂的點點頭,有模有樣的學道,“應該是,我猜的,因為師姐早上回來時走在女院外廊上,一邊梳頭發一邊罵,臭牛鼻子老道士,那么早就急著把小道士從被窩了扯出來,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去你媽的花柳鎮,去了你全家得花柳…”

  妲老凝眉,開始重新審視身旁提著酒壺的書芊。

  這小丫頭是不是學壞了呀?才十三歲啊,她這是把小道士理解成了老道士的一部分?

  人家王玲還真可能是在和小道士廝混。

  青羊宮的老道士和小道士一大早御劍去鳥不拉屎的花柳鎮干嘛?

  即使有什么邪祟出現,也是白馬寺的職責才對啊。

  難道青羊宮在那兒發現了什么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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