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藤花是找到,藥師谷另外一個弟子實在是找不到,這么大的地方誰知道這個弟子現在到底在什么位置,沒有辦法,李玄舟只能是選擇離開,還有孩子等待著沙藤花的治療,一人一狐面面相覷,他便是和銀茶一起回到了小村落中,穿過樹林,沿著道路前進,夜幕即將來臨之前,兩個人已經是可以看見遠處沐浴在最后光明中的小村。
戈壁中村落的房屋都是平頂,且房屋整體是埋在干燥的沙子中,想來也是為了避免白日炎熱和夜晚寒冷,現在小村內已經是看不見有幾戶人家還在,大多數村民是選擇逃走,眼看著即將要抵達小村,更是能夠看見遠遠的有兩個村民對著自己招手,李玄舟會意的同時也是小聲的對著銀茶說道:“等會還是不要在他人面前說話,這里的情況還是比較特殊的。”
“好的,先生!”
銀茶自然是知道李玄舟是為了自己好,她重新縮回到了小竹簍子里面,聽見自己先生和村民們的一些寒暄,再看著幾乎埋在干燥戈壁中的一些房屋,她現在則是很新鮮的。
而李玄舟和村民的簡單攀談后,他便是找到了一個朝下的階梯,這是沙石制作成的階梯,順著階梯朝下走一丈,則是可以看見有一扇普通的小木門,敲了敲門,門內則是傳來了一個人的回應,李玄舟這才推門而入,入眼則是一個陰暗的小廳。
小廳的兩側各有兩個門洞,對應著不同的小屋職責。
在這個小廳中則是站著兩個焦急的成年人,他們一男一女看見李玄舟這邊走進來之后,這雙眼是充滿了那種殷切的期盼,李玄舟則是微笑著對著對方點了點頭,女人是扶著胸口松了口氣倒在了男人的懷中,看來對方是找到了沙藤花,那么自己的孩子真的就是有救了啊!
“感謝您!”男人激動小聲的說道,在李玄舟寬慰的安慰下,他眼神對著右側的門洞示意了一番,“他們和孩子就在這個房間內。”
“好的,我這就去。”李玄舟同樣輕聲的回應了一句。
背著竹囊彎腰穿過這個小門,他是來到了偏房中,偏房內有幾個小小的天井,天井是用來換氣的,現在橙黃的陽光透過天井落下來,在偏房內則是能夠看見一束束帶著灰塵的光柱落下,光柱讓整個小屋看起來別有一番感覺。
小屋內的陳設則是簡單再不能簡單,靠著角落有一個黃土堆砌的土炕,土炕上躺著一個孩子。
而在土坑的旁邊則是有一個簡陋的小木桌,小木桌旁邊則是有兩條凳子。
一條凳子上坐著一個老藥師。
老藥師不知道年紀到底多大,頭發則還是黑色的,臉上比較明顯的特征則是他的胡子非常的細,八字胡的纖細模樣,至于藥師谷的裝飾則是比較特殊的,他們統一穿著紫衣短袍,頭上有一個小小的發冠,發冠是將老藥師的頭發全都收攏在里面,是不會隨意的灑落,更是讓老藥師看起來有一種高深莫測的模樣,至于短袍的胸口位置則是用刺繡的方式繡著一個藥師的名字。
眼下這個老藥師的名字則是叫做鐘代辰,在名字的旁邊則是有一拳紫色的邊,具體應當是代表著在藥師谷的一些地位。
在老藥師的旁邊則是則是站著一個年輕人,年輕人看起來和李玄舟差不多大,不過他的皮子則是要比李玄舟好太多,李玄舟現在皮膚略顯粗糙黝黑,更是有些精瘦,看起來和尋常此地的百姓沒有不同,唯獨道髻讓他看起來有些特殊。而這個叫做鐘尉遲的年輕人就不一樣了,明顯白皙很多,相貌更是比李玄舟要好一些,是有種醫師的氣息。
至于鐘尉遲的旁邊則是有一個護衛,護衛具體就不知道名姓,他現在站在鐘尉遲的旁邊看著小屋內的幾束光發呆。
鐘尉遲這個年輕的藥師則是首先發現李玄舟走進來的,他便是小聲的對著自己師傅呼喚了一句。
鐘代辰這才抬起頭,將自己的視線從桌子上的文獻上移開,再去看著李玄舟,這一看李玄舟回來了之后,也是情不自禁的從桌子上離開,是主動的說道:“年輕人你回來了啊。”
“前輩。”
李玄舟對著鐘代辰作揖一番,再低著頭平靜的說道:“晚輩是回來了,不過晚輩并沒有在死亡沙海發現您弟子的身影,現在不確定對方是不是還安然無憂。”
鐘代辰聽后則是笑著搖頭。
“他怕不是一個傻子哦?”銀茶小聲的犯嘀咕,自己弟子都是生死未卜,這還能笑出來噠?
隨后在李玄舟略有詫異的時候,他給出來了一個簡單的解釋:“小兄弟不用擔心,方才我已經是收到了我徒兒的來信,他現在是安全的,正朝著小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
鐘代辰的弟子原本的確是準備前往死亡沙海尋找沙藤花的,只不過他們到了死亡沙海后就覺得這地方有些可怕,天知道這個死亡沙海里面有什么東西,兩個人稍作討論,便是站在沙海懸崖的邊緣扔了一塊石頭下去,結果石頭剛剛落地就被潛藏在沙子里面的活死人抱住,活死人的口器更是驚悚的朝著石頭上刺過去,場面兇殘的很。
如此這個弟子就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貿然進入到死亡沙海中,一想到剛剛被扔下去的不是一塊石頭而是自己,這就有一種從頭涼到位的涼意,當然身旁的一個護衛也是這樣認為的,兩個人一拍即合,他們便是去其他地方尋找沙藤花。
剛才他們已經是通過藥師谷的飛鴿傳書告知了老藥師,他們即將會在一日之后回到小村內,已經是找到沙藤花了。
“這就對了嘛!”銀茶這就滿意了。
對方果然還是明智的,那種地方普通人根本就不應該靠近,這種怪物是完全沒有任何人性的,走進去這種地方真的就是自投羅網,自尋死路,要不是自己比較機智,要不是自家先生比較厲害,他們兩個都不見得能夠從沙海中離開。
如此李玄舟便是從竹囊里面取出來那沙藤花,沙藤花遞給老藥師,鐘代辰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你也找到了沙藤花!”鐘代辰激動的說道。
李玄舟這一次出去前后不過就一兩天而已,這就已經是找到了沙藤花,速度還是非常驚人的。
“是的,所以不知道前輩是不是能夠救治面前的孩子?”李玄舟問道。
他并未覺得有何了不起的。
現在李玄舟的目光則是在不遠處的這個孩子身上,心中也是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真的就是命運老是拿可憐人開玩笑,再去看著躺在土床上的這個孩子,孩子仰面躺在那兒,他的嘴、牙齒、舌頭等已經是完全爛掉,連帶著臉上還有木刺傷口,傷口有的還在流膿,娃娃現在若不是吃了一些鎮痛的藥劑,他現在肯定是沒辦法睡過去的。
鐘代辰就不與李玄舟這邊過多的攀談。
他在李玄舟的目光中,他首先將沙藤花進行了一些簡單的處理,取來沙藤花的藤蔓磨成粉,再從隨身藥箱里面取出來一些輔藥,一共有六種藥材同時融合,簡單處理之后,現在藥粉看起來就有些紅彤彤的,好似將什么花瓣曬干磨成粉一樣。
拿著這些粉末,鐘代辰來到了睡夢中的孩子面前,是小心翼翼的撕開娃娃口角上的布帛,露出來里面失去嘴唇的悲慘樣子,接著是將這些粉末涂在了娃娃的牙床上,還有稀疏扭曲的幾個牙齒頓時被染得一片鮮紅,緊接著一道白煙就從娃娃的口中冒了出來,白煙就像是將燒紅的鐵塊直接丟入到涼水中一樣,伴隨著的還有刺啦刺啦的聲響。
如此大的動靜,娃娃只是睜開眼迷茫的看了一眼,接著又睡了過去。
“來藥。”鐘代辰簡單說道。
鐘尉遲連忙打下手,現在這種事情還是要跟在后面學習,他可沒有膽子做這種事情,不過眼珠子倒也還算是鎮定的,是不斷的幫助自己師傅做事,前前后后,治療持續了半個時辰,小小的房間內充滿了一種獨特藥材的味道。
等到最后,鐘代辰也是擦了擦額頭的虛汗。
他是略有疲憊的來到了桌子面前,重新坐在了凳子上。
又去看了一眼旁邊靜靜站著一動不動的李玄舟,他是勉強微笑的說道:“可以了,我已經是將他體內的瘟疫驅除,更是準備好了一些傷口愈合的藥物,現在看起來可能比較慘,但要不了一個月他就可以恢復,到時候他又是一個調皮的孩子了。”
李玄舟和銀茶同時都聽開心了。
方才治療的時候還是非常壓抑的,尤其是李玄舟看見老藥師將對方牙齒全都撬下來的畫面,小娃娃真的就是滿口是血,旁邊的鐘尉遲則是不斷的用干布在擦拭,場面焦灼血腥的很,現在得知情況終于是結束了之后,他立刻明白自己不是做這一行的料子。
“我吃柿子的時候都沒有這么嚇人的。”銀茶膽戰心驚的想道。
門外守候的父母則是終于能夠進來,他們嗅著周遭那種獨特的氣息,更是忍不住的對著老藥師拜了拜,激動之余都要直接給老藥師跪下來了,“前輩,真的是感謝您,如果不是您來到我們村落,我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的孩子將自己折磨致死的啊!”
老藥師沒有來村落之前,這娃娃簡直就像是一些白蟻一樣,一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就會開始啃木頭,起初是吃筷子,后面開始啃木桌,小孩子的牙齒本來就是脆弱的很,一口牙都不知道碎裂了多少,肚子里面更是有很多的碎木頭,具體的情況都不用再詳細的說明,從他父母的臉上就可以看見當時情況的危機。
“你們不用感謝我,藥師和廚師沒有不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我們若是沒有藥草的話,我們是無能為力的。”
“所以這一次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的將你們的孩子治療好,你們還是要感謝一下這位年輕人。”
“如果不是他,那么孩子估計還要多受一兩天的苦。”
鐘代辰笑著看李玄舟。
孩子的父母感激之余,這又要給李玄舟這邊跪下來,弄得李玄舟這邊猝不及防。
李玄舟趕忙將二人立刻扶起來。
事情根本沒有走到這種地步,他便是立刻轉移話題的問道:“前輩,現在娃娃已經是治療完畢了嗎?”
二人再就立刻看著老藥師。
鐘代辰這就點頭說道:“瘟疫已經是祛除,不過因為他吞噬了很多的木頭碎屑,這些碎屑堵塞在他的皮囊內,往后還是需要借助一下其他的藥草將其消滅融化排出來,不然他現在的肚子鼓鼓的,是沒有辦法再吃下什么東西的。”
小娃娃仰面躺在土炕上,露出來的肚皮則是如同一個球一樣的,簡直就像是喝水喝了太多,實際上這就是一些木頭的碎屑導致的,已經是在身軀內堵塞起來,往后還是需要用到一些比較兇狠的藥草,娃娃估計還是要稍微受點苦,但至少這是能夠看見有很大治愈希望的,相較于之前,這已經是一種很好的結果。
“感謝各位了啊!”
娃娃的爹娘還能說什么呢,他們真的是重重再對著房間內的幾個人拜了拜。
事情走到今天的這種地步,他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的。
隨后娘親則是站起來抹著眼裂,激動的說道:“各位稍等,晚飯馬上就好了!”
說完后,她就趕忙出去準備感謝的飯菜。
“我們也出去透透氣,尉遲你留下來照看一下他,有事情直接喊我們。”鐘代辰則是吩咐道。
“好的師傅!”鐘尉遲趕忙回答。
鐘代辰則是和李玄舟一同離開了這地下的小屋。
鐘代辰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李玄舟便是不跟過去,他現在站在空蕩的小村內,一抬頭便是逐漸拉黑的夜空,一低頭則是一束束光從地下冒出來,這也是小屋內開始點油燈。想來今夜肯定是走不脫,不過孩子能夠很快被治愈,能夠有一個好轉,這就真的不錯。
夜來起風,微涼。
銀茶現在太想要從小竹簍子里面跳出來了,可是考慮到自己還是不要給現在這種情況添麻煩,這也就算了,好歹自己不算是胖嘟嘟,能夠在小竹簍子舒展一下身軀,這也就行了。
“先生啊。”銀茶忽然問道,“咱有一個小問題耶。”
“什么問題?”李玄舟眼神落在不遠處的幾個村民的身上,彼此笑著遠遠的點頭問好。
步伐自然是朝著小村外面走了走,不要讓村民聽見了來自于銀茶的詢問。
其實現在的銀茶真的要說放出來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但銀茶畢竟不是尋常的小貓小狗,這樣一個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小寵的存在是有些古怪的,更不說銀茶要是開口說話,對方第一時間肯定認為銀茶是妖怪,而妖怪可不是一個善茬,別到時候鬧的一些不愉快。
銀茶自然是委屈的。
她本來就不應該在這個地方的,是其他的修士將她抓到這里來的,這么一路走過來,她是從來沒有看見妖物有什么害人的舉動,反倒是凡人在自相殘殺,結果凡人的自相殘殺都能夠忍受,都能夠熟悉這種彼此的黑暗,結果倒是懼怕她這樣的小妖,這不就是一個笑話的嘛。
“好在先生對我很好,這就足夠了!”銀茶想到這里,心中也是舒服了很多,頓了頓,她這就笑嘻嘻的對著李玄舟問道,“先生啊,你說這娃娃以后如果是一個好人,那么沒有問題,先生也算是幫助了其他人,積累了一些善緣,但如果這娃娃以后要是成長為了十惡不赦的壞人,各種壞事都做盡了,那你現在會后悔幫助治療他嗎?”
銀茶提出來的這個問題是會讓人陷入到糾結中的,如果別人要是一個壞人,那自己豈不就是助紂為虐了?真的要說站在往后的日子中回頭去看今兒做的事情,是不是就會出現不少的懊惱?指不定自己讓他早些死掉是不是更好?
李玄舟明白銀茶的意思,他的回答則是輕松的很。
在確定周遭沒有人在觀察自己的時候,他也是平靜的說道:“救與不救是我們的事情,好與不好是他自己的事情,這是兩碼事情,我們不必混為一談。”
“哦!那如果對方是一個壞人呢,是一個板上釘釘的壞人,是那種能夠有能耐進入到大唐監獄的壞人,你覺得這種壞人值得我們搭救嗎?”銀茶這小心思可就多了。
“在確定他能夠受到相對應懲罰的前提下,可以救…”李玄舟沒有說完。
銀茶連忙補充道:“但沒有必要,畢竟他們早死晚死都得死。”
李玄舟聽后默默的對著銀茶豎了個大拇指。
銀茶也是笑嘻嘻的,“可不就是么,天下的恩怨哪里能說得清楚呢,就拿將銀茶抓過來的那個修士來說,他更是徹底摧毀了我的虛首,這種事情我又能找誰說理去呢?”
李玄舟聽著銀茶的話,他是想到了兩件事。
一件事情是早些年在蘭城時候救不救一個惡徒,另外一件事情則是早些年在青雨門的胡山林。
前者他當年的選擇是救,后者則是不救。
雖然具體的事情相差很大,但從最后的結果來看,顯然這不像是一個人能夠做出來的決定。
李玄舟這也是默默的看著周遭逐漸的黑暗,是幽幽的想道:“我或許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就像是銀茶剛剛說的一樣,如果真的有一個人需要我幫助,但我確定對方是一個喪盡天良的惡徒,那現在的我不會再去搭救對方了。”
人都是會變得,李玄舟也是這樣。
某刻可能會覺得有些突兀,忽然覺得自己竟然改變了這么多,但他的師傅和他的師祖可能會為之感覺到有些喜悅,至少李玄舟慢慢變得不那么像一個刻板的了,能夠幫助他小的時候活下來,能夠幫助他建立屬于自己的底線,但真的要說一生都活在的這種條條框框的束縛中,經歷過的前輩們都會覺得非常的痛苦。
或者就像是李白藥說的一樣,他是覺得他自己這一脈是要斷掉的,而李白藥非但不會有什么香火熄滅的痛苦,反倒可能會覺得有些慶幸的。
“各種滋味都在心中,誰又能一言蔽之呢?”李玄舟輕松的對著銀茶說道,“或許做到思無邪即可。”
“不知道耶,本狐是覺得有先生在就足夠。”
“先生讓我捅人,我就捅人。”
“先生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反正本狐就跟在先生的后面玩鬧,這多輕松的呀。”銀茶樂呵呵的說著。
李玄舟則是覺得自己有機會要和銀茶聊聊天,這小白狐貍說話是有些嚇人,不過真的看見銀茶樂滋滋的模樣之后,他也是情不自禁的笑出來,“也是,這樣也挺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