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時,呂渭綸在程府的偏院看到一個奇怪的東西,便問起,“這是什么玩意?”
這時又到了程大位發光的時刻,他雙手負后,滿臉的驕傲,搖頭晃腦慢吞吞道,“這東西…我造出來的!”
“我稱他為丈量步車!量東西用的!”
呂渭綸湊了過去,仔細研究這步車,發現它是由木制的外套、十字架,竹制的篾尺,鐵制的轉心、鉆腳和環等部件組成。
從一些原理上來看,他的確是很像現代的卷尺,即使這個步車要大上很多。
這程大位真是一次又一次的給他驚喜,讓他驚訝。
這家伙…一個商人,不僅對經算感興趣,還會搞發明?
他心里想了一下,這才1580年,這個時候,他竟然搞出來這玩意了,那他豈不是卷尺最早的發明者了?
“你是怎么想到發明這東西的?”
“張居正那時候不是搞什么變革嗎,要丈量土地,奈何沒什么趁手的工具,我就想著搞點東西出來方便丈量。”
呂渭綸拱手一拜,“程員外牛,呂某慚愧,先走一步。”
說完,呂渭綸就帶著家人溜之大吉,他還要去吏部報道呢,再磨蹭一會兒,這一天就過去了。
程大位留在原地,嘴里嘀咕道,“牛?什么牛?”
“難不成他是說…我長的像牛?”
他拉著身邊一個侍女,問道,“我長的很像牛嗎?”
呂渭綸拿著房契,順利的找到程大位給的位置,到了之后,發現這也算是中城區了,這倒是挺好的,因為離隔壁東城皇城很近,這樣他上下班就更方便。
看來這程大位還算是不錯,將蘇禾她們安置好以后,他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就穿上官服乘馬車往皇城前方去了。
別說…這正三品的官服穿上就是不一樣。
他們一路從正陽門前的大街上行駛,在走到接近正陽門之時,有衛士將他們攔了下來。
這也是提醒他們,馬車到了這里就不能再往前走了。
于是呂渭綸才從馬車上下來,他揮了揮這緋色衣袍,一種舒暢的感覺遍布全身,穿上了正三品的官服,全身都舒適了。
那些衛士一看到這官服,立馬躬身行禮,“大人!”
隨后按照規矩,呂渭綸出具了任職文書,一個小統領走上前來,行禮笑道,“原來是新上任的刑部大人,在下皇宮留守左街侍衛,吏部早些日子已經打過招呼了,久候了!”
呂渭綸接過文書,淡然一笑便進了皇城前方。
這南京具體上來說分為東西南北四大城,最重要的地方就是中城和東城。
中城即應天府所在地,而東城就是南京六部五寺等行政機構所在地,這些行政機構的后面就是皇城。
這種格局和北京其實挺像的,當時朱棣遷都到北京,其實皇城也就是按照南京的樣子來造的。
呂渭綸步行進經過了洪武門,這是一條寬敞的大道,他先是跑到了路的右側看了看,右側第一個機構上面寫的是“南京工部。”
緊接著就是“南京兵部…南京禮部…”
看來這一排就是六部了。
接著他往左邊看,“南京太常寺…”
后邊是“南京欽天監…南京錦衣衛…南京通政司。”
呂渭綸又往前走了一段,這里據說是千步廊,站在這里能清楚的看到承天門,前面就是南京皇城了!
可惜…他也進不去。
因為他已經到了他該去的地方,接著將頭一扭便進了吏部的大門。
進去之后,有幾個小吏躬身問好,“大人…您找…”
“我今日來南京上任…”
這幾人一聽便知,于是就將他引到了一處偏房,“大人請!”
南京這里的六部給他的感覺很怪…
進了屋子后,呂渭綸目光里是兩個文官,都趴在桌子上睡覺,其中一個還呼聲震天。
“呼~呼~”
小吏快步走了過去,拍了拍其中一人,慌忙道,“大人!大人!”
那人眨了眨眼睛,很不情愿的抬頭,“何事?”
緊接著他就看到一個緋袍官員。
幾乎就在一瞬間,他騰的站起,作揖道,“大人!”
剛行完禮,他突然覺得不對勁,面前這人看起來甚是陌生…
“大人,在下吏部郎中…不知您是?”
之前在陜北走之前,呂渭綸特意和那陜北的提學官聊過,那家伙告訴他,說南京的官職多數都很輕松,本來他還不信,現在看來,確實是這樣。
倒不是說他們睡覺,而是在規制上就要比北京那邊小的多,官員人數并不多,況且南京這里本就沒有皇帝,說起來是六部,其實管的事也不多。
畢竟還有應天府在。
管的事不多,那就是閑職了,這人一閑下來,就廢了啊!
之后,這郎中給他辦齊了南京官員的手續,這也標志著他正式在南京上任了。
這郎中最后一直將他送了很遠,全程都是笑臉討好,說什么以后有機會定然要上門拜訪。
對這種事,呂渭綸卻沒什么感覺,覺得無所謂。
出了吏部,又走了兩步,他就進了刑部的大門。
來到這里,他好像更受歡迎一些,剛一進刑部,那些官員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說這南京刑部只可能有兩個穿緋袍的官員,一個是南京刑部尚書,一個就是南京刑部右侍郎。
于是他們開始一路拍馬屁,說起來,對這些官員來說,右侍郎的確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而且又是新官上任,估計這才更重視些。
呂渭綸在他們的簇擁下一路進了刑部的中堂廳,經這些官員介紹,才知,原來他們這些人中官職最大的也就是個五品,其他的官員大多都是八品,九品之流…
這讓呂渭綸這個正三品官員瞬間有一種鳳尾的感覺。
從來到大明以來,他還從未感受過被官員圍著拍馬屁的感覺,沒想到竟然在今天實現了?
進了中堂廳后,一個司務告訴他,“大人…尚書大人他就在里面…”
“尚書大人他脾氣很好的,您大可放心!”
呂渭綸也沒什么好怕上司的,張居正他都懟過,還怕什么南京尚書?
他挺胸抬頭,坦然進了內房。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老頭,看起來有一把年紀了,他正趴在桌子上寫字,似乎很專心。
呂渭綸放輕了腳步,不怕歸不怕,對上司該有的尊重還是要有的,他看準了時機,在看到尚書放下毛筆的那一刻,他輕咳了兩聲。
“咳咳!下官呂渭綸,新任南京刑部侍郎,見過尚書大人!”
說完,他行了一個大禮。
那老頭抬起頭來,原以為他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誰知他雙眼瞇成了一條縫笑道,“呂侍郎,老夫等你很久了啊!”
他站起身來,先介紹了自己,說是曾經在京師任職,官至刑部侍郎,后來年紀大了,就被扔到南京做個刑部尚書養老了,叫方邑。
隨后他拿起桌子上的一張宣紙,遞給了呂渭綸,“這是老夫畫了一天的,現在送給你了!希望你能在新的官職上好好做!”
他拍了拍呂渭綸的肩膀,那神情就仿佛在說,加油,我看好你。
呂渭綸瞥了一眼手中的畫,虧他剛進來之時還以為這老頭在研究什么呢,原來就是畫山水圖…
方邑將他推到了剛才他坐的位置上。
“尚書大人…這…”
“無事。老夫讓你坐,你就坐。”
呂渭綸還是不敢,心道,這老頭難道在試自己?
這整個中堂廳的后房也就這一個能坐的位置,實在是有些寒酸,看來南京六部在清閑的同時,將規模也縮小了。
方邑見他不肯坐,瞬間變臉,嗓門也提高了,“呂侍郎,坐!”
這老頭突然認真卻讓他沒意料到,但呂渭綸約莫看這樣子,他可能真的不在意,于是就坐了下去。
“方尚書,可是有什么事要說?”
方邑撫摸胡子,“你今日剛上任,我就跟你說說這南京的情況吧!”
“大人請講,下官仔細聽著。”
“首先,你要知道這南京最有勢力的幾人,便是守備官員。”
“而南京守備官員又來自內臣、武臣、文臣三個方面,由內守備數人,即宦官,外守備一人、協同守備一人即武臣,參贊機務一人即文臣組成,共同負責南京的安全事務。”
“說白了,就是南京參贊機務兵部尚書、南京守備太監和提督南京軍務勛臣。”
“這些人是你不能得罪的…你能懂嗎?”
呂渭綸點了點頭,這些他也知道。
“內守備統領南京內府各機構,這就是宦官的職責。”
“外守備、協同守備統轄南京五軍都督府及所屬各衛所,這就是那些勛臣后代的職務,至于那些勛臣后代們到底誰更厲害,你自己去琢磨。”
“參贊機務兵部尚書主持南京兵部日常事務。”
“與外臣文武相比,南京內守備職掌更廣泛,外臣掌管的軍國大事,內守備亦有權參與,而南京內府各監局則由其主管。由于得到陛下的信任和支持,這些宦官常常凌駕于外臣之上,內守備在維護南京安全穩定方面亦常起重要作用。”
“勛臣在建國初期位高權重,現在武臣權力為文臣所取代,南京外守備、協同守備在維護南京安全中所起的作用不如參贊機務,至于得到皇帝的信任,亦不如內守備,多備位而已。”
也就是說,現在勛臣混的不如兵部尚書,更不如那些內守備的太監。
“參贊機務由南京兵部尚書擔任,南京各機構中,南京兵部權責最重,參贊機務的官銜品級次于南京外守備,權力大于外守備,實際上主持南京守備事務,對南京安全往往起決策作用。”
就是說,兵部尚書整體上負責整個南京的安全,這也是意料之中的。
“我說的這些…你都記住了嗎?”
呂渭綸再次點了點頭,這老頭是將他在這里的工作心得全部丟給他了啊!
目前看來,就是南京守備太監和南京參贊機務兵部尚書處于第一檔,權利最大,一個管理吏治和南京的大小事宜,另一個就管理南京的安全。
至于勛臣后代應該就處于第二檔了。
“繼續聽好了!接下來我給你說說南京六部的職責。”
“南京吏部考核南京六部與南直隸地區的官吏,并有京察。”
“南京戶部征收南直隸,與浙江、江西、湖廣三地區的布稅食糧,并管理南直隸地區的戶籍。”
“南京禮部主要負責南直隸祭祀之事,尤其明太祖陵墓孝陵。”
“南京兵部負責守備南直隸地區,由南京鎮守太監監軍。”
“南京工部管理南直隸地區工程事宜,也鑄造南直鹽引。”
“最后的南京刑部,也就是你要特別記住的是,管理南直隸地區勛舊、官吏、民眾的司法案件。”
呂渭綸亦是將這些東西給記得清楚,印在腦海之中,這老頭還挺好的,自己剛上任就將東西全部教給自己了,這樣也省的自己去慢慢查找資料了。
方邑笑了笑,“全部記住了?”
“大人,下官都記下了!”
“那好!從今日起,老夫就休息嘍!接下來,這南京刑部可就交給你了!”
呂渭綸傻眼了…
“大人…我可是還有國子監祭酒這一職務…”
方邑瞪了他一眼,“南京國子監又不是北京國子監,你以為那里很忙嗎?我告訴你,那里的學生人數連北京國子監的五成都不到!”
“五成…怎么會。”
方邑整理了衣袍,將桌子上一些日常用品拿起來,接著又笑道,“呂侍郎,有緣再會!”
說罷,這老頭就在短短十幾秒內里竄出了刑部的中堂廳。
沒過多久,那些刑部的小官員都見勢悄悄溜了進來,他們齊齊拱手道,“恭喜大人執掌刑部!”
呂渭綸看著這些人恭敬的姿態,心里暗爽,這老頭這就將刑部給我了?
但也不能太過開心,他面色嚴肅,裝作很無奈一般,問起,“方尚書這是何意?什么我就執掌刑部了?”
“大人!您竟不知?”
幾個小吏笑道,“這南京六部除了兵部啊,其他五部的時常事務都是由侍郎來干的!”
“而這些尚書大人呢,都歲數很大了,一般就是在家里歇著,您要是遇事不決再去找他就行了!”
“還是這些日子,您沒上任,方尚書才出來,要不然,我們估計百日難得一見啊!”
幾個小吏一臉奉承,掙著搶著要在呂渭綸面前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