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呂渭綸說出這問題后,程大位也認真起來,雖然他一時想不到解題的思路,但他還是讓仆人拿出馬車上的上好宣紙。
他像一個沉迷經算的學生般,一筆一劃的將問題寫了出來。
隨后,他往馬車上一趴,開始仔細的演算起來。
其實不止是他…
一邊的王徵也心動了,這種題目讓他耳目一新,他也取來了宣紙,將題目抄寫了下來。
程大位嘴里不停重復這道題目。
“現在有一個大水池,這水池上面裝有若干個同樣粗細的進水陶管,下面裝了若干個一直打開的陶排水管。”
“當打開上面四個進水管時,需要兩個時辰才能將注滿水池。”
“當打開上面三個進水管時,需要四個時辰才能注滿水池。”
“現在問你…如果必須在一個時辰之內將水池注滿水,需要至少打開幾個進水管?”
呂渭綸坐在馬車前,看著兩人辛苦的演算,急得滿頭大汗,但似乎也沒有絲毫的進展,這已經是七月份的日子,坐了沒一會兒,還是挺熱的。
于是他就建議找個涼爽些的亭子,這程大位遂之就將他們帶到了程府。
便是這程大位的府邸,進入之后,呂渭綸才是真的相信,這家伙還真有錢,絕對不是碰瓷的,這府邸都快趕上潞王府那般奢華了,只是面積要比潞王府小的多。
而他也發現了這商人的特點,雖然他很有錢,但很明顯,他最上心的還是經算,一說到經算問題,其他的全部都拋在腦后。
一進了府,就有程府的仆人悉心照顧,這些仆人大多都是年輕的女子。
而程大位就沒空配他們聊天,直接鉆進書房,說誓要將這題鉆研出來。
于是這客堂里,就剩下呂渭綸他們這一大家子,他也沒有不好意思,既然這姓程的這么大方客氣,他也不拘束。
更讓他們感到貼心的是,沒過多久,又有侍女給送上冰塊,說是天氣熱,讓他們拿著用。
還有專門泡了冰水,這讓呂渭綸有了新的點子,有了冰水,那其實也可以做冰鎮汽水。
這些冰塊其實大部分都是冬天存起來的,冬天之時,北方的一些村民都會將一些湖畔中的厚實冰塊給藏起來。
要說這湖畔,最出名的還是屬山東濟南府的大明湖。
每年冬天,在大明湖水完全凍結的時候,大明湖附近的幾個村子的村民就開始準備存冰。
首先得準備存冰地點即挖地窖。
地窖挖好后,下面鋪上草氈,趁三九天,四九天大明湖冰結最厚的時候到大明湖里去切冰塊,然后一塊一塊得從下往上摞起來,一直到地窖頂。
摞滿后再在上面蓋一層草氈,草氈上面再蓋一層厚厚的黃土,最后入口也要用土封起來,這樣一個冰窖就算完成了。
但事實上藏冰這東西在很早以前就有了,《魏志》云建安十九年,魏王曹操造此臺以藏冰,為凌室,故號冰井。
由此可見,曹操很早就在搞藏冰了,這可都過了一千多年了。
不過,呂渭綸還知道一些主動制冰塊的方法,就比如——硝石。
硝石的化學名稱叫硝酸鉀,它溶解于水時會吸熱,溫度降低,所以小盆里的水就會結成冰。在一個大盆里倒一些水,再放入一個小盆,小盆里也倒一盆水,然后在大盆里倒入硝石,小盆里的水就會結成冰。
現在大明的民間應該也有制冰的商人,他們用的制冰方法應該也大多都是這種,這原理也應該是唐朝時就被發現了,畢竟那時候發明了火藥,而在開采生產火藥時就發現了大量的硝石。
有了冰塊,他其實的確搞一些新奇的東西,比如…水果沙冰?
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將冰和牛奶,水果等物摻在一起了。
呂渭綸先將這個創意記了下來,保存起來,他剛才說要和程大位談生意,其實就是想給他一些配方,他不是開了酒樓?
這樣他提供美食的配方,也算是用技術入股了,當然也不至于此。
他手下的丐幫也能為他的酒樓提供一些江湖保護,這種兩全其美的事情,他相信,程大位那家伙肯定會答應。
只要程大位能答應,那他就不愁賺錢這件事了,用技術入股,沒錢就想一些他平時做飯用到的家庭配方。
雖說他沒在新東方進修過,不算是什么專業的廚師,但是在家庭廚師這一方面,他絕對是合格的,這點…他還是很自信的。
以他的手藝,到時候隨便拿出來幾個現代的做飯心得,估計也能讓南京的百姓飽飽口福了!
他就不信,這大明人口味還比現代人還挑?
十分鐘后,程大位終于從書房里出來了,他哭喪著臉,嘆氣道,“今日…是我輸了。但這并不意味著這題我做不出來,只是我真第一次見這種題型,給我時間,我也是能做出來的。”
“現在你先告訴我答案是什么?這樣我做完也好知道對不對。”
“到底至少要打開幾個進水管?”
呂渭綸早就料到他短時間內做不出來,開口道,“六個。”
程大位在心里記下,他緩緩坐到椅子上,“你說吧,到底要跟我談什么生意?”
“程員外。如你所說,你在京城有許多大酒樓?”
程大位皺眉,“怎么…你還想要我的酒樓?這有點獅子大開口了啊,咱倆非親非故的,第一次見面…”
“不,我說了,只會幫你賺錢。你這酒樓在南京應該都開許久了,那這最近的生意怎么樣?”
“生意當然是很好,這南京大部分酒樓都在我手里,生意還能不好?”
程大位不容置否。
“這南京的大部分酒樓生意肯定不在你的手里,這一點你不用騙我,你手里的酒樓并不多。”
呂渭綸直接回懟。
這是廢話,他一個普通的商人怎么可能會壟斷南京的酒樓生意?
要是一些小地方也就算了,這可是南京!
明朝實行二都制,南京為留都,其機構設置基本與京師的一模一樣,再加上又是大明的經濟中心,因此是十分重要的。
這種情況,在以前的朝代也是有的,就比如唐代以長安為都城,稱西京,以洛陽(河南府)為東都。
宋代以開封為都城,稱東京,又以洛陽(河南府)為西京,應天府為南京,大名府為北京。西京、南京、北京設留守,以知府兼之,掌宮鑰及京城守衛、錢谷、兵民之政。
元初以開平府(今內蒙古正藍旗)為上都,燕京(大興府)為中都,后以中都改大都,為首都,上都為陪都。上都設上都留守司,統管軍民事務,又兼管上都路都總管府。
而南京作為留都,與以前的朝代相比,還有一些特殊的地方,就比如南京只有三個比較重要的官職。
分別是南京參贊機務兵部尚書、南京守備太監、提督南京軍務勛臣。
而這三方中,兵部尚書代表了中央機構,太監代表了宦官勢力,勛臣則是代表了明朝開國元勛的后裔團體。
說起來勛臣…這才是南京城里一個最特殊的存在,朱元璋建都南京以后,為了獎賞那些陪他打天下的兄弟,于是就將那些將軍給封爵。
而這其中最有名的幾個就是徐達、常遇春、劉基、李文忠、湯和、鄧愈等人。
他們不僅本人始終受到朱元璋的恩遇,而且子孫世世代代享受爵祿,直至明朝結束。
因為朱元璋建都在南京,因此南京周圍根本就沒有藩王,朱元璋給出的理由是“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衛國家,下安生民,今諸子既長,宜各有爵封,分鎮諸國。朕非私其親,乃遵古先哲王之制,為久安長治之計。”
由此可見,建藩的目的就是保護他們老朱家的血脈,同時保護大明。
南京已經是國都了,皇帝在這里,自然不再需要再分封藩王,朱棣遷都北京之后,南京被稱為南直隸,也就是中央直接管轄,既然是直接管轄,那就是等同于北京,于是在朱棣以后,南京還是沒有藩王。
那現在來看,南京沒有藩王,也沒有皇帝,最吃香的那不就是朱元璋封的那些勛臣的后代?
他們家族的勢力自大明建國以來就盤踞在南京,這已經過去多少年了,必然是勢力龐大,犬牙交錯。
故而…呂渭綸才認為,程大位說南京大部分酒樓都是他的,那必然是在吹噓啊!
哪里輪得到他啊!
程大位頓了頓,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第一次來南京?為何就斷定我沒有?”
呂渭綸打算跟他坦白,于是笑道,“不逗你了,其實我是一個官員,從遠處到南京,準備在這里上任。”
“我說呢…”
這程大位聽到他是官員也沒有沒什么太大的表現,這員外吧,雖說是個買來的官職,沒什么用處,可的確是有大明的編制,算是官員。
可能就是因為此,這程大位才對他是官員沒什么感覺,畢竟…大家都是官員,官員有什么了不起的。
“既然你也是官員…那我就直說了,我在南京城的確是有幾個酒樓,沒有太多。”
“幾個到底是幾個?”
程大位瞪大了雙眼,伸了兩個手指,“…兩個…”
這下,呂渭綸又覺得不合理了,這家伙,若是只有兩個酒樓,那也不至于這么富啊!
便問起,“你所有的家產就只有這兩個酒樓?”
“當然不是!”
程大位站起身來,摸了摸他那胡子,開始吹噓道,“想當年我走南闖北之時…”
說了幾分鐘,他才說到點子上,他是在京杭運河這條線上賺夠了銀子,這才來南京置辦點產業,做點小生意,當是后半輩子養老了。
呂渭綸有些無奈,這人,也一把年紀了,怎么凈喜歡吹牛,唯一能看到他認真的時候就是在面對經算問題之時。
“跟你商量一下吧!我給你寫兩個配方,你準備準備材料,拿去你的酒樓試試…”
“如果效果好的話,經營的收益,咱們五五分成。”
程大位一聽也不是什么大事,臉色都輕松了許多,原本還以為他要酒樓呢。
現在才知,原來就是搞點新菜品的配方,立馬就答應了,他的錢財,實在對兩個酒樓的經營情況不太在意,可以說這兩個酒樓目前的經營就是很佛系那種,無論是賺錢了還是賠錢了,對他的影響都不是太大。
于是他笑道,“這樣吧,今日你給我出這道題屬實不錯,不如…以后你再多給我來點這種題目,這酒樓賺的錢,我給你七成…”
“你這是什么意思?”
“這你還不明白嗎?我是說,從今日起,你就相當于是那兩個酒樓的掌柜了,全部交由你來管理,賺錢了,你拿七成,只用給我交三成就行。”
呂渭綸聽起來總覺得不對勁,仔細聽他的話中,好像確實有一處漏洞,便問道,“你說賺錢了,我拿七成,那要是賠錢了呢…”
“賠錢?那你就賠七成啊,我賠三成。”
呂渭綸“…”
這家伙…果然是個商人,現在呂渭綸敢肯定,那兩個酒樓現在是一直賠著錢的。
不過,他還是有信心將那兩個酒樓給起死回生的,便答應了。
隨后呂渭綸在逛程大位的書房時才發現,原來這家伙藏的很深。
他一進書房,就看到許多南京地面上的房契,上面寫的都是出租…
這家伙,原來是做起了包租公!
躺著收錢那種!
怪不得!怪不得這家伙生活過的這么愜意!
看到他這么爽,呂渭綸心里突然有些羨慕,便默默立下一個小目標,反正要在南京任職了,可能長時間不會再調動了,那就先賺他個一千兩!
之后他在程大位書房里還發現了許多算盤,發現這人在學經算時用的都是這算盤,更有許多數學方面的書籍,看來這人對數學還真是上心,有一說一,他覺得,程大位應該能和王徵玩到一起去。
他還和程大位說,以后要從他這里買房子,讓給他看個位置。
程大位當下就拿出一張房契,下面襯著一張薄紙片,笑道,“借條!”
呂渭綸一想,反正遲早也需要房子住,就在借條上寫下,隨后兩人簽字畫押,這才算完成這個交易。
這其實也挺好,沒想到碰到程大位還能幫他把房子這個問題給解決了,實屬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