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煙花在黑暗里沖天而起,于明月交相輝映,是那么的璀璨而炫目。范文杰不由得仰天觀看,他胸中的文采如火山爆發,一首絕對會流傳后世的佳句就要蓬勃而出。
但先一步蓬勃而出的是驚天動地的喊殺聲。
就在煙花過后,在雪白的月亮地里,在禿尾巴河左右那廣闊的草原中,一股黑色的洪流正吶喊著殺來。
還沒等范文杰明白過來,在河道上,一條條粗大的繩索從水中繃起,將整個船隊攔阻,猝不及防的船夫水手一個個搖晃著跌入水中。
還沒等幸運的船夫明白過來,敵人的羽箭如暴風驟雨般鋪天蓋地的落下,轉眼間就將船上的人掃蕩一空。
范文杰當時大驚:“打劫,趕緊抵抗。”
但可惜,這條水路早就被他們家族賣通了,尤其俺答汗部,知道這是給他們新的主子運送的物資,更不敢攔截。所以,帶著護衛隊,那絕對是多余,不但多余,反而還會引起誤會。
正在他手足無措的時候。黑暗里的一匹戰馬上,一個一身蒙古裝束,黑巾蒙面的家伙,對著身邊就是一陣嘰里咕嚕的,蒙古人聽不明白,漢人聽不懂的鳥語。
等待命令的屬下大急:“大人,說人話吧,急死人啦。”
這個家伙當時明白過來:“傳令,步兵殺光船上所有喘氣的,搶奪船只;騎兵再向北推進五十里。告訴那個瘋子,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一定要將可能殺來救援的蒙古人擋住,直到我們徹底的將繳獲運走。媽的,這繳獲也太多啦。”
實在是太多了,原本以為一兩萬石就不少了,但這一上眼,超出了預計一兩倍。多了當然歡喜,但這太多了,運輸上就成了問題了。必須爭取時間。
隨著命令的下達,徒步的瘋狂的殺向啦船只,騎兵向北突襲而去。
范文杰是幸運的,當一根攔阻的繩索繃起的時候,他的小船太輕太小,立刻就將他掀翻。而正是被掀翻,讓他躲過了呼嘯而來的羽箭,掉到河里的最后時候,他聽到了那幾句純正的漢語。
他立刻明白,自己被算計了。于是,他捏住了鼻子,沉到了水下,抓住河底的一塊石頭,開始在河底慢慢的順水往后爬。
不斷的有自己家的船夫伙計,慘叫哀嚎著掉落河里;也有不知道是誰的雙腿在河里艱難的挪動奔跑,但范文杰堅決的憋住一口氣,一直向下游爬行。他一定要保住自己的這條命,一定要將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哥哥,這是陰謀。
在即將徹底的窒息的時候,他摸到了岸邊一蓬茂密的河草下,總算是冒出了頭,大口大口貪婪的呼吸著空氣。抹了下臉上的水,他看到,無數的敵人,正在河岸船只和水中在搜尋自己幸存的船夫伙計,只要有活的,立刻就毫不猶豫的給予刺殺。只是轉眼之間,一人深的河水,在月光下變成了黑色,一聲聲慘叫之后,河面上鋪滿了自己家船夫伙計的尸體。
不敢再停留,深深的吸了口氣,再次沉入河底,繼續向下逃跑。也不知道多久,在第幾次冒死喚氣之后,長城建安堡那高大雄偉的水門,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歡呼一聲,爬上了河岸,踉踉蹌蹌的向水門撲去。
趙興扯下蒙在臉上的黑布,黑暗中的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對著殺的酣暢淋漓的王盡忠道:“如何?我答應你的一萬石糧食,兌現了吧。”
對糧食敏感的王盡忠呼呼喘氣道:“何止一萬,最起碼有十五萬石。”
趙興在戰馬上一個踉蹌,差點掉到馬下,要不是翠艷手機也快,他可就出了大糗了。
“這么多,那我們準備的人手夠不夠啊。”
話音剛落,在西面,早就等的不耐煩的陳策,帶著黑壓壓的無數百姓,推著雞公車,扛著扁擔就沖了過來,足足有上萬人。
看到驚訝的趙興表情,陳策氣喘吁吁的稟報:“大人不要擔心,這些都是我們將士的家屬,絕對可靠。”
“不要叫我大人。”
翠艷一撇嘴:“這里除了我們,連一支外家的兔子都沒有了,怕什么。”
“人在做,天在看啊。”然后直接吩咐王盡忠和陳策,“立刻將所有的糧食,運送到在坎兒井趙梓先生的木筏上,盡快運進榆林堡軍營。我去王勝林和賀瘋子的前隊看看,別讓蒙古人打擾了我們運輸的隊伍。這些糧食,可比命重要。”說完,直接打馬向北沖去。
提著花槍的翠艷和親衛毛守義,直接打馬僅僅跟隨而去。
離著船隊一百里,王勝林和賀人龍帶著五百緹騎和三百洪承疇的親兵,正在緊張的戒備著北面。
身后馬蹄聲響,回頭看時候,趙興和翠艷的身影就到了兩人面前。還不等戰馬停穩,王勝林就上來稟報:“據咱們的游騎兄弟稟報,紅鹽湖的蒙古韃子開始集合,開始準備南下接應范家船隊。”
趙興緊張的詢問:“敵人有多少?”
王勝林立刻回答:“現在正在整隊的有五千,還有無數的轆轆車和車夫不知道多少。”
趙興當時就深深的吸了口冷氣,這么多,實在是出乎了趙興意料之外了:“錦衣衛的暗探,不是說最多一千能戰的韃子嗎,這怎么突然變得這么多啦,該死。”
黑暗里一個精疲力盡的錦衣衛站出來對趙興解釋:“啟稟大人,當時我偵查的時候,的確只有一千韃子。但沒想到,只是轉眼之間,就莫名奇妙的從四周,陸陸續續的開始有新的韃子加入,屬下等到再沒有韃子到來的時候,才冒死跑回來報信,請大人責罰。”
趙興不想責罰他,錦衣衛外圍的暗探相當辛苦,他們的死亡率也最高,他們盡了力了:“你無罪,趕緊的回到關內休息去吧。”
翠艷湊近來詢問:“韃子怎么突然增兵了呢?”
趙興斜看了他一眼,在肚子里嘟囔:“我怎么知道呢?”但突然就恍然大悟了。
“這次按照原先的偵查,八大家合計應運輸一萬石的糧食出關,結果這突然達到了十五萬石,這說明什么?說明建奴急需。而袁崇煥那個狗才,按照歷史提前殺害了毛文龍,說明,他們的行動要提前了。”然后焦急的拍著腦袋:“而歷史上,皇太極御駕親征第一次入寇京畿,當時有后金兵四萬五到兩萬,蒙古仆從兵五萬。合計十萬入寇京畿。是了,這是俺答汗部準備去遼東和皇太極匯合,順帶著押送這批糧食啊。”
面對突然多出來的敵人,想明白了這個關系,趙興開始左右為難。
這絕對是出乎意料的一股真正的強敵,自己現在只有八百將士,無論如何也是擋不住敵人的。身后上萬百姓是一,十幾萬石的糧食馬料,也絕對不能落到建奴手中,拆皇太極的臺,必須無時無刻不進行。
“怎么辦,怎么辦。”趙興焦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翠艷拉住他,雙眼死死的盯著他:“既然阻擊不成,那我們就直接掏他的老窩,讓他自亂陣腳,你敢不敢?”
趙興就看著這個巾幗女兒,這個將自己丈夫往火坑里推的媳婦,最終點點頭:“你敢去,我就敢去。”
這話啊——
“瘋子,勝林,身后是上萬運輸糧食的百姓,尤其是那十五萬石糧食豆料,不但是我們所需,更絕對不能讓皇太極獲得。而我們面對的,將是五千接應他們的韃子。我決定,我們趁夜突擊,打紅鹽湖的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在混亂里爭取時間機會,你們敢不敢跟我去?”趙興眼神堅毅的對兩個部下詢問。
大明的軍隊沒有戰斗力,如果強硬的將他們驅趕上戰場,他們也會轉眼崩潰,根本起不到作用。
雖然自己的緹騎號稱天下精銳,但其實他們根本就只對付過那些毛賊草寇,更多的是貪官酷吏,沒有一點大戰惡戰的經歷。
而賀人龍的手下雖然經過戰陣洗禮淬煉,但畢竟不是自己的人,他真不敢肯定能夠執行自己的命令,所以他有此一問。
王勝林只是簡短一聲:“尊令。”
賀人龍哈哈一笑:“大人敢去,我怎么不敢?”
得,又是一個逼人跳火坑的。
趙興沒有二話,抽出了很久不用的繡春刀,對著二人下令:“讓我的繡春刀,染一下敵人的鮮血,跟著我,去殺敵。”
賀人龍和王勝林凜然接令:“殺敵,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