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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最沉重的一天

  中午時分,萬里晴空。

  太陽高高懸掛,散發著光和熱,溫度宜人。

  段朗崖家里。

  大門被重重推開,簡美漁走了出來,邁著長腿從院子走過,風兒吹拂,亂了她的長發,發絲拍打在臉上,狂亂紛舞,有些可以繼續飄動,有些卻無法…

  大框墨鏡下,兩行清淚,止不住的流。

  臉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緒表露出來,但簡美漁的心中,一抽一抽的痛。

  很多事,就此落幕。

  回不去了。

  除了她的女兒,其他人全部的好,全部的愛,她都放下了。不管他們接受不接受,這種決然和冷漠,真的是簡美漁能夠拿出來的最大度、最后的東西了。

  入了這個圈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出生沒法由自己選擇,簡美漁現在走到了這一步,也只有把未來活的更漂亮一點,頂流的她,粉絲一直被放在心上。

  這下可以安心的回饋粉絲了。歌曲、電影、電視劇…只要你們想看什么,想聽什么,我就努力的給你們準備什么,我是簡美漁,華夏娛樂圈三棲頂流!

  余生,刻在娛樂圈!

  簡美漁遠離段朗崖的家,給小助理柴雯打個電話,很快就在趕通告的路上。

  段朗崖家里。

  一樓客廳。

  頂上一盞黃色的燈飾,從中散發著昏黃柔弱的燈光。

  直到簡美漁摔門離開,這里的空氣仿佛陷入了凝滯,面色難看的人是多數。

  “我吃好了!”

  冷酷如張曉敏,也在這時放下筷子,起身離開。

  她是知道實情的人。

  顧雅也是,她想起身,似乎剎那間又找不到合適的借口,沉重的氛圍把她的大腦沖刷的一片空白,二十歲的姑娘,遇到好老板,沒有歷經過社會的洗禮,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有些抱歉的摸出來一看,來電人:渣男老板!

  她看了眼段朗崖,明白了后者的用心。

  捧著手機,接通后隨便說著一些急匆匆的話,推門走到了院子里面,這才如釋重負,放下手機。她回頭望了眼,自己倒是輕松了,不知道帥大叔怎么辦?

  “叔叔阿姨,下午我店里面還有點事情,就不陪你們玩了…”

  段朗崖努力的擠出笑臉,起身后,還不忘過去拍了拍張牧歌的肩膀,給他一個“你自己加油,有什么需要隨時找我,但我現在是真的不空”的眼神!

  房間門隨著段朗崖的離開,從而關閉。

  這里再一次沉寂下來。

  張牧歌無所適從,如果是喊他現在敲個“hello world”,倒還是有點印象,要他應對“私自離婚,該如何向父母坦白”,他是一點經驗都沒有啊。

  沒一個靠譜的。

  簡美漁過來,就是一個導火索…

  千不該萬不該叫她過來啊。

  顧雅過來,段朗崖,張曉敏…多虧了你們幫忙,但這種時刻拋下我,孤軍奮戰的感覺真的是很糟糕啊…張牧歌心中千萬思緒轉動,不知道如何去解釋。

  在葉雨暉和張學文眼中,對簡美漁的情感非常的復雜,從小看著她長大,然后成為了自己的兒媳婦,光是那份感情,細算下來都是三十年左右了。

  離婚了,關系斷了。

  把張牧歌換在父母的角度,他恐怕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兒子沒有了當初的活潑,現在沉悶到連話都不愿意多說,未來還有機會找得到媳婦兒嗎?他這個樣子,還會不會有人愛?當然了,如果是二老,想得更多的肯定是應該如何挽回簡美漁這個好兒媳,堅強,自立,努力,勇敢…她的標簽。

  在葉雨暉和張學文眼中,簡美漁就是新時代女性的代表,以葉老師的角度,她教書幾十年的時間,閱人無數,能夠和簡美漁相提并論的真找不出來。

  不是說葉老師是小鎮老師,目光短淺,看人并不僅僅只是表面,如果只是表面,世界上多得是比簡美漁更浮華、奢侈、有錢的人,但論內在,簡美漁第一。

  葉雨暉就是有這么喜歡簡美漁。

  簡美漁和張牧歌結婚之后,除了要忙娛樂圈的工作,還要照顧家里撲街編劇張牧歌,長達十年,感情如一,這要是換個人,可能早在張牧歌性情漸漸改變之后把他拋棄了,因為簡美漁的獨立女性標簽,她對張牧歌的愛意,超越了很多東西。

  這些,葉雨暉都看在眼里。

  自從結婚后,張牧歌不知道怎么,迷上了編劇行業,開始整日整日的把自己關在房間創作,從此之后,張牧歌的活潑漸漸的成為歷史,活在很多熟人的記憶。

  葉雨暉對張牧歌不是打就是罵的態度,從那之后,一點點的收斂,熟悉到動手動腳變成說話都要思慮再三,視線更是不敢久留,怕看到那份落魄傷心難過啊。

  牽一發而動全身。

  張牧歌變成了那樣之后,朋友圈子一個接一個的疏遠,斷了聯系,只有發小,彼時已經成為了渣男的段朗崖和他保持了聯系,簡直就是“不離不棄”典范。

  張牧歌變成這樣的原因,他從來沒有說過,葉雨暉和張學文乃至段朗崖,或多或少有詢問細節的時候,但張牧歌對此,剛開始只是笑笑不說話,后來連笑都省略了,只是淡淡的看他們一眼,就把這個話題給跳了過去。

  隱情很大。

  大到改變一個人。

  不管張牧歌怎么變,簡美漁都沒有離開他。

  說起來。

  簡美漁最初的性格,和年少時期的張牧歌倒是有幾分相似,一個活潑、堅強、獨立的性格,后來因為一些巧合開始在娛樂圈闖蕩,開始變成沉默,少言…

  他們兩個,都經歷過性格上的蛻變。

  或許這是兩人一直走下去的原因,這也是葉雨暉和張學文閑聊之際,無數次談及的問題,可是,為什么十年都平平穩穩的走過去了,卻忽然提出了離婚?

  “是誰的主意?”葉雨暉留下了淚。

  六十花甲,她六十五了,大半輩子都這樣過去了,很多的事情,經歷起來都是麻木的,用一種不知所謂的態度混混也就過去了,不必看清,但今天這事不同。

  離婚的人是張牧歌。

  離婚的人是簡美漁。

  雙方,不管是哪一個,好比是葉雨暉心頭的肉,失去了都難受。

  往昔的美好,和“離婚”的重擊,在葉雨暉的心頭回蕩。

  她眼眶漸漸的變紅。

  張學文還好,沉穩的性格讓他坐在座位,什么都沒有,只是偶爾臉上閃過古怪的神情…既然關系都破裂了,那條蕾絲內褲難道不是美漁的?是顧雅?

  “誰提的真的不重要。”

  張牧歌語氣平靜:“重要的是,現在我和她,沒有感情,過不下去了。低頭不見抬頭見,看著就像仇人,久了容易動刀,為了避免生死,我們選擇離婚!”

  “是誰的主意?”葉雨暉重復一遍。

  張學文遞了紙巾過去,被葉雨暉一巴掌打掉了。葉老師可以溫良賢淑,也可以暴脾氣。張學文也不覺得什么,俯身把紙巾撿起來,坐在旁邊,一句話不說。

  “我提出來的!”

  張牧歌沉聲表示。

  “為什么?”葉雨暉不敢相信,要提也是簡美漁提啊,你小子事業剛剛有點起色就飄了,簡美漁可是容忍了你十年啊,你這樣是想活成壞男人的例子嗎?

  “什么時候的事?”張學文提了句。

  “一個多月前了。”

  張牧歌扯謊道:“媽,你不要著急,我和美漁是和平離婚,以后你想見她,還是有機會的。”

  “我想一眼看到你們兩個人。”葉雨暉壓著哭腔說。

  這就很困難了。

  經歷過今天這樣的事情,張牧歌根本就不想在看到簡美漁。

  氛圍安靜下來。

  葉雨暉難受的哭泣。

  張牧歌和張學文對視,眼中全是無動于衷和束手無策。

  葉雨暉眼角淌淚,忽然提出:“顧雅真的只是你朋友?”

  這個問題,老張倒是很感興趣,微抬眼皮,直直的盯著張牧歌。

  “朋友。”

  張牧歌澄清道:“她是我新家的鄰居,我和她沒有你們想的那層關系。我和美漁,也不是因為誰出軌導致的離婚,沒有婚姻的背叛。這里也不是我搬家的地方,這是段朗崖的房子,我過來只是為了掩蓋離婚的實情…可結果是失敗!”

  這里是段朗崖的家,那蕾絲內褲還是有可能是顧雅的…老張面色古怪的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這么說來,段朗崖和顧雅極有可能是情侶關系?!

  房子信息上的掩蓋,葉雨暉都可以接受,唯獨離婚的實情,她是最后知道的。既然選擇這里來作為掩蓋的地點,段朗崖和那什么顧雅,肯定早就知道離婚。

  “下午帶我去你真正的家。”

  葉雨暉說完后,把話題扯到了老張身上:“愛情需要濃烈愛意作為支撐,婚姻需要現實作為支柱,并不是說兩個人愛的死去活來就可以安穩的度過婚姻,需要很多的東西,柴米油鹽是基礎。

  我和你爸爸,結婚四十多年了,你爸飯不會做,碗不會洗,衣服不會洗…很多家務活都不會做,我有怨言嗎?當然有,我甚至覺得,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盡頭,我難道要服侍他一輩子,我比他先死了怎么辦?

  但這樣的事,事后想一想,我覺得,也就釋懷了。生小孩被譽為愛情的結晶,而婚姻相比起來就比較的無聊了,它只是一個讓你在感到無聊的時候,不那么無聊的東西,有人陪你說說話,有人陪你吃飯,有人和你分享開心,高興,難過…”

  張學文聽著,面色逐漸沉重,把凳子往葉雨暉那邊輕輕的靠,僵硬的把手搭在了葉雨暉肩上,平時葉雨暉肯定跳起來了,現在傷心難過倒是沒有理會老張。

  老張眼神無限柔情,暗道:“對不起啊,葉老師!”

  “媽,對不起!”

  張牧歌站起來,朝葉雨暉九十度鞠躬,倔強道:“時代變了!”

  “美漁那么好的女孩子…”葉雨暉恨鐵不成鋼的吼道。

  張牧歌低著頭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聽到老張連續不斷的在呼喊葉老師葉老師,聲音愈發的急促,擔憂,張牧歌抬頭看去,葉老師暈倒在了老張懷里。

  臉上滿是淚痕。

  張牧歌沒有猶豫,趕忙撥打了急救電話。

  汝南城中心醫院。

  急診室門口,張牧歌和張學文站在這里,視線直直的望著急診室的方向,臉上的擔憂,難分高下。段朗崖和顧雅本來也來了,張牧歌喊段朗崖先送顧雅回家。

  葉老師還在氣頭上,看到顧雅難免多想。能避免盡量避免。

  張曉敏安靜的坐在長椅。

  張學文忽然沉聲問:“牧歌,你對美漁真的沒有感情了?”

  張牧歌抬頭看著張學文。

  張學文道:“你按照內心真實的想法告訴我即可。你媽是急脾氣,我不是。”

  “沒有了。”

  張牧歌如實道:“我和她已經結束了…”

  張牧歌本想說的更多,張學文抬手打斷了他,輕聲道:“好了,我知道了,你還是想想,等會兒怎么說服你媽吧,其他事我可以幫你,這樣的事不行。”

  不多時,醫生出來。

  張牧歌剛上廁所回來,隔著距離,張學文急沖沖的上去問情況,從醫生答復后,張學文開心的臉色,張牧歌可以知道,葉老師沒有大礙。

  葉老師被轉移到普通病房,沒有大礙,還是需要輸液,掛上藥瓶。

  “爸,曉敏,我先送你們回去。”張牧歌忽然說道。

  張學文表示:“你先送曉敏回去吧,我想在這里陪陪你媽。”

  看到張牧歌一臉的疲倦,張曉敏也沒有點頭:“我可以再等等。”

  病房。

  葉雨暉醒了過來,房間很安靜,張牧歌趴在床邊睡著了。張學文和張曉敏都出去外面吃東西了,中午那頓飯,吃的七七八八,下午很容易的就餓了。

  似是感覺到什么。

  張牧歌抬起頭來,和葉老師四目相對。

  “媽,你醒了。”張牧歌說。

  “你爸呢?”葉雨暉聲音輕柔。

  “吃飯去了。”

  張牧歌起身后,被葉雨暉喊住,重新坐下來。

  “陪我坐會兒吧,牧歌。”葉雨暉說。

  稍微調整了一下病床,讓葉雨暉坐起來在床上輸液。

  這一坐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更沒有提及離婚相關的事宜。

  其實兩人心中都不知道說些什么,偶爾在視線上,有碰撞往來,臉上也會突然的露出一個笑容,敷衍過去之后,心中繼續萬千思緒的斗爭。

  “我剛才說話太重,不分青紅皂白,對不起,牧歌。”

  葉老師率先開口。

  張牧歌抬眸,葉老師頭上白發多了:“我也有錯,沒有事先告訴你實情!”

  等張學文回來時,張牧歌就出了病房送張曉敏回家。

  病房里面只有張學文和葉雨暉。張學文坐在病床前,握著葉雨暉的手,一如才結婚時的含情脈脈,他會溫柔的關心葉雨暉,細致入微,紳士禮貌…

  葉老師發問:“老張,真的是時代變了?”

  “或許。”

  張學文含含糊糊:“現在都是自由戀愛,我們當初,多是相親。現在的年輕人,都把相親作為結婚最后的手段,沒有人會愿意理解相親的好處和簡單。”

  “你什么態度?”葉雨暉說。

  “什么什么態度?”

  “牧歌和美漁!”

  “牧歌三十多歲,成年十多年了,成熟透了,不再是孩子,我們能夠想到的方面,他又何嘗不是沒有考慮過,既然到了離婚的地步,那必然是無可挽回。”

  張學文看法獨到:“誰對誰錯,都所謂了…”

  “是啊,在我眼里,他一直是孩子,年紀一直都是被我忽視的點。”過了很久,葉老師輕笑一聲,似是自嘲:“幫我辦出院。我們回白夜村吧!”

  張學文愣了一下。

  然后點頭答應。

  “美漁,我放不下…”

  葉老師招呼老張一聲:“幫我借點紙和筆,我寫點東西。”

  張牧歌回到病房,葉雨暉的鋪位已經收拾的干干凈凈,仿佛從來就沒有人躺過,他跑去問護士長,得到對方遞過來的一張紙,上面字跡飛舞,有文氣。

  ——致牧歌!

  我和你爸先回鄉下了。

  我想通了。你和美漁的事,已成定局,我也不可能喊你們復婚。婚姻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有了不情愿,誰來干預都沒有用。你尊崇自己的本心就好了。

  你三十多了,余生還長。

  如果要找伴侶,我就一個要求,不能比美漁差。

  我和你爸身體都好,你要照顧好曉敏,事業固然重要,家庭不容忘卻。

  你不用回鄉下來,這段時間,我想清靜清靜,過幾天我和你爸可能會出門轉一轉,看看外面的世界長什么樣。我們會找熟人報安全的旅游團,不必操心。

  永遠愛你,兒子!

  “謝謝你,爸…”

  “謝謝你,媽…”

  張牧歌輕聲喃喃。

  他離開的間隙,張學文一直都在病房,葉雨暉留下這封信,在張牧歌眼中,老張功不可沒。他一直在想,該怎么向葉雨暉達成一種雙方都愿意接受的和解。

  此前雖然雙方都道歉了。

  但張牧歌能夠感覺到,當時葉雨暉并沒有完全釋懷…

  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張牧歌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他手里拿著紙張,上面有大面積的濕潤,很多的字跡變得扭曲,葉雨暉寫這些話,要多大的決心,難以想象。

  上面都是她的眼淚。

  拿起容易,放下,真的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吧嗒。

  張牧歌腦海中,想到很多的東西,眼淚落下來,打在紙張上面。

  心情非常的復雜。

  穿越過來快兩個月了。

  今天是他最沉重的一天。

  夕陽西下,黃昏絢麗。

  張牧歌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在路人眼中,他只是一個有點傷心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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