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計白毫無架子地瞧著他的側臉,由衷說道:“差不多快五年沒見了吧,真是有心插柳柳成蔭,連我都不敢相信,當年的少年郎,如今竟然給了我這么大的驚喜。收到消息說你已經參透那雨落天星禁陣時我還不太敢信,現在看來是我低估你了。這趟沒白來,我這心里又安穩了很多。”
聽著夜計白的話,宮越溪眼中不經意間也流露出了追憶之色。
他無法忘記,自己娘被宮家生生逼死。無法忘記那個曾經意氣風華的爹,在娘死后一蹶不振,爛醉的夜里,醒來后使勁自扇耳光,然后抱著自己嚎啕大哭。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宮家名氣如日中天,坐享碧落十二峰的靈物資源,與他曾經稱兄道弟的那些同輩人一個個在列陣之道上前途無量。
他恨啊,恨爹沒劍指宮家,給娘爭得一個公道。恨自己靈賦低微,與巍巍碧落十二峰相比太過渺小。
最恨的,還是造成這一切的宮家還有他背后的主子——赤離。
那個時候的他,眼中的恨意有多強,心中的絕望就有多深。
所幸,在那個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有個嘴角噙著笑意的年輕公子步入他家小店,毫不遮掩地自陳其驚人身份后,給了他改變命運的東西,天星石液、靈物、列陣秘籍…
那年輕公子,自然便是夜計白。
面對一個如此大來頭之人以及突然而來的饋贈,早熟的他知道自己接受意味著什么,在猶豫忐忑自己會被要求作何回報時,夜計白只笑著說等到有需要的那一天,自會來找他。
這一天,便是數月之前,夜計白托人捎來的簡短的一句話——
“入太一,參透雨落天星。”
宮越溪壓下心里頭被夜計白勾起的這些思緒,沉聲道:“殿下對我有再造之恩,若不是殿下數年的幫助,我又豈能有今日成就。殿下的傳話,我時時刻刻不敢忘,也不能忘。從進入太一院第一天起我就立下了死誓,必把這陣法參透出來。”
宮越溪一番肺腑之言,夜計白自能感受到其中誠意,他笑道:“不要這么較真,我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能做到自然是錦上添花,真不行那也無妨,日子還長著呢。”
宮越溪看了他一眼,猶豫一番后還是問道:“不知殿下要我參透雨落天星是何用意?”
夜計白沒有直接答他,反問道:“傳聞宮家的九環歸流是自雨落天星演化而來,但傳聞畢竟只是傳聞。如今你既然已經參透后者,可否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談論到靈陣,宮越溪整個人明顯氣質變得不一樣起來,不自覺便挺直了腰桿子,說起話來也不再像剛才那樣唯唯諾諾。
“九環歸流是宮家的絕密,以我的身份自然無法接觸。但自從參透雨落天星,僅僅七日的時間,我便已能隱隱捕捉到‘九環歸流’的靈機流動。到如今,九環歸流在我眼中,不過爾爾,若不是我目前修為不夠,隨時可將其破去以助殿下大計。”
夜計白眼中流露出贊許之意,意味深長地道:“誰說我是要你去破九環歸流了?”
宮越溪不由愕然,他一直以來都以為夜計白是要破去九環歸流后,揮軍直入打開七星城這扇赤離的東大門。
如果不是要破陣,那費盡心機把自己培養起來,又叫自己去摸清九環歸流又是出于何意?
“既然能破陣,想來變陣對你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如果我是要你逆轉陣法,可行性有多大?”
夜計白看似隨意望著遠處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這是他真正認真時的一個習慣性動作。
逆轉陣法?
九環歸流是御守陣,是防范陣外之人攻入,如果逆轉的話,豈不就是要…將城中之人困死不讓其出來?
這又是為何?
宮越溪百思不得其解,雖然他對行兵打仗之事并不了解,但用腳趾頭也能想到,夜計白苦心謀劃多年,自然是要一口氣將赤離有生力量吃掉得越多越好。
如果有自己出其不意將九環歸流破去,七星城內必亂,到時候大軍乘勢直入,以多打少,豈不是穩操勝券?
為何要多此一舉將七星城困死呢?
要知道蕭天南鎮守西疆,防備意識極強,七星城內吃喝穿用等等物資儲備極為豐富,可供軍民五年之用,足以等到援軍到來。
而且破陣時自己只要站在陣外觀察,將九環歸流靈機流轉間的關鍵點告訴夜計白手底下的能人異士,讓他們一一破去便可。
但要逆轉陣法就是另外一碼事了,那是要實打實地把陣法掌控自己手中,當年宮家老頭子是拿命踏活的九環歸流,自己修為尚低,就算拼了命也不可能做到啊。
想到這,宮越溪先告了個罪,再如實說出了自己心中疑惑。
夜計白顯然很欣賞宮越溪這種坦誠。
眼前這個少年,好比是他幾年前游歷泛古時隨手播下的一顆種子,結果現在不僅已經枝繁葉茂,在其他方面更是有頗多讓他欣喜的地方。
“我要逆轉陣法的原因到時候你自會知道,至于你說的修為不夠的問題,倒是容易解決…”
夜計白毫無架子地朝宮越溪擠擠眼,然后把目光投向了遠處那株似有千萬年歲月的高大雪松,悠悠嘆道:“還請霍老現身吧,你倆到時候見面了。”
宮越溪聞言眉峰一聳,自己剛才就是從那株雪松底下走來,樹上有人自己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下一刻便見那雪松猛地一顫,簌簌落下一陣積雪。
一條身影從樹上飄然落下,之后便岣嶁著身子,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了兩人面前。
“見過殿下。”
來人聲音嘶啞,緩緩抬起頭來,赫然是曾經在爛柯山殺退赤離千機府一行人,還一路將李經天追殺到七星城外,這才不甘離去的真圣霍余崖。
雖然霍余崖是叱羅燁的人,但夜計白在他面前并沒有托大。
畢竟,人間真圣的地位擺在那里。
而且,他知道霍余崖的犧牲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