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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7、接觸

  兩個元嬰老祖盡管疑竇叢生,甚至懷疑蘇乙是在戲耍他們,但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而是繼續留下來等。

  距離黃楓谷坊市數百里處一個凡人村落中,此時勞作了半天的王二牛正拖著疲乏的身子回到了家中。

  妻子已經做好了飯,并貼心為他打好了洗臉的水。

  王二牛擦了把臉后先去里屋的炕上看了眼熟睡的孩子,看著孩子紅嫩的面色,由衷開心道:“虎子的氣色好多了呀。”

  “是呢,早上嚷嚷著餓,吃了整整一個饃!”妻子也開心道,“要我看,明天就能下地活蹦亂跳了。多虧蘇神神力保佑,要不然…”

  王二牛點點頭,有些后怕道:“上次李家大哥的二娃子跟咱家虎子一樣,也是被七步蛇給咬了一口,不到三個時辰就沒氣了。幸虧咱信了蘇神,才救了虎子一命。渾家,咱得好好謝謝蘇神,以后每天香火可不能斷。”

  “嗯嗯,不用你說,我當然知道,”妻子連連點頭,“今早我還上香了呢。不過…”

  “不過什么?”王二牛問道。

  “早上祭拜蘇神的時候,我好像看見神像上發光了,發的青光。但再細看的時候又沒有了。”妻子有些驚懼道,“我當時有點害怕…”

  “嗨,你個傻娘們,蘇神救了咱家虎子,是良善的好神,你怕什么!”王二牛激動道,“這一定是蘇神來看看咱家虎子好利索了沒有,你不好好謝謝蘇神你怕個什么?快快快,咱倆一起給蘇神再上柱香,磕頭去!”

  不提這邊這對夫婦對著所謂蘇神雕塑千恩萬謝,在此同時,一個滿臉疤痕的凡人笑呵呵走進了黃楓谷坊市,眼中青光一閃,遙遙看向不遠處的松鶴樓。

  二樓臨窗而坐的兩個元嬰老祖幾乎同時睜開眼睛,也向此人看來。

  元嬰修士的神識牢牢將此人鎖定,若是換了別的凡人此刻早就心神失守丑態百出了,但這人只是嘴角勾起詭異一笑,便若無其事繼續向前走去。

  這滿臉疤痕的凡人,自然就是蘇乙的攝青小魂了。

  攝青小魂隔空傳送的原理是必須先有錨點定位,所謂錨點就是蘇乙的祭靈烙印。但之前風老怪實施“越國大掃蕩”,蘇乙在越國的錨點除了逃進血禁之地的那一縷魂絲,其余全都自我消散了,否則留著也只會被風老怪捕獲。

  但蘇乙并非毫無辦法,他之前下了一步閑棋冷子,這時候正好派上用場。

  他之前從雷萬鶴手中逃脫那次,為了躲避追殺寄身在一個凡人山匪身上騎馬抵達黑風山,路過一個凡人村落時,順便出手一劍幫他們殺了一頭騷擾村莊的黑熊。

  雖然蘇乙用的不過是凡俗武功,但這群沒什么見識的農夫們還是嚇得全都跪地磕頭口稱神仙。正是“神仙”這個稱呼給了蘇乙靈感,于是和顏悅色道:“本大仙叫蘇神,和你們這個村子也算有緣,只要以后塑我神像,奉我香火,念誦我命,我可以護佑你們平安。”

  說罷便拍馬離去。

  之后還真有村民聽話地用木頭雕出蘇乙的形象,每天燒香祭拜,口稱“蘇神保佑”。

  就這樣,蘇乙竟客串起了祭靈的身份。

  當然,他這個祭靈不怎么稱職,基本屏蔽掉了村民的祈禱,除非是意念特別強烈,特別虔誠的念頭才會被蘇乙注意到,并給予回應。

  這王二牛夫婦便是其中之一,他們的兒子被劇毒之蛇咬了,按照他們的條件孩子必死無疑,絕望之下他們把“蘇神”當做最后的救命稻草,向“蘇神”苦苦哀求祈禱,于是蘇乙便顯靈一次,幫這孩子祛毒成功。

  然后這對夫婦便早中晚每天三炷香虔誠祭拜蘇神,狂熱得不得了。

  祭靈以香火為媒介降臨,只要香火不斷,蘇乙就可以隨時隔空凝結祭靈烙印以陰神或者分魂形態降臨過來,這相當于蘇乙在越國留下了一批潛在又隱秘的錨點。

  由于這凡人村落和黃楓谷坊市接近,再加上蘇乙有意把風老怪給支回來,所以蘇乙就把談判地點選擇在了這里。

  至于這具肉身的來源——

  亂世草莽并起,多的是這種為惡一方的盜賊,隨便選一個寄身,絕不會冤枉了他們。

  “這妖魂的分神寄身之法,真是匪夷所思啊…”令狐老祖眼神閃爍,幽幽感慨道。

  不同于其他人,他是多少知道點蘇乙這攝青小魂的底細的,他敢肯定這就是以大衍決為基礎的一種分神術。

  青妖魂本來就難纏,現在修煉了大衍決簡直就是如虎添翼,這個鍋其實得他們黃楓谷來背,但令狐老祖當然不會主動“領罰”,甚至如果別的元嬰老祖有什么懷疑他也會矢口否認,絕不會讓黃楓谷背上“資敵”的罪名。

  “風老怪那邊還沒動靜,說明他們還沒找到這青妖魂本尊,看來咱們不得不拖延一二了。”天闕堡老祖道,“令狐道兄,咱們盡量打聽清楚這青妖魂的來歷,這家伙不可能是憑空從哪里冒出來的,待會兒要稍安勿躁,改改你的暴脾氣啊。”

  令狐老祖微微頷首:“放心,我不會跟一個死人計較的。”

  “那就好。”

  沒多久,攝青小魂就施施然走上了二樓,目光落在兩位元嬰老祖身上后,笑呵呵一拱手:“晚輩蘇乙,拜見兩位前輩,不知兩位前輩尊姓大名?”

  令狐老祖迷愣著眼睛沒有說話,倒是天闕堡老祖淡淡道:“本座姓劉,是天闕堡太上長老;這位是黃楓谷的令狐老祖。”

  “原來是劉前輩和令狐前輩,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失敬失敬。”蘇乙笑呵呵再次施禮,“既然只有兩位當面,這么說兩位前輩可以代表風前輩和其余各派的老祖了?”

  “七大派同氣連枝,我們的意思,就是其他人的意思。”天闕堡老祖道。

  蘇乙點點頭,笑笑道:“既然如此,晚輩有話就直說了。當下局面如何不需晚輩贅述兩位前輩也明白,晚輩為保小命迫不得已才多有冒犯,想必前輩們也能理解,還請前輩們見諒。”

  “前輩面前,自然沒有晚輩說話的份,兩位走過的橋都比我走過的路多,這事情接下來該如何妥善解決,前輩們肯定比我想得更周全。前輩們有什么想法不妨盡管吩咐,只要前輩們的方案能讓晚輩覺得安全有所保障,晚輩一定全盤接受,盡量尊重和支持前輩們的訴求。”

  蘇乙的姿態擺得很低,但這在兩個元嬰老祖看來再正常不過,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

  “看你也還算識趣,怎么干出這么不理智的事情?”天闕堡老祖打量著蘇乙,“蘇乙…你何門何派,這身本事有何淵源?”

  “晚輩不過是無名小卒,一介散修,沒什么來歷和背景。”蘇乙笑瞇瞇道,“這身本事,也全靠自己拼命得來,沒什么特殊的。”

  “無門無派的無名小卒就敢如此脅迫我們七派?”天闕堡老祖呵呵一笑,“看你也不是無知無畏,怎么如此膽大不要命?”

  “沒辦法,”蘇乙嘆了口氣,笑容不減,“像我們這種沒背景沒身份的底層散修,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就只有這一條命了,這也是我們唯一在乎的東西。可如果有人連我們唯一的東西都想奪走…”

  他看著兩個元嬰老祖,頓了頓才繼續笑呵呵道:“那我們就只好拼了,事情能搞多大就搞多大,這樣就算是保不住命,至少也能拉很多東西為這條命陪葬,這條命就算死也死得有價值,這輩子也總算不白活。”

  “跟你陪葬的還有你的親人朋友,你所有在意的人。”一直沒說話的令狐老祖突然森然開口,“而且你們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輪回,徹底從這世界消失。這樣的代價,你也愿意付出嗎?”

  “我若死,管他洪水滔天?”蘇乙笑道。

  這話讓兩個元嬰老祖齊齊面色微變。

  沉默片刻后令狐老祖才淡淡開口:“從血禁之地撤出來,把風老怪的風髓還回來,再留下命魂任由我們打下禁制,能做到這些我們就讓你活命,給你將功贖罪的機會。”

  蘇乙笑呵呵道:“可能是晚輩沒有說清楚,晚輩之所以來找兩位前輩談判,不是請你們饒我狗命,而是讓你們饒我人命。要是晚輩想做狗保命,也不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不管做人做狗,活著才有意義。如果死了,死人和死狗也沒什么區別。”令狐老祖淡淡道。

  蘇乙沉默了,半響不語,仿佛老僧入定般。

  “啞巴了?”令狐老祖皺眉,眼中煞氣一閃。

  蘇乙嘆氣道:“前輩們高高在上毫無誠意,晚輩夫復何言?”

  “能給你一條活路,就是我們的誠意。”令狐老祖道。

  “如果晚輩不想走這條路,是不是接下來就沒得談了?”蘇乙笑容漸漸收斂問道。

  “是!”令狐老祖深深看著蘇乙,“你準備好赴死了嗎?”

  蘇乙點點頭:“那就不談了。不過相見總是緣,今日難得有機會和兩位元嬰前輩共聚一堂。不如晚輩做東,請兩位前輩共享佳肴美酒,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呢?”

  蘇乙看著兩人笑了笑:“連凡人殺頭都要給犯人吃一頓斷頭飯,兩位前輩大度,應該不會讓我餓著肚子上路吧?”

  令狐老祖和天闕堡老祖都微微沉默,后者突然一笑:“也好,雖然是敵對,你也不過是區區后輩,不過難得見你這般有膽識有謀略的后輩,和你同餐共飲,倒也不算辱沒我們的身份,令狐道兄,不如就成全這小輩,再給他一頓飯的機會?”

  令狐老祖淡淡道:“蘇乙你要明白,你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們還能讓你活著,已經是十分惜才了。我們的時間都很寶貴,最后這一餐的時間,是為你的天賦和才華而留。”

  “多謝兩位前輩!”蘇乙笑呵呵拱手。

  秘境中。

  看著氣息越來越強盛的沁羽,蘇乙眼中精光一閃,變得凝重起來。

  本尊雖然在為沁羽護法,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黃楓谷坊市之中。兩個元嬰強者的態度讓蘇乙敏銳嗅到了不對勁。

  不,不能說嗅到不對勁,是蘇乙現在已經確定,事情很不對勁!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他是風老怪,接到這么一場談判,一定不會讓別人代表他出席,他一定會親自見見這個被自己親自追殺未果的青妖魂,和他進一步接觸,好好談一談。

  七大派中,他和風老怪是唯一有恩怨利益糾葛的,至少目前是如此。

  他在血禁之地搞出再大事情到現在都沒有造成什么實質性的損失,只有風老怪是有實打實損失的,而且事情也因風老怪而起,他不應該也不可能由別人代表他來跟蘇乙談判。

  只這一點,就讓蘇乙基本猜到七大派元嬰老祖不會按他給出的劇本來了。

  之后兩個元嬰對蘇乙有關“拼命”這個暗含威脅的表態并沒多大反應,反倒是十分強硬提出要求,這可以視為一種談判策略,也可以視為他們真的不在乎蘇乙的威脅。

  具體該怎么判斷,就看個人的經驗和眼光了。以蘇乙來看,只怕是后者。

  不過蘇乙也不太確定,畢竟這些元嬰老怪心思縝密復雜,他不敢說自己百分百洞察人心。

  所以蘇乙做出進一步試探——請吃飯。

  兩個元嬰強者口風頓時緩和下來,答應再給蘇乙一頓飯的機會。

  事情發展至此,蘇乙的心已經徹底沉了下來,因為他看出這兩人根本不急于跟他談成什么條件,至少沒有火燒眉毛那種著急,甚至連被侮辱的那種憤怒都很淡薄。

  這三個因素結合起來,已經足夠讓蘇乙得出結論了——

  他現有的威脅還不足以讓越國七大派老老實實坐在談判桌上跟他談判。

  可這是不應該的!

  血禁之地關乎七大派傳承存續的根本,他們不能失去血禁之地,就像是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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