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冷,風很大,而且很黑,這樣的環境下搞炸藥包肯定是不行的。”蘇乙將買來的棉被放在眾人面前,道:“有鋼釘和木方,還有咱們之前的衣服,你們先利用這些東西做一個簡易的帳篷,然后人鉆到里面去,這樣就好多了。”
眾人嘖嘖稱奇。
“我以為棉被是買來睡覺的呢。”羅玉道,“我還納悶怎么就買兩床,夠誰睡啊…”
“耿爺,您真是我見過考慮問題最周全的人。”華克之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我的每一個決定都關系著咱們六個人的性命,怎能不斟酌再三?”蘇乙笑了笑,淡淡說道,“你們既然跟了我,我就得為你們負責。你們可以因為殺敵而犧牲,但絕不能因為我準備不當而死。”
眾人都動容。
“好了,準備吧!”蘇乙擺擺手,然后對一線天一歪脖子,兩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陳處泰看著蘇乙離開的背影感慨道:“克之,鳳鳴,耿爺真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啊…”
“是啊。”兩人都有些感慨。
羅玉聽著他們的對話,不知怎么,竟覺得有些自豪,不由咧開嘴笑了。
另一邊,蘇乙和一線天悄悄繞到凌河的河面上。幾乎每一面墻都架著好幾個探照燈,把整個周遭照得宛若白晝般。
探照燈的照射距離差不多在二百米左右,剛好把整個凌河都籠罩進去了。
這里的探照燈不是來回轉的,而是固定照明。蘇乙和一線天站在河對面,看著前方透亮的河面,都有些發愁。
“這么過去的話,墻上只要有哲彭人看過來,肯定會看到咱們。”一線天道。
“繞吧。”蘇乙看向凌河的下游,“先過河再說。”
當下兩人繞到下游探照燈照不到的地方過了河。然后小心意義又折返回來,走到了探照燈照射范圍的邊界。
從這里往前走,有大約四五十米的亂石灘,河岸和河床幾乎是平行的,沒什么遮擋物。
但穿過這段距離,前方的河岸就會逐漸高起來,最高的地方甚至要高過一米。
只要到了河岸高出的地方,他們就可以躲在河岸陰影處的照射死角范圍,那樣就安全了。
而且兩人從這個角度可以明顯看到,下水管道就在那個地方!
這起碼說明,蘇乙從下水管道鉆進司令部的條件是存在的!
兩人都有些振奮。
但現在的難題是怎么穿過這段四五十米的平坦河床?
蘇乙微微沉吟道:“走,回去拿棉被。”
一線天雖然不知道蘇乙想怎么做,但也不多問。
回去后,他們正在搭簡易帳篷,蘇乙告訴他們棉被要被征用一個,四人自無不可。剩下一個棉被只要搭在風口的方向,剩下的地方可以用衣服什么的遮擋代替。
蘇乙和一線天一起動手,把棉被的被面拆了,露出里面的棉花網套來。
然后兩人重新回到原位。
棉套本來就是白的,蘇乙試著站遠點看,這玩意兒鋪在地上,和周遭冰天雪地的景色融為一色,隔著一百多米遠的距離,即使是在燈光底下,都很難看出區別來。
“這個辦法好!”一線天眼睛亮了,他已經猜到蘇乙要怎么做了。
“咱們得慢慢挪過去。”蘇乙道“一個在前,一個在后。前面的要走慢一點,還要注意觀察圍墻上的情況,要是看到有人頭露出來走來走去,一定要停下來。寧可慢,都不能暴露。”
“后面的,要把咱們走過的足跡抹平恢復,不留痕跡。否則留下兩排腳印會非常明顯,鬼子只要注意看就會察覺到,知道有人來了。”
“你在前面,我在后面!”一線天立刻道。
當下兩人鉆到棉被里,沿著河床小心向前挪動。
蘇乙走得很慢,這樣一來動靜小不說,即使有人站在墻上看過來,也很難覺察出這邊有一塊“白雪”在移動。
兩人用這樣的辦法,小心翼翼挪了四五十米遠,終于到了河岸高出來的那段,算是安全了。
他們心里都松了口氣,然后再河岸的遮擋下,躲在陰影下迅速前行。最終,兩人總算爬到了下水道口的位置。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讓人聞之欲嘔。
這是很正常的,以前的監獄也好,現在的司令部也罷,里面每天幾百人吃喝拉撒,所有的廢水都要從這里排出來,怎能不臭?
但蘇乙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一個大問題,道:“待會兒如果進去了,一定要帶一套干凈的衣服,在出井的時候換上。否則這臭味走到哪兒都跟明燈似的,人家一聞就知道不對勁。”
一線天點點頭,手抓著下水道口被特意焊上的鐵柵欄,試探著想要將其掰開。
但拇指粗的鐵柵欄紋絲不動。
一線天調整姿勢就要運勁,卻被蘇乙阻攔。
“別鬧出動靜,用這個!”他拿出隨身帶來的鋼釬和麻繩。
鐵柵欄這種情況,蘇乙當然會預料到,怎能不做好準備?
當下兩人把麻繩合成幾股,繞過其中兩根,然后一頭把鋼釬插在繩套里,開始擰。
很快,只聽輕微一聲“嘣”的聲音,這根鐵條在焊接的地方直接繃斷了。
“可以啊,這辦法好,太省力氣了。”一線天嘖嘖稱奇。
“以后要多讀書,就知道這只是常識了。”蘇乙隨意調侃他一句,“繼續!”
兩人依法炮制,很快就擰斷了下一根,這樣一來,人就已經可以鉆進去了。
一線天剛要鉆進去,蘇乙卻攔住了他:“你在這兒警戒,我進去。我得根據實際情況隨時調整咱們的計劃,所以我得親自看到里面的情況。”
“里面肯定很臟,要不這樣,”一線天道,“我先把里面清理一下,你再進去。”
蘇乙搖搖頭:“我又不是大少爺,你也不是我的仆人,干嘛要把臟活兒都推給你?行了,別爭了,注意警戒!”
說罷,蘇乙就直接鉆了進去。
一線天還想再攔,但最終沒有再爭。
現在進去只是偵查情況,無論情況如何,蘇乙都還是要返回來制定最后的方案的。一線天想要自己進去偵查的目的,就是不想讓蘇乙做這些臟活兒,他是手下,這事兒他應該去做才對。
但蘇乙身為大家的頭兒,根本不在乎這個。
雖然只是小事,卻也能見蘇乙的為人,這讓一線天感到很心暖。
蘇乙剛進去沒多久,就干嘔得停不下來,眼淚都嗆出來了。
太臭了!
這種生理上的極端反應,根本是他沒辦法控制的。
他急忙從自己的衣服里掏出兩縷棉絮塞住鼻子,又從衣服內襟上扯了一塊布,蒙住了口鼻,這才重新往里鉆去。
管道是有個斜斜向上的坡度的,里面很粘稠濕滑,觸感和味道都非常惡心。
但蘇乙很快就克服了這些外部環境因素,不為所動往里爬行著。
進去約莫四五米后,里面已經黑得漆黑不見五指。
蘇乙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手電筒,把它綁在肩上,然后繼續前行。
有幾處地方,管道被一些惡心的東西堵住了大半,人根本過不去。
蘇乙只好取出隨身帶來的短鐵鍬開挖,把這些類似淤泥般粘稠惡心、散發出劇烈惡臭的玩意兒挖到身后,平鋪在管道底部,然后繼續換換前行。
就這樣,蘇乙很艱難在管道中前行著。
這個過程中,蘇乙居然還在這下水管道中發現了兩具骸骨!
其中一具早已只剩下白骨,另一具卻高度腐爛,稍微移動一下,身上的腐肉一塊塊往下“滑落”。
這腐尸簡直臭到沒朋友。
但因為它是窩在管道內,占據了管道的大部分位置,蘇乙不得不把它放平,然后從它身上爬過去。
其中酸爽,唯他自知。
這兩具骸骨身上都沒穿衣服,而且都蜷縮成一團。
蘇乙只是略微一想,就能腦補出這兩具骸骨生前面臨的處境。
他們絕不是自己逃到這里的,而是被人扒光衣服,趕下來的。
冰天雪地的天氣里,被人扔到了下水井里。這兩個人凍得瑟瑟發抖,想要逃出去,外面有鐵柵欄阻礙,想要爬上井口,因為某些原因也未能如愿。
最終,他們只能蜷縮在黑暗惡臭的下水井里,凄慘的死去。
這兩個人到底有什么冤屈,什么故事,蘇乙并不關心。
這年頭兒的可憐人太多了,他可憐不過來。
但根據這兩個人的處境,蘇乙卻判斷出,維修井的井蓋極大可能如自己所預料的那樣,被從外面鎖住了。
不然,這兩具骸骨不該被困在這里才對。
這無疑是很糟糕的情況,但蘇乙沒有受到影響。具體情況如何,他還需要親自偵查過了再做決定。
他接著往前艱難攀爬,時不時就要清除阻礙,走走停停,大約花了一個多小時時間,才總算走到了盡頭。
到了這里,有一些沉積在此的廚余垃圾、排泄物之類的惡心事物,讓蘇乙差點直接吐出來。
“奧利奧奧利奧奧利奧…”蘇乙心里默念巧克力夾心餅干的名字,強行給自己洗腦,才勉強讓自己無視了這些粘稠惡臭之物的存在,身體在三四十厘米深的“泥濘”里淌過。
有光線透過上面井蓋的兩個孔洞灑下來,蘇乙直接關掉了手電筒。
他往上看去,只見圓形井壁高低錯落著排列著一些小的排污管道,還在往下淅淅瀝瀝地流淌著污水。
維修井的直徑明顯比下面的管道小一些,大概是七十公分左右。
但也足夠一個人爬上去。
井高不過四米,這對蘇乙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他很快把雙腿從“泥濘”里拔出來,開始往上攀爬。
很快,就爬到了頂上。
他把口鼻對到井蓋的孔洞下,貪婪地大口呼吸著外面清冷的空氣。
從沒有一刻,他感覺普普通通的呼吸都這么香甜。
但他很快就停了下來,通過孔洞變幻著角度,小心觀察著外面的環境。
他看到了高墻、鐵網、冒著煙的煙囪,一個亮著燈的窗戶,里面有人影晃動。
他根據觀察到事物的距離和特征,飛快在腦海中完善著周邊的地形。
然后屏住呼吸仔細聽了大約五六分鐘時間,確定周邊沒有人的存在,這才小心翼翼地用左肩和雙手頂住井蓋,微微用力往上抬。
只抬起了七八公分的樣子,井蓋毫不意外地便抬不起來了。
白雪從一圈的縫隙中嗖嗖落下,蘇乙停了一會兒,開始四下觀察。
他發現井蓋周邊焊著一個四方鐵架子,井蓋本身是活動的沒有任何束縛,但鐵架子卻像是一個“籠子”一樣,把井蓋關在里面。
鐵架子一頭焊著合頁,一頭兒焊著插銷,插銷是被扣住的,上面還掛著一個成人拳頭大小的鎖頭,看起來銹跡斑斑。
蘇乙腦子飛快運轉,很快,他就漸漸有了主意,小心翼翼重新合上井蓋縮了回去,開始原路返回。
等他重新爬出去的時候,一線天趴在外面都快凍僵了。
反觀蘇乙,卻都熱得有點冒汗了。
“嘔…”
蘇乙一爬出來,一線天直接吐了。
“耿爺,你太臭了…里面是糞坑嗎?”一線天滿臉痛苦地捂著口鼻道。
“差不多。”蘇乙也有些無奈,“行了,我鉆進去都沒吐,你吐個什么勁?”
“嘔…”一線天又吐了,吐得稀里嘩啦。
蘇乙忍不住搖搖頭。
娃還是年輕。
跟來時一樣,他們按照原計劃原路返回。
重新匯合后,華克之等四人已經做好了炸藥包和發射火藥。
蘇乙在回來的路上已經盡量處理了下身上的污穢,但還是臭的要死,讓眾人紛紛捂鼻干嘔。
“很臭嗎?”蘇乙忍不住皺起眉頭。
眾人以為引起蘇乙不悅,都有些訕訕。
“耿爺,對不起,我們不應…”華克之尷尬地開口,但只說半句,就被蘇乙擺擺斷。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乙皺眉道,“如果臭味真這么大,我們就算鉆進去,也會因為臭味而暴露…這個臭味光靠換衣服只怕是去不掉的,還是得想個好辦法才行…”
眾人面面相覷,這才知道蘇乙還是在擔心行動的問題,根本不是不高興。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