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乙冒充哲彭人已經是輕車熟路了,當下操著半生不熟的國語,還故意夾雜著東北口音,說道:“圖紙,監獄的圖紙,我需要,別墨跡!”
中年人一愣,急忙陪著小心道:“太君,監獄的圖紙白天不是野尻太君已經要走了嗎?怎么…”
“八嘎!”蘇乙瞪眼,“圖紙,你們這里,不能留,你的,明白嗎?如果留了,司令部出任何事情,你們這些人,統統都要槍斃,明白嗎?”
中年人頓時慌了,急忙連連作揖鞠躬:“明白!太君,我這就去拿,把所有圖紙都拿過來,保證不留底!”
“麻溜地!”蘇乙不耐煩擺擺手。
“是是是…”
中年人對蘇乙諂媚,但一轉過身,就換了另外一副面孔了。
“都傻站著干什么?沒聽見太君說的話嗎?都去拿圖紙啊!一份也不能留,快!還有,那個誰,給太君倒茶,倒最好的茶!”一番話說的是聲色俱厲。
眾人急忙慌亂忙碌起來,中年人則再次諂媚轉身,對蘇乙連連鞠躬陪笑道:“太君,您稍坐,我已經讓人給您二位沏茶去了,我陪您在這說說話,一會兒的工夫準好。”
蘇乙皺著眉走到他面前,在這中年人逐漸僵硬的表情中,用手使勁戳了戳他的額頭。
“你地,親自去找!”
“明白!完全明白!”中年人冒出冷汗,一邊陪著笑,一邊后退,然后急忙跑去忙碌了。
孫鳳鳴在心里把蘇乙佩服了個五體投地,但表面卻跟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不一會兒,中年人將所有圖紙都裝在一個公文包里,恭恭敬敬把包遞到蘇乙手上,道:“太君,您要的圖紙,一共三份都在這兒了,我們這兒沒存檔,保證一份都沒留!”
“你最好說的是實話!”蘇乙恐嚇道,“否則,你知道后果的!”
中年人嚇得急忙舉起手掌發誓:“我要是有半句謊話,我不得好死,子孫后代豬狗不如!”
蘇乙放心點點頭,滿意道:“吆西,你地,良民,大大滴良民!”
“對對對,我絕對是良民啊太君,您太有眼光了。”中年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很好,再見。”蘇乙笑呵呵轉身就走,孫鳳鳴急忙跟上。
中年人愣了一會兒,似乎沒想到蘇乙說走就走。
他急忙追上去小碎步跟著蘇乙,語速飛快道:“太君,能不能請教一下您的尊姓大名?如果有別的太君問起來,我也好回答他們,我把圖紙給了誰…”
“黑藤規三!”蘇乙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道。
“原來是黑藤太君!我…”中年人還要說什么,卻被孫鳳鳴一把拉了個趔趄。
孫鳳鳴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然后急忙追上腳步沒停下來過的蘇乙,匆匆下樓去了。
中年人猶豫了片刻,最終沒敢再追上去。
蘇乙提著公文包一路走出政府大樓,來往行色匆匆的人,竟無一人阻攔。
出門的時候,門口的軍官還很恭敬地對蘇乙行禮打招呼:“黑藤桑,您要走了嗎?需要我派車送您嗎?”
“不,我不回司令部,小野君。”蘇乙笑呵呵道,“但是還是要謝謝你的好意了。”
“能夠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軍官恭敬道。
蘇乙微笑點頭:“那么,再見了小野君。”
“黑藤桑您請慢走…”
等離開了政府大樓這條街,直到后面的哲彭人都看不到兩人身影,孫鳳鳴這才快走兩步到蘇乙的身邊,遏制不住地激動道:“耿爺,你太厲害了!把小鬼子耍得團團轉!您能教教我,您是怎么做到的嗎?”
“想學啊?”蘇乙看了他一眼。
“嗯嗯嗯。”孫鳳鳴點頭如啄米。
“很簡單,你先去學個三五年的日語,記得一定要找一個哲彭人來教你,學一口純正的日語,這樣才不會被哲彭人因為口音問題聽出端倪。”
“啊?要學那么久?”孫鳳鳴撓了撓頭,“那還是算了,有這工夫,我還不如多殺幾個小鬼子呢。”
頓了頓,他好奇問道:“耿爺你還專門找了個哲彭老師?”
“那倒沒有。”蘇乙淡淡地說,“我姨夫他姑奶奶妹妹表侄子的哥哥娶了個哲彭娘們兒,我的日語就是跟她學的。”
“這樣啊。”孫鳳鳴恍然,“那您管這哲彭娘們兒叫什么?”
蘇乙:“(⸝⸝⸝⁼̴́◡︎⁼̴̀⸝⸝⸝)”
“社會上的事兒小孩兒少打聽。”蘇乙說道。
“哦…”
三組人很快便在約定好的那家春風茶館里匯合了,交流起彼此打探出來的消息。
“耿爺,事情不太妙。我聽說哲彭人的司令部已經徹底封禁了,他們囤夠了足夠的物資,不讓人進,也不讓人出。貿然靠近的人,會被直接擊斃!”華克之面色凝重地道,“早上的時候有本地商人拉著滿車的物資去勞軍,還沒靠近,就被哲彭人打死了十來個,剩下的人嚇得趕緊跑了。這事兒全縣城的人都知道了。”
“我這邊也有不好的消息。”陳處泰道,“我打聽到,縣城東邊,鬼子新修了一座臨時機場,那里駐扎著一個旅團的兵力。被征召去平整跑道的民工已經回來了,他們下午四點多就完工了。據說,咱們來之前,已經有十多架飛機降落到這個臨時機場了。”
“也就是說,我們這次一旦鬧出動靜,追我們的很可能就是飛機了?”一線天肅然道,“上回我們從南嶺逃出來,還可以借助地形和腳力。但如果有飛機的話,我們沒那么容易跑出來。”
一線天說完后,氣氛變得更加沉悶。
一座堡壘一樣的司令部,完全封閉,不許進不許出。四周全是平原空地,而且四面都有重武器和探照燈,基本沒可能混到跟前去。
就算能混進去,但一旦動靜鬧大,敵人很可能直接出動飛機追蹤。
眾人都一籌莫展,覺得這次根本無從下手。
便在這時,他們就見蘇乙一言不發地從公文包里往外拿出幾份圖紙來。
“這是什么?”羅玉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份,翻來覆去看不明白。
“這是北票監獄的建筑圖紙。”蘇乙道,“所有的圖紙都在這兒了。”
“看這個有什么用?”羅玉眼神茫然,“咱們現在連混到圍墻外都做不到,研究里面的地形,會不會太早了?”
蘇乙沒有說話,只是皺眉翻看著。
陳處泰還要問什么話,卻被華克之阻止:“別打擾耿爺。”
眾人頓時都不吭聲了。
蘇乙嘩啦嘩啦翻著圖紙,當看到最后一張的時候,眼睛頓時亮了。
“果然有,找到了!”
他把圖紙平攤放在桌上,眾人立刻迫不及待圍上前去。
“北票監獄供排水管網設計圖…”陳處泰念出上面的字。
“我知道了!”華克之第一個反應過來,“耿爺您是想通過供排水管道悄悄潛進去?”
“能行嗎?”羅玉表示懷疑,“水管子能有多粗?人怎么順著管子往進爬?”
“不是進水管,你們看排水管。”蘇乙指著圖紙道,“之前咱們繞著司令部查看地形的時候我就在想,那么大的監獄,吃水可以就地打井,但用過的廢水往哪兒排?司令部后面就是凌河,正常來說,肯定是直接排到凌河里面去最省事,也最方便。”
“所以我才去市政規劃處找監獄最初的設計圖,想要確認我的想法到底對不對。你們看這張圖,我的猜測果然沒錯,他們果然修了條排水管道,直接把廢水排到凌河里面去了!”
“這排水管道有多粗?能進去人嗎?”孫鳳鳴急切問道。
“完全沒問題!”華克之激動道,“這里標注著水泥管直徑是一米,一米粗的水管,人完全可以鉆到里面去!”
“太好了!”陳處泰興奮一拍巴掌,“那咱們完全可以從排水管里鉆過去!”
“不要高興得太早!”蘇乙潑冷水道,“你們看這里這條管道進去后,分成很多支流,這些支流的管道規格只有三十公分的直徑,人根本沒辦法進去,所以我們只能從主管道出來。”
“好在主管道有一個維修水井,但只有這一個。也就是說我們從外面鉆進去,就只能從這個維修水井出來。你們仔細看這個維修水井的位置。”
眾人結合監獄整體的平面圖,失望地發現,這個維修水井的位置修在地圖標注著獄警工作區的區域范圍內,距離監獄高大的圍墻不遠。
這個維修水井似乎是在一個空曠的操場中間,四面八方都是空地。
也就是說,如果從維修水井出來,四面八方都是空地,只要附近有人,立刻就會發現異常。
“而且監獄這種特殊的地方,凡是能通到外面的地方,大概率都會做防止犯人借此逃出去的防范。”蘇乙接著道,“所以我們要做好這個維修水井很可能從外部上了鎖的準備。”
“如果真被鎖住,那咱們還怎么進去?”羅玉失望道,“咱們也不能強行砸開吧?動靜太大了,肯定會引起哲彭人的注意。”
“但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華克之道,“不管怎么說,我們都得先去探探路再說。”
“做好井蓋被鎖住的準備吧。”蘇乙搖搖頭道,“不要抱僥幸,否則事到臨頭再失望,會很麻煩。”
“真被鎖了,咱們還能有什么辦法?”陳處泰道。
“那就要賭一賭了。”蘇乙深吸一口氣,“第一,咱們得賭,上面鎖頭鎖住的鼻栓不是很結實,可以被撞得開;第二,咱們得賭,咱們撞井蓋的時候,附近沒有哲彭人。”
“但就算井蓋可以被撞開,跟前也沒有哲彭人,撞開井蓋的時候發出那么大的聲音,哲彭人只要不是聾子不可能聽不到的。”孫鳳鳴提出質疑。
“所以我們需要用更大的聲音來遮掩住砸開井蓋的聲音。”蘇乙道。
“我們還有多少炸藥了?”他看向華克之。
“不多了。”華克之答道,“之前殺李壽山的時候,基本都用完了,就剩下不到四斤了。不過還有十三個拆了引線的手榴彈。”
蘇乙微微沉吟:“勉強夠用了,我們還要買一些東西。”
“買什么?”陳處泰問道。
蘇乙伸出手來:“把紙筆給我,我列個清單,大家分頭去買。買到后,咱們立刻出城!”
六人中,只有陳處泰總是隨身帶著紙筆,他立刻掏出紙筆遞給蘇乙,就見蘇乙寫了一長串東西,比如炮仗、棉被、棉服、手套、棉帽、繩索、大鋼鉗、短鐵鍬、鐵索、長鋼釘、木方、空的汽油桶…
眾人面面相覷,搞不懂蘇乙買這些東西到底做什么用。
但既然蘇乙下達了指令,眾人只好照做。
買東西不算困難,怎么悄聲無息把這些東西運出城去,就很困難了。
最終,蘇乙等人費了一番周折,總算把買到的東西悄無聲息搬運出城外。
天早就完全黑了,東北冬天的夜晚,真的能把人的鼻子和耳朵凍掉。好在蘇乙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提前買了整套的防寒套裝。
眾人裹得厚厚的棉服,捂得嚴嚴實實走路,都沒有挨凍。
到了監獄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但整個監獄四周,被十多盞探照燈照得宛若白晝!
眾人在探照燈范圍外停下來,蘇乙也沒有讓大家修整和休息,直接開始分配工作。
“小韓,你跟我走,去找排水管出口的位置。其余的人,把咱們所有的手榴彈和炸藥都利用起來,做三個炸藥包。”蘇乙道,“買回來的鞭炮也都拆了,取里面的火藥出來,做成發射火藥。”
“發射火藥?”眾人面面相覷。
“耿爺,咱們做這玩意兒干嘛?”陳處泰問道。
發射火藥一般都是引線、起爆器上面用的,但炸藥包的引線是足夠的,所以他們想不通蘇乙為什么要做這東西。
“先做好,等我們回來,會告訴你們的!”蘇乙沒有多說,因為解釋起來太麻煩,待會兒實際一操作,他們自然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