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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1、刺殺計劃

  “胡展堂!”

  “他?”

  當蘇乙說出這個名字后,王雅橋明顯吃了一驚。

  他吃驚的倒不是這個人身份地位有多高,他吃驚的是,他這次來金陵,就是為了見胡展堂而來的,他昨晚才見過胡展堂。

  胡展堂何許人也?

  他是黃興死后,果黨的第二號人物。他是孫德明最信任、最忠誠的助手,沒有之一。

  孫德明病逝的時候,胡展堂當時的職務是果軍代理大元帥,若無意外,他應該接替孫的位置的,只可惜當時在孫中山身邊的汪兆銘負責起草總理遺囑,先聲奪人取得蘇維埃顧問的支持,一下子成為孫德明死后眾望所歸的領導人,頂替掉了胡展堂。

  之后汪兆銘和常凱申聯手,把胡展堂徹底驅逐出了果黨權力中樞。

  這個人德高望重到什么程度?

  到需要常、汪二人聯手才能斗倒他的程度!

  但胡展堂就這么趴下了嗎?

  并沒有!

  后來常、汪斗爭,常凱申處于下風,不得已將胡展堂這位大神又給請了出來,兩人合作一起斗汪兆銘。

  但胡展堂長期擔任果黨二號人物,亦是國父未點破的接班人,常凱申請神容易送神難,隨著胡展堂勢力越來越膨脹,有取他而代之的趨勢之時,常凱申開始怕了,他干脆耍了個手段,把胡展堂給騙來軟禁了。

  此事就發生在去年五月份。

  胡展堂被軟禁,引起軒然大波,全國各地軍閥紛紛反對抗議,汪兆銘更是借機聯合粵軍桂系反常,軍隊甚至一度攻破了衡州,但因為九一八的發生,戰爭不得不暫停。

  內憂外患之下,常凱申被迫下野,辭去了果府元首職務,釋放了胡展堂。

  可以說,他的下野,根本原因就是胡展堂導致的。

  常凱申現在的職務是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并非果府元首。

  從1931年至1943年,果府的元首一直另有其人,此人存在感極低,只怕很多人聽都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林森。

  林森做過唯一有存在感的事情,就是在1941年的時候以國家元首名義向德、意、日三國宣戰。

  林森把果府元首做成了“虛位”,以至于虛到國人居然“目中無元首,唯有委員長”了。

  再說回胡展堂。

  胡展堂被釋放后,開始致力于“反常”,讓常凱申十分頭疼。

  事實上王雅橋雖然沒有說,但蘇乙卻知道,廬山刺常,王雅橋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拿誰的錢財?

  就是胡展堂的。

  胡展堂被常凱申軟禁八個多月,對后者恨之入骨,所以想要殺常凱申而后快。

  而王雅橋本身也想殺常,胡展堂還出了二十萬大洋,他剛好順水推舟,答應了下來。

  總之,胡展堂絕對是個大人物,大到他就在常凱申眼皮子底下晃悠,常凱申也拿他無可奈何。

  大到常凱申可能猜到胡展堂要殺他,也不敢把胡展堂怎么樣。

  所以仔細想想,如果蘇乙要在金陵刺殺常凱申,最有可能幫到他的,就只有此老――胡展堂!

  “你想讓我說服胡老什么?”王雅橋好奇問道。

  “讓他前往金陵衛戍部隊司令部,去見一見谷正倫。”蘇乙微瞇起眼睛道。

  王雅橋悚然而驚,脫口道:“你這是在逼常凱申殺胡老!”

  谷正倫是何人?

  他是金陵衛戍部隊的總司令,是拱衛首都安危的第一人,也是常凱申最為依仗的左膀右臂。

  谷正倫也算是同盟會時期的老資格了,他和胡展堂是舊識了,算是胡的老部下。

  其人見風使舵、投機鉆營,最擅溜須拍馬。他對常凱申恭順至極,幾乎到了吮疽舐痔的地步,這也是盡管他一直和CC系眉來眼去,卻能得常凱申信任的主要原因。

  常凱申深知其為人,知道只要自己的地位穩固一天,谷正倫就會對自己忠心一天,絕不敢造次。

  但若是他常凱申要失勢了,那這個谷正倫就不一定繼續為他常凱申效忠了。

  值此局面,常凱申剛被迫放了胡展堂不久,胡展堂正和西南、兩廣的軍閥們暗通曲款,打算反對他常凱申。

  這個時候胡展堂突然莫名其妙去拜訪手握金陵衛戍部隊大權的谷正倫,常凱申會怎么想?他還會坐得住嗎?

  只怕常凱申第一反應,就是覺得胡展堂要說服谷正倫倒戈,要搞政變,要殺了他。

  以常凱申睚眥必報的性格,還真有可能會驚怒之下,先下手為強,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干掉胡展堂再說。

  王雅橋深諳官場政治之道,他很清楚胡展堂貿然拜訪谷正倫這事兒有多嚴重,所以他說蘇乙這個主意,是逼著常凱申去殺胡展堂。

  但蘇乙不這么看。

  “常凱申絕不敢殺胡展堂。”蘇乙道,“他要是敢殺胡展堂,還用等到現在?在他軟禁胡展堂之前,胡展堂對他的威脅不比現在大十倍?他動手了嗎?”

  “他殺胡展堂,就是自絕于黨國,到時候他和各地軍閥,和汪兆銘之間的矛盾,就會變得徹底無法調和了。他想‘大一統’的野望,就徹底破滅了,這是常凱申絕對不能接受的后果。”

  王雅橋皺眉思索,最后不得不承認蘇乙說得有道理。

  即使胡展堂真跑去見谷正倫,即使常凱申有多么想殺胡展堂,但只要他在政治上還有野心,有抱負,就也絕不敢對胡展堂動手。

  “胡老去見谷正倫,常凱申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王雅橋抓住了蘇乙的思路,“但胡老性格倔強執拗,又德高望重,就算是當著常凱申和汪兆銘的面,也敢指著他們的鼻子罵娘,常凱申派誰去阻止這件事,都不會達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唯有親自去一趟,才能既震懾住谷正倫,又能勸回胡展堂…”

  捋到這里,王雅橋忍不住皺起眉頭:“你想在路上動手?還是衛戍司令部動手?只要出了黃埔,常凱申一路都有他的警衛團隨行保護,你根本不會找到動手的機會!如果要在衛戍司令部,那就更不可能了!只要常申凱到了衛戍司令部,谷正倫的部下到時候肯定以常凱申為尊,到那時候更不可能動得了他了。”

  “在常凱申去衛戍部隊的路上,埋炸彈怎么樣?”蘇乙問道,“常凱申得知胡展堂去了衛戍司令部,他一定會迫不及待趕去阻止他亂來,所以他一定會走最近的路過去。”

  “這樣就等于我們提前掌握了他的行蹤,我們完全可以在常凱申出門前就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布置好炸彈,等他剛好經過的時候,引爆炸彈,炸死他!”

  王雅橋越聽眼睛越亮,不得不承認的是,蘇乙的計劃很有可操作性,而且他們一群人商量了很久也沒能想出個切實可行的刺常方案,但蘇乙一來,就給了他一個驚喜。

  但是,這個方案并不保險,也并不完善。

  “每次出行,常凱申的車隊都蜿蜒數里。”王雅橋道,“而且其人一向謹慎,往往故布疑陣,搞出好幾輛‘專駕’掩人耳目,他到底坐在哪輛車上,誰也不知道。”

  “更何況,就算我們搞清楚了他坐在哪一輛車上,能不能精準炸到他也是個難題。車速很快的,如白馬過隙,我們只有一瞬間的機會動手,把握不住,行動就徹底失敗。風險太大,失敗率太高!”

  “一旦我們失敗,等待我們的必是全城封鎖,地毯式搜捕的結局。到時候我們的損失必定慘重…”

  “最重要的是,這一切都要建立在胡老同意為我們充當誘餌的前提下。這樣一個風險極大,且很難成功的刺殺計劃,很難說服胡老同意。”

  “我可沒說,這是真正的刺殺計劃。”蘇乙笑呵呵敲敲桌子,“路上引爆炸彈,目的只是為了打草驚蛇。”

  “打草驚蛇?”王雅橋愣住,“什么意思?”

  “首先我們可以確定,只要能夠引蛇出洞,提前在常凱申的必經之路上埋炸彈,這個步驟是可以做到的吧?”蘇乙道。

  “可以。”王雅橋認真點頭,“但很大可能炸不死常凱申,”

  “能一下子解決他當然最好,但如果解決不了他也無妨,只要炸彈響了就好。”蘇乙道,“我們不妨想想后續的發展,炸彈爆炸,但常凱申沒死,你猜他會怎么做?”

  “他絕不會再以身涉嫌,我賭他一定會回到黃埔軍校里。”王雅橋不假思索地道。

  “那他的警衛團呢?”蘇乙問道。

  王雅橋眼神閃爍,大腦急劇運轉,沉吟著道:“他一定會懷疑胡老,也更擔心谷正倫會不會已經背叛,所以他大概率會派他的警衛團包圍衛戍司令部,控制局面。”

  說到這里,王雅橋又有些懂了,忍不住皺眉看向蘇乙:“調虎離山?你想調開警衛團,再行刺殺?但常凱申一定會回到他的憩廬里,確定自己絕對安全后,才會派出自己的警衛團。你調開了警衛團是沒錯,可常凱申也回到了他的虎穴里。在黃埔軍校里,三千多名師生,都是常凱申的警衛,沒人能在那里刺殺他!”

  “常凱申一定也是這么想的,”蘇乙眼睛微瞇,“不但是常凱申,還有戴春風、黃埔軍校所有師生,甚至是全天下的人,都會認為,沒人能在黃埔軍校里,殺掉常凱申!”

  王雅橋心砰砰直跳,激動看著蘇乙。

  蘇乙果然不出他所料,說出一句讓他激動振奮不已的話來。

  “當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的時候,我成功的機會就來了。”蘇乙緩緩道,“我有辦法在黃埔軍校里殺了常凱申!”

  “什么辦法?”王雅橋激動問道。

  蘇乙卻笑著搖搖頭,露出抱歉之色:“九哥,事情涉及到他人性命,請恕小弟不能透露太多。我只能說,我可以平平安安潛入常凱申的憩廬里去,在那里等著他歸來。”

  王雅橋悚然而驚:“耿兄弟,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你知道要進憩廬,需要經過幾重嚴密檢查嗎?至少三重!哪怕是胡老,他想要進憩廬去見常凱申,他連多余的一張紙、一支筆都帶不進去!你怎么可能潛入進去?”

  “總之,我有十成把握!”蘇乙露出自信的神色,肯定地道,“九哥,若非如此,我不會輕談刺常之事!”

  王雅橋臉色陰晴不定,面露斟酌之色。

  “總之,這次我來找九哥,一共就兩件事。第一,請九哥說服胡展堂,配合我們;第二,在常凱申必經之路上引爆炸彈。”

  “九哥只要做到這兩件事,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耿兄弟,這件事一旦開弓,可就沒有回頭箭了!”王雅橋深深看著蘇乙,“一旦我作出決定,外面的那些兄弟,甚至包括胡老的性命,就都搭在這件事上面了!可你到底怎么殺常凱申,其實一點也沒透露啊…”

  “沒錯。”蘇乙點頭,“不但如此,因為某些原因,我只有今晚一晚上的機會。明天天亮之前若是我沒有成功,此次刺常,便可徹底宣告失敗了!時間對你我來說,十分緊急!”

  “你這是讓我壓下所有人的性命陪你賭!”王雅橋苦笑起來,“可你連輸贏的規則都不告訴我。”

  “所以九哥你愿意陪我賭一把嗎?”蘇乙笑了笑。

  “當然要賭!”王雅橋眼綻精光,斬釘截鐵一揮手,“如果換了別人,我絕對不跟,但是耿兄弟你卻是例外!在津門,你冒著天大的風險送我離境;在北平,戒備森嚴的六國飯店,你說進就進,輕輕松松就殺掉了張敬堯這個狗漢奸!”

  “無論是因為你對我的恩義,還是你本身的能力,我都沒理由拒絕你!更何況,這件事歸根結底,冒最大風險的是你!小耿,你實話告訴我,就算你能潛進軍校,但你能安全撤出來嗎?”

  蘇乙沉默。

  他不妄言,能不能安全撤出來,還真是需要運氣。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不冒一點風險,能有成功的幾率本就是奇跡了,要想全身而退…

  談何容易?

  蘇乙的沉默,讓王雅橋愈加動容感慨,忍不住嘆道:“耿兄弟,看來你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我沒有,我還是非常想活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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