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人多欺負人少,再加上蘇乙以一敵三,一照面就打趴下了對方的三個大把頭,那些殷切想要立功的力巴們甚至都沒怎么使出力氣,對方就一潰千里了。
十分鐘后,被砸得稀巴爛的八號碼頭腳行門口燃起了熊熊烈焰,賬簿被燒,意味著這個碼頭徹底失守。
不到半個小時時間,兩個大腳行易主,這效率,也絕對創下了腳行有史以來之最。
而且久大和八號兩個碼頭的腳行,是武行壟斷的地盤,嚴格來說,蘇乙打下的不是兩個腳行,而是兩個碼頭!
腳行和碼頭之間可不能劃等號,津門有三十多個碼頭,大大小小的腳行加起來有多少家?
二百六十七家!
像是久大、八號,以及之前的白河、丁字沽四個碼頭,都只有一個腳行盤踞,但這屬于特殊情況,津門像這樣一個腳行獨占一個碼頭的情況,只有九個碼頭。
久大、八號以及丁字沽是因為都屬于武行,所以沒人敢惹。
白河碼頭以前是青幫王士海三兄弟霸占,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也沒人敢惹。
結果四個碼頭全都便宜了蘇乙。
正常來說,一個碼頭少說有兩三家腳行,多則十幾家腳行,這才是碼頭的常態。
腳行不止碼頭有,陸運、鐵路上,也都設有腳行,而且規模更大,人數更多。
包括黃包車的生意,也屬于腳行。
但無論如何,蘇乙現在獨握四個碼頭,這份勢力已經算是中型幫派勢力的規模了。
以前的耿良辰,大家都會說他“有前途”,但現在,他已經算是一方“雄主”了。
當然,四個碼頭的地盤蘇乙到底能不能吃到嘴里,這個時候只怕除了蘇乙和劉海清,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對他有信心。
蔡公館,忠義社社長終于圖窮匕見了。
他要三個碼頭,一家出一個,才能平了這事兒。
久大算一個,算是鄒榕出的。
鄭山傲和胡德勝,還要各自再讓出一個碼頭,王雅橋的逃脫,才能只算是王四強的個人行為,和武行、腳行都無關系。
說真的,這胃口當真太大,有些獅子大張口了。
日進斗金的買賣,自沒有白白讓出去的道理。
當下,三人展開唇槍舌劍,和李社長據理力爭。
但今天人家占著理,占著大義,擺明了就是要讓三人出血,他們這啞巴虧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再加上鄭山傲和胡德勝并不想和代表官方的忠義社鬧得很僵,所以雖然火藥味很濃,但大家言語間還是都在盡量保持克制,沒有到撕破臉的程度。
李社長本以為他吃定了三人,但沒想到,他還真小瞧了一個人——鄒榕!
就在鄭山傲和胡德勝都已經打算跟李社長妥協的時候,一直沒怎么說話的鄒榕開口了。
這個女人當真是厲害角色,先是示弱,一口一個“我是個寡婦”,請李社長“高抬貴手”,搞得李社長都覺得自己恃強凌弱欺負一個寡婦,特別卑鄙,訕訕不已。
氣氛差不多了,鄒榕話鋒一轉,又開始站在李社長的角度,“設身處地”為李社長著想起來。
她大談李社長萬一真吞下三個碼頭,會有什么壞處。
表面上看似是站在李社長的立場,其實全是在威脅,她抓住了李社長官方身份局限的命脈,故意夸大威脅,讓李社長臉色當時就變得十分難看。
到了最后,鄒榕講出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按照腳行的規矩——爭碼頭!
三個碼頭,雙方各出三百人,分三組,斗三場。
只要李社長的人贏一場,就贏一個碼頭的歸屬權。
而李社長輸了,這邊也不能讓李社長一無所獲,贏方會給李社長留兩成的份子,算是給李社長的補償。
“李社長,當初你們忠義社入腳行,巴大爺、青幫、洪幫還有三同幫,再加上我們武行,大家可都是在一起協商議定,你們可以進來,但必須遵守腳行的規矩,這才放了你們官方入局。”
“但現在,您因為一個王四海的事情,開口就要拿走三個碼頭,您覺得這合規矩嗎?”
“是,我知道按照官面上的規則,您這樣不算過,但官面上的規則牽連的是我們三個,而不是腳行,這事實上是兩碼事情。”
“您今天如果真壞了規矩,我敢說,對你,對我們來說,都不是好事情。這年頭兒,但凡能在街面上叫得響名字的,誰還沒點兒背景,您說是嗎?”
李社長聽得臉色陰晴不定,心里十分惱火。
他原本看來,事情不應該這么麻煩才對,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
其實是他太貪心了。
如果他只要鄒榕一方的碼頭,那鄭山傲和胡德勝沒準兒也就妥協了。
畢竟對于他們來說,久大碼頭的利益雖然不算少,可相對于擁有眾多產業的他們來說,這里的利潤不過是他們巨額財富其中一股小來源罷了。
鄒榕是個聰明人,一旦鄭東漢奧和胡德勝妥協,她一定打碎牙齒和血吞。
可李社長錯就錯在他太貪心了,他想敲詐在座的每一個人,結果就把人家三人逼迫到聯合在一起共同進退了。
他雖代表官方,但他只是官方龐大機器中的一個小螺絲釘。
鄭山傲等三人自是不敢對抗官方,但聯合起來對抗他這個小小螺絲釘,還是能夠拼一下子的。
到了這份上,李社長本也不敢跟他們撕破臉,于是只好答應了鄒榕的提議。
事情算是就這么定下了,但這個結果,其實所有人都是不能滿意的。
對于鄭山傲等三人來說,他們無緣無故要把自己的產業拿出來跟人賭斗,輸了就沒了,就算贏了也要給人家分股份,簡直想想就憋屈。
對于李社長來說,他原本視為到嘴的肥肉,結果還要折騰這么一出節外生枝的麻煩事來,并且是不是完全屬于自己還不一定,他心里怎么能爽?
可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往往大家都不怎么滿意,但都能接受的事情,最容易做成。
不管怎么說,也算是個結果。四人氣氛緩和許多,開始一邊喝茶,一邊開始商定散場賭斗的細節。
便在這時,耿良辰連挑久大、八號兩家碼頭的消息傳來了。
消息是武行的人傳來的,聽到這消息,在場四個人都瞠目結舌。
“你們確定是耿良辰搶了久大和八號的碼頭?”鄭山傲眼神怪異追問來匯報的兩個人,“你們確定沒有看錯?”
“鄭爺,我們看得清清楚楚的,真的沒錯!”兩人急忙道。
“去我們久大碼頭的是耿良辰的手下那個叫宋寬的,他帶著一百多號人,直接就把碼頭給占了,賬簿也全都燒了。”
“耿良辰親自去的八號碼頭,他帶著四百多號人去搶的碼頭,賀家三兄弟,就是被他給打傷的,三人到現在還在醫院里躺著。”
“耿良辰…”鄭山傲喃喃,眼神變得愈發古怪起來。
“李社長,你這是什么意思?”胡德勝看向李社長,眼中閃爍著惱怒,“耿良辰是你們忠義社的人吧?你一邊找我們來這里跟你談判,一邊派人去搶了我們的碼頭,當真是好手段!”
鄭山傲雖然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此刻也裝作臉色不善:“李社長,你這么干,是把我們都當傻子玩兒了是吧?呵呵,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領教了!”
鄒榕眼中怒火閃爍,搖頭嘆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李社長,咱們山高路遠,江湖再見吧。”
李社長此刻簡直肺都快氣炸了。
“這事兒不是我干的!這個該死的耿良辰,是誰給他這么大的膽子?劉海清!劉海清!”他羞惱大喊著。
“哼,我李某人敢作敢當,是我做的,我不會否認,三位,你們稍安勿躁,我先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然后給你們一個交代!”
劉海清不緊不慢來了,對李社長敬了個禮,恭恭敬敬叫了聲“處長”。
“耿良辰干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李社長面色不善地問道。
他原本以為劉海清會回答“不知道”,因為在李社長看來,劉海清是沒有這個膽子瞞著他搞事情的,這事情必然是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耿良辰背著劉海清私自所為。
可他沒想到的是,劉海清竟點點頭,平靜地道:“知道。”
李社長愣住了,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知道?”他不可置信地問道,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屬下確實知道,”劉海清道,“因為耿良辰并沒有瞞著我。”
李社長直接一個耳刮子扇了過去,他含憤出手,打得劉海清一個趔趄,嘴角沁血,左邊臉頰肉眼可見地腫脹起來。
“你特么的,你好大的狗膽!”李社長簡直離奇憤怒,“你知道耿良辰要干嘛,為什么不向我匯報?劉海清你在找死嗎?啊?”
劉海清重新站直,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道:“屬下知錯。”
“你現在就給我滾去把耿良辰給我找來!”李社長憤怒指著劉海清道,“混賬東西!等這件事處理完了,我再跟你算賬!”
然而劉海清卻沒有動一動的意思。
“干嘛?還站這兒干嘛?我說的話你聽不到嗎?”李社長瞪眼怒喝。
“處長,我覺得您辦的這事兒有些不妥,社長知道會不高興的。”劉海清道,“社長對您一向信任有加,您這么做,不…”
“我去尼瑪的!”李社長憤怒上前一拳正中劉海清的鼻子,然后一腳踹到他的肚子上,把他踹倒在地。
“滾!你給我滾!現在就滾!”李社長眼中殺機迸現,看劉海清就像是看著一個死人。
劉海清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一言不發轉身就向外走去。
直到這時,李社長憤怒稍稍消減,才后知后覺覺察到有些不對勁。
平日里唯唯諾諾膽小如鼠的劉海清,今天怎么敢這么對他說話?怎么敢當著外人的面,掃他的面子?
他敏銳察覺到,這里面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什么內情。
他深深呼吸,強迫自己徹底冷靜下來,然后轉頭對胡德勝等三人道:“三位,你們應該也看出來了,這件事我事先毫不知情,是下面的人瞞著我搞出來的。御下不嚴,讓三位看笑話了。”
三人都表情怪異。
鄒榕輕咳一聲,道:“李社長,事情既然發生了,我們現在更想知道,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這個耿良辰,您打算怎么處置?”
“耿良辰不是我的人。”李社長黑著臉道。
就因為耿良辰不是忠義社的,他和耿良辰嚴格來說只是合作關系,甚至還是間接的合作關系,所以他才會這么生氣。
在他看來,久大碼頭本來是他的囊中之物,結果耿良辰借了他的東風愣是橫插一杠子,膽大包天,虎口奪食。
雖說耿良辰奪了碼頭,他也能拿兩成份子,而且上交給總把頭的三成,也會落到他手里一些。
但他要的不止這些,他要的是所有利潤,都裝進自己的口袋!
“哦。”鄒榕恍然哦了一聲,便回頭對鄭山傲和胡德勝道:“既然這個耿良辰跟李社長沒有關系,那就好辦了,這人膽大妄為壞了規矩,咱們就按腳行的規矩做事。”
“且慢!”李社長叫停,黑著臉,“三位,你們先在這里喝喝茶,我去去就來!”
他心里總感覺有幾分不踏實,他決定先出去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再做打算。
出了房門,他左右看看,伸手招來一個手下,問道:“劉海清呢?”
“去了隔壁。”手下道,“好像是滕社長回來了。”
李社長的表情頓時凝固。
滕社長?
騰杰?
別看他和騰杰都是社長,但騰杰是力行社的社長,他只是力行社外圍組織忠義社的社長。
兩者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云泥之別。
蔡公館的隔壁也是一棟豪華的宅邸,是騰杰在津門的住處。
騰杰近些日子一直在忙李頓被刺殺未遂的后續事情,所以一直都留在津門,就住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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