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公卿,都是恍恍惚惚的從德陽殿中走了出來,他們一個個神思不屬。
劉琦的話給了他們極大的沖擊和震撼。
雖然在劉琦登基之前,這些人便大概都猜到劉琦不好對付了,但實在是沒有想到…他居然這么不好對付!
態度異常堅決,什么都不怕,軟硬不吃,
唯我獨尊。
兩百余名能夠登上朝堂的臣子都能感覺的出來,劉琦對于權力的集中性和掌控力度的欲望,空前的強大。
桓靈二帝也是意識到了權力過于分散,皇權的威嚴受到嚴重挑戰,因而重用外戚和宦官,與士大夫展開了一場權力的爭奪戰,甚至不惜引發黨錮。
當可惜的是,
不論他們怎么努力,都沒有辦法將已經分散出去的權力收回來,或許也只是收回一時,但終歸最終還是要散出去。
因為以桓,靈二帝執政時的特殊國情,他們所能夠依靠的宦官和外戚,在某種程度上而言都是空架子,沒有能夠延綿不絕的底蘊,失敗是必然的結果。
但劉琦的底蘊,是他手中的糧食以及通過無數大小的戰爭只忠誠于他一個人的精兵猛將…還有因為受到他庇護,而豐衣足食的南境千萬黎民。
相比于北方因為戰亂以及土地的兼并荒蕪,而餓殍遍野的百姓來說,南方百姓眼下的生存狀態,簡直就如同神仙一樣。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若是現在將劉琦換了下去,將荊州和益州的稅收制度重新改回人頭稅,整個南境,
難保不會再出現千千萬萬個張角帶動百萬人造反。
這就是劉琦的底氣,
他用硬實力準備轟擊漢朝百多年來的弊政。
朝臣們回到了各自的府邸中后,很多人開始彼此串聯,
暗地進行溝通,
同時派人去往各家所在的本族,與族中諸人商議眼下的應對之策。
毫無疑問,劉琦的行為已經開始觸動很多士人以及望族集團的根本利益了。
在他們看來,這樣的皇帝必須要拿下!即使是造反也在所不惜。
想想也是,劉琦現在的舉動,跟直接沒收望族的資產沒有區別,怎能不反?
當然,以士族的角度而言,將劉琦換下去不能算是背反。
最多就是換下個無道昏君,行伊尹霍光之事。
問題是,這個無道昏君的背景勢力太強!特別是他剛剛登基,底下這些人就搞政變,是不是有些太過著急了。
但是,過了一陣,隨著雒陽城中的造紙工坊和雕版印刷工坊建成,所有的朝臣在劉琦的授意下去工坊進行了一番參觀之后,那些還在猶豫反不反劉琦的望族公卿,
很多人終于暗暗下定了決心!
一定要把這個新皇帝弄下去!
而且不能拖延,時不我待啊!
造紙術也就是罷了,但雕版印刷大批量造書的速度,
令所有的士人在嘆為觀止的同時,心中的恐慌程度也是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看著數以千記的書稿被裝訂成冊,然后一捆一捆的運送往雒陽新建的倉庫,今日以楊彪為首一眾參觀的朝臣們的心直接入墜谷底。
望著那一摞摞被運送出去的書冊,楊彪輕輕地咽了一口吐沫。
他轉頭問領他們來參觀的劉曄道:“子揚,這些印的都是?”
劉曄呵呵一笑,道:“啊,都是荊州的《漢記》以及《漢書》,陛下有令,《漢記》和《漢書》乃是灌注本朝以尚長先生及蔡妃等人心血的珍典瑰寶,當大傳于世,今拓印成冊,推廣天下,凡持幣者,皆可買回家中,傳于后世珍藏。”
“賣!?”楊彪一聽這話,頓時怒了:“典籍這東西…能賣?”
劉曄笑呵呵地道:“陛下說了,世上的東西,皆可賣,何獨書不可?”
楊彪的語氣有些顫抖:“經血書典,乃先人所遺智慧大成,珍貴無比,如何標價賣之,豈非侮辱先賢?”
劉曄笑道:“先輩所遺書典,意在流傳后世為萬人瞻仰,若不進市,豈不無人知曉先輩之智?”
說罷,便見劉曄道:“除了《漢記》之外,陛下打算在各郡設立書坊和雕版印刷坊,并刊印雒陽蘭臺中的典藏書稿,以及伯喈公所珍藏的兩萬四千余卷典藏,陛下下令,從中選出精華典籍,大批刊印,傳播于世。”
朝臣們聽了之后,不由紛紛交頭接耳,很多人臉色都變了。
劉曄繼續笑道:“另外,荊州以及益州的諸學宮中的典藏,和學宮講師們的著作,若是他們本人愿意,各地的書坊也會給予刊印,而且還會按照版稅給予著作人財貨補償。”
“版稅?”
劉曄微笑道:“就是會按照印刷刊物的數量,按比例支付財貨給提供典藏者,經過書坊的核查后,刊印數量越多的典藏,那著作者所能收貨的財物便越多。”
“胡、胡鬧!胡鬧!”楊彪說完話后,轉頭就奔著印刷坊的外面走去,確實不想在這里停留一分一秒。
而其余的馬日磾,吳修等隨行而來的朝臣,狀態也跟楊彪等人差不多,一個個臉色鐵青的緊跟著楊彪走了出去。
來到印刷坊的門外,楊彪沒說多說一句,而是直接就上了自己的輜車,命人打道回府。
五官中郎將堂溪成緊隨著楊彪,一同上了他的輜車。
楊彪上了輜車之后,因為氣急攻心,頭有些迷糊,他連坐還沒等坐穩,就‘噗通’一聲跌倒于車中。
堂溪成見狀不由大驚失色,他匆忙上前扶住楊彪,道:“楊公,你這是、這是為何啊?”
“噗!”
在堂溪成驚愕的目光中,楊彪一口老血竟然從嘴中直接噴了出來,顏色鮮紅鮮紅的,觸目驚心。
竟然吐血了?!
這得是多大的憤怒,才會對身體造成這么大的傷害!
堂溪成急忙從袖中掏出手帕,替楊彪擦了擦嘴上的鮮血。
“釜底抽薪,釜底抽薪…”楊彪喃喃嘀咕道:“這是要斷了我們這些儒林世家的根啊,好狠…真的是好狠!”
“楊公,您這是為何啊?不就是印書嗎?陛下要印,就讓他印好了!咱們管不了他,自己不參與不就完了!”堂溪成不明所以地問道。
楊彪搖了搖頭,道:“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的…”
堂溪成替楊彪梳理胸中悶氣,道:“敢問楊公,陛下此舉,到底深意在何?”
楊彪閉著眼睛喘息,慢悠悠地道:“老夫就這么跟你說…自古以來,經學名著,皆為各家是珍藏,諸家代代相傳,本門學派不予外人,我朝百多年來,識字之人雖多,但能靠識經舉孝廉入仕者,畢竟還是十門僅一,如今經學如此開放,天下能學經者將遍地都是,我儒林世家再想憑經入仕,只怕是難上加難了。”
1秒:m.23xs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