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幽假說御王府上有妾,不過是尋個借口多給殷郁分一份冰罷了,眼見他誤會了她的意思,只得柔聲暗示:
“多報一口人罷了,就能多分一份冰,一個夏天能多出兩千斤呢,我不信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跑到御王府上去查證。”
殷郁卻聽不懂她的暗示,只覺得好大一盆臟水潑到頭上,若不及時澄清,自己的清白就沒了,于是正色莊容道:
“公主昨晚還夸御王是正人君子,應知他為人正直,絕不會為了多分一份冰,就弄虛作假,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李靈幽頭一回見他跟她犯犟,并未不悅,只有無奈,明明是給他好處,他不領情也就算了,竟像是受了多大冤屈似的。
其實哪里需要他辯白,單從她每回親近他的反應也能肯定,他此前根本就沒碰過女人。
“沒有就沒有吧,阿娜爾,還記御王每日四十五斤。”
殷郁松了一口氣,臉色好轉,若要老家丞知道他為了一點不值錢的清白,推拒了兩千斤冰敬,非得擼起袖子跟他拼命。
李靈幽看了眼他手中的名冊,接著道:“兩位老王妃,永安姐姐和駙馬,都按舊例,每日三十斤,華陽到了該出宮建府的年紀,加上一等,至于永寧…也給她三十斤吧。”
殷郁詫異地看著她,還當自己聽錯了。
“看我做什么,我只說按例給她,又沒說要給她整塊兒的好冰,”李靈幽語帶譏誚,吩咐阿娜爾:“你另外記下,給永寧的冰,全換成鑿下來的碎渣。”
凌陰中存放的,都是上百斤的大冰塊,分冰時難免要鑿開稱重,由于運送時難免融化,越是大塊兒的越好,越是小塊的越差,其中最差的就是鑿下來的冰渣。
同樣是三十斤冰,別人整塊的能用好幾個時辰,而碎渣最多半個時辰就化沒了。
所以這些冰渣,往往會被當做損耗剩下來,只有在凌陰庫存不足時,才會被分給那些末等人家。
從來沒有人在頭一回分冰時,就拿冰渣糊弄人的,何況是給永寧這位極為受寵的大長公主。
這無異于一巴掌扇在永寧臉上,還叫她喊不出冤,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殷郁單是想一想,都替永寧堵得慌:“公主可真是…”
他想夸一夸李靈幽這口氣出的妙,卻找不出好話來,不能夸她刁鉆,也不能夸她巧詐,想來想去,蹦出一句:
“讓我受教了。”
可不是受教了嗎,他讀過萬卷兵書,學過千百謀略,卻沒一招教他怎么報仇解恨的。
李靈幽聽出來他言不由衷,一笑而過,并不同他解釋,這作踐人的招數,是受了榮太后的啟發。
那幾匹發霉的布料沒有氣到她,卻著實惡心了她一通。
“比照永寧,也給密王每日三十斤冰渣,還有華陰侯府、涇陽候府、榮府…都照往年的份例,一斤不少,全換成冰渣。”
李靈幽看著殷郁手上的冊子,一口氣念出了十幾戶得罪過她的人家,有在東郊馬場起哄的,也有在永寧壽辰上看她笑話的。
阿娜爾手里有一份名單,專記著李靈幽回京之后遇上的忘恩負義之徒,昨晚在禮部的冊子上畫了紅圈,方便李靈幽辨認。
“殿下,照這么分,鑿下來的冰渣只怕不夠。”阿娜爾提醒了一句。
“那就把整塊的冰都鑿了,碾成碎渣。”李靈幽輕描淡寫一句,才不管這些冰塊有多昂貴,先得把氣撒了。
殷郁在一旁聽著,也不勸阻,只盼她出夠了氣,能稍稍解開一些心結,延緩心疾發作。
“再下來該誰了?”
李靈幽推了推殷郁,示意他翻頁,把那些跟李炫辰交好的人家都挑出來,按照門第高低,一斤不少地分給他們,不過都摻了一半冰渣。
一直翻到最后兩頁,才看到了展曜飛的名字,四品朝臣,算是分冰的門檻,享最次一等,按例每天能得五斤冰,官婦若有誥命在身,還能多得一份。
可那上面清清楚楚記著,展曜飛每日該分的十斤冰,因為種種稀奇古怪的原因都被克扣了,例如送冰的車壞在路上了,又或是庫存不足,再或是被他的岳家涇陽侯府“借”去了…
李靈幽心頭來氣,瞪了殷郁一眼,指桑罵槐道:“過去本宮不在,護不住瓊娘和菁兒便罷了,可這展侍郎既是御王好友又是他的屬下,怎么到了夏天,連塊冰都用不上?”
殷郁有苦難言:“…”
他過去光顧著打仗,幾乎沒在京都度過夏天,自己都沒用過幾塊冰,哪里顧得上朋友和屬下有沒有冰用,何況他們從來不向他告狀,都吃榮清輝那一派人的悶虧吃慣了。
李靈幽見殷郁神情委屈,剛罵完就后悔了,不能明著哄他,只能往他身上靠了靠,下巴抵在他肩上,嘆氣道:“算了,不怪御王,要怪只能怪那些坐享其成、見利忘義的混賬。”
殷郁被她這一靠,天大的委屈都沒了,也不嫌熱,趁機握住她溫潤細滑的小手,同仇敵愾道:“怎么不怪御王,就怪御王。”
李靈幽被他逗笑了,任由他摸著手,沒有抽走,扭頭對阿娜爾道:“記,展曜飛查案有功,照例加一等,其妻賀氏教女有方,照例加一等,其女孝順有佳,照例加一等。”
李靈幽巧立名目,一連給展曜飛加了三等,再算上他原先應得的五斤,竟有三十五斤,比兩位大長公主都多出五斤來。
阿娜爾遲疑道:“那還算展夫人的份嗎?”
若是再算上賀瓊的五斤,他們兩口子一天就能分四十斤冰。
李靈幽剛要點頭,手上就被殷郁輕捏了一下,聽到他酸溜溜道:“這都超過兩位大長公主,跟御王相當了。”
超過永安永寧就算了,跟他一樣就不行。
李靈幽一聽便知他又犯了小心眼,不想他為了幾斤冰跟展曜飛過不去,只得改口道:“瓊娘的就不算了。”
殷郁揚起嘴角,又捏了捏她的手掌。
李靈幽有些發愁地看著殷郁。
他這樣不知收斂,是生怕她不懷疑他的身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