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漸深了,少年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睜開眼。
眼前是一個人的手掌,能清晰看到上面的紋路。
寓言把手遮在寓期眼睛上,為他遮住刺眼的燈光,嗓音溫柔道:“感覺怎么樣?”
寓期適應了好一會兒,從被子里坐起身,身上的睡衣被汗浸濕了,汗涔涔的,很不舒服。
起來的動作有些快,寓期頭暈眼花,“…我怎么了?”
“發燒。”寓言看著寓期的眼神別有深意。
寓期被子里的手微微攥緊,看著她這個眼神,一下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自己進去過書房。
寓期發燒就是因為精神高度緊張,受過驚嚇的原因。
寓期眼神躲閃一下,“應該是因為最近變天,沒有添衣的緣故。”
“可能吧。”
只要和寓言同處一室,就讓寓期感到喘不過氣,“麻煩你照顧我了,我準備換個衣服就繼續睡,你也回去吧。”
寓期低垂的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顫了顫,幾秒后,抬眸對上寓言的視線,一字一句地道:“謝謝你了…三姐。”
寓言黑眸半瞇,“你叫我什么?”
“三姐。”寓期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因為一直適應不了,所以就…”
寓言可沒什么心思聽他的借口,忽然間問道:“你很討厭我嗎?”
寓期愣了下,從知道一切之后,他腦子里一直是亂糟糟的,想不出任何對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當他面對寓言時,他下意識地用一個又一個謊言來維持現狀,只為了拖延出一個給他尋找對策的時間。
“沒有啊。”
寓言卻一改平日的溫和,身體前傾,手臂撐在他身側,一股壓迫感襲來。
“可是今天一整天,阿期都在躲著我呢。”
她眼睛里全是被燈光照亮的蠢蠢欲動,臉上不動聲色,可眼底深處卻爍著幾分驚人的幽光。
寓期唇角勉強扯出個弧度,清澈水潤的眸子中卻閃爍著恐懼,“我沒有…”
“我一直喜歡阿期。”她忽然說道,看著寓期的眼神透著幾分癡迷。
寓期愣住。
寓言視線如張細細密密的網,纏住他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從一開始就覺得阿期很特別呢,阿期也喜歡我不是嗎?我一直在等著水到渠成,可是阿期,為什么要換稱呼呢?”
說著,她臉上的笑意逐漸淡去,瞳孔中滲透幾分陰暗。
寓期一愣,心跳砰砰砰地急速跳動著,他和寓言的臉中間只隔著兩個拳頭,能感受到彼此溫熱的呼吸。
說不清楚是因為震驚恐懼,還是其他,他雙手撐著身后的床,身體后仰,露出一節線條優美卻很脆弱的天鵝頸,聲音顫抖,強裝鎮定。
“…你在說什么?”
“我在說什么,阿期很清楚。”
寓言一手松松地攬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摸著他的側臉,指腹從他下頜線移到脖頸上的血管處摩挲了兩下,嗓音不疾不徐卻很矛盾得有些認真。
“阿期不用著急,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給你思考,你身體不舒服,明天不要去學校了。”
不是商量,是通知。
寓期:…
一整個晚上,寓期都沒有再睡覺。
他本來在想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后來腦中忽然浮現一道聲音。
是寓言說過的話。
“阿期不是也喜歡我嗎?”
這道聲音格外清晰,回蕩在腦海中久久不散。
閉著眼睛的寓期猛地睜開眼,眼中蔓延了幾根紅血絲,臉色稍有些憔悴狼狽。
房間內的燈已經關了,寓期看著黑暗的虛空,陷入了一個怪圈。
破曉時分,東邊浮現一抹魚肚白。
有些灰蒙蒙的天光從沒拉嚴的窗簾縫隙中透進來。
寓期艱難地眨了眨一個晚上沒有閉合,干澀的雙眼,表情有些木木的,轉頭看著落地窗,等第一道陽光透進來,他那雙漂亮瀲滟的眼眸才重燃了幾分光亮,是比較之前在孤兒院的時候,灰暗了許多。
少年微微抿唇,表情逐漸變得堅定。
或許是喜歡的,但其中的重量比起他的底線,自由來說遠遠不夠。
寓期想明白了后,從床上下來,去浴室洗了個澡,換套干凈的衣服。
拿著他的書包,裝了一些東西。
大概是錢包、身份證之類的。
他在門口站了幾秒,聽到了外面細微的動靜,心里升起一絲退縮,他定了定心神,拉開門走出去。
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寓言站在桌邊,抬起眸,看到寓期穿戴整齊,手提著包,唇角的弧度凝滯了一瞬,最后依舊維持著完美無缺的面具,“你要去哪兒?”
寓期面無情緒,“去學校。”
“不是已經請假了嗎?”
“我的身體沒有大礙,可以去學校。”
寓期沒看寓言,喉嚨滾動了下,嗓音平靜無波,“我現在是高三,接下來的學業比較重要,所以我決定之后住宿舍,這幾天麻煩你了。”
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不想待在這里,他想離她遠遠的…他要逃離她。
不管過去多久,‘逃離’這兩個字都是寓言最憎惡的。
寓言閉了閉眼睛,壓下眸底翻滾的黑暗詭譎,再睜開眼,溫和耐心道:“你知道的,我不會讓你離開這里的,所以剛剛的話我就當做沒聽過…”
“我不要!”
那一句‘我不會讓你離開這里的’觸碰到了寓期心里最敏感的那一根線。
果然,從一開始見面到現在,她以溫柔作為裝的控制欲,還有那些偷拍的變態行為,都透露著她是一個偏執瘋子。
寓期已經做好準備,自己要離開他,會花費很長很長的時間,困難程度也是他難以想象的。
沒想到她一句話就能激怒自己。
寓期咬了咬牙,緊繃著臉,努力鎮定下來,“總之,我現在要回學校。”
“不可以。”
寓言就站在要出門的必經之路上。寓期如果離開就必須要路過她。
其實他一個已經成年的男人,面對一個柔弱的女子,想要離開輕而易舉。
可緊緊看著她,寓期就不愿意靠近,心里始終有著一股退縮。
只有他自己一直強撐著,才不至于連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
寓期也不明白,為什么會這么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