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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4 雙雙斃命

  大明似乎終于意識到了一些什么,若石頭是在與顧覃叛軍對陣之時掛的彩,那他身上有的,應該是刀傷槍傷或者箭傷才對,怎么,會是鞭傷?

  所以他是后來被人綁住然后拿鞭子抽成個遍體鱗傷的模樣再放出來的?

  想到這處,大明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顧覃不是蠢物,他們的軍師更不是傻子,若非別有用意,他豈會只將人狂抽一頓便放走!又不是玩泥巴過家家,雖然這話不該他來說,他當然不希望石頭出事,但,對敵人手軟,就是對自己殘忍,顧覃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大明的想法沒有得到回應,蕭立聽到他問,也沒有任何答復,而是直接松韁跳下馬背,跨大步蹲去了路邊的油油青草叢邊。

  宋凜示意大明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打擾,后也翻身下馬。

  蕭立今次出城沒有帶破軍矛,身上別的只有宋凜昨夜送他的短鞘匕首。

  半蹲著身子,蕭立用匕首撥開一堆草叢,看著草叢里翻躺的微微發臭的東西,以及路邊深淺不一的雜亂痕跡,蕭立忽而起身,又在周圍細細密密查看了一陣,宋凜持劍立于旁邊,密切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卻沒有出聲打斷,更沒有讓大明以及其他的兵眾們干擾。

  全軍上下,全都隨著蕭立的一停一動,一探一看而屏聲靜氣,大明不住地吞咽口水,似乎有一根弦正在他的心間繃扯,再有個幾息,就會受不住凝重緊張而徹底斷裂。

  宋凜亦步亦趨緊隨蕭立,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蕭立如此專注的模樣,知他如此謹小慎微必有因由,正如他昨夜在府衙內院的長廊之下等待時看到感受到的那樣,蕭立一直都在思索,程振他們接下來會有何動作,生怕一不小心就會踩入他們布好的陷阱,所以,哪怕面對的是石頭,他不懷疑他的赤忱忠心,卻也不得不更加地提防注意…

  終于,在好一番——似乎過去好幾個時辰——的探查過后,蕭立終于轉步回身,走到已經等得惶惶惑惑開始交頭接耳抒發心中那份不安緊張的隊伍前面,“大明,你挑十個人,隨我繼續往前,其余的兄弟,就留在此處等待,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動一分!”

  眾軍齊齊應是,命令隨著翻飛的令旗傳達下去,人群的騷動變得更大,但蕭立沒有過多解釋,同宋凜大明一行十余人,已經催馬前行走了。

  和余下的幾千兵一起留下來等待下一道命令的領將是同他們一起出來、昨日處決叛賊苗毅開城門將他們迎入麓湖城有功而被提升為副參領的中年兵項云志,項云志性格謹飭,沒有讓全軍將士就地休息,而是依舊保持陣型不變,一動不動地望著走遠已經漸漸縮小的一行人的身影。

  蕭立宋凜仍舊行在大明他們的前方,他的目光已經從路旁移開,定定地注視那個越來越近陰濕露重還遍布血腥惡臭的山坳。

  越往前,那副慘不忍睹的場面便越清晰,蕭遠所說還不完全,顧覃手下的人扔在此處的,不僅有他們還殘存著幾絲生氣卻被當作尸體拋扔的幾千衛軍,還有已經死爛發臭的無數鼠類的尸體。

  那些原本活著的衛軍,有的被大力拋扔砸在坑中或撞于頑石尖礫之上而徹底斷氣,有得則被不斷下扔的自己的兄弟砸碎胸骨或者頭顱或者直接給壓埋得沒了命,他們幾乎全都身負重傷,幾乎每個人的四肢都被砸爛錘碎甚至被剜眼割舌,沒有能力再掀開如山的殘肢破體爬出山坳,只能等待期盼著躺在橫在趴在自己身上宛若千斤的同伴們可以慢慢移開。

  喉嚨不能發聲,眼睛不能視物,唯有一雙耳朵還能暫且派些用場,然而從他們被扔在這處開始,充斥在他們耳旁的,就只有如風沙啞低沉嘶嘶不斷恐怖又凄慘的低鳴…

  這被殘忍拋扔的千余人活尸當中,當然還是有人借著自己已經殘破的四肢,慢慢地爬出了“尸”坑,但他們甚么都看不到,再如何努力也爬不出黑暗,爬不出恐懼,最后只能躺在趴在坑邊路旁等待死亡的召喚。

  一路爬,被砸爛成肉泥的手腳便脫落了一路,血肉與泥水混在一起,再加上那些腐爛的尸臭,竟讓大明這十幾個已經見慣生死的人發出陣陣干嘔,而這更加加深了大明對石頭的懷疑。

  離城之前自己親眼看到的,蕭遠與石頭的模樣態度,簡直不能與現在的所聞所見相提并論…

  就在他抬起胳膊堵住不斷飄入鼻中的血腥臭氣之時,蕭立同宋凜再次翻了身下馬,他們也迅速下馬跟上了二人的腳步。

  但讓他們每個人都疑惑不解的是,蕭立并沒有走近“尸”坑,而是與宋凜一前一后,沿著邊緣仔仔細細地查看了好幾圈,他們眼中,似乎根本沒有那些個悲慘可憐的同伴,只一心撲在那一只只老鼠的尸體之上…

  終于,不知過去多久之后,蕭立陰沉著面色,三分肯定,七分猜測地同宋凜說道:“三爺,情況,很是不妙…”

  宋凜聽他這話,沒有反駁疑問,認同地點了點頭。

  之后兩人再次陷入沉默,誰都沒有再說話移動,只一眨不眨地立在邊緣俯視那一堆堆都不能再稱之為人的破體殘肢,面上的神色讓人捉摸不透。

  大明以及他身后的十名衛兵見狀都如墮五里霧中,下意識想要從各自同伴的臉上看出些有用的信息,但當他們的目光觸及“尸”堆里不時翻動蠕爬的爛肉,心中的疑惑便再次無可避免地被恐懼支配!

  “大明!”再又一陣,經歷好一番人神之戰過后,蕭立終于做了決定,又取得宋凜同意,方才緩緩同大明開口,他的聲音虛弱無力,似乎做這個決定,已經耗光了他的所有精氣,“你…將隨行的大夫們先請過來罷…然后,讓弟兄們也都做好準備…”

  大明聽得說讓準備,以為是要準備開始救援,面上的神色喜悅又愁苦,變得十分復雜,救人是他以及他們所有兄弟的初衷,但,他想過,將人救下來讓他們茍延殘喘生不如死,或許并不是一個好的決定!可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爛在這里?

  正當他心情沉重,領命要回的時候,蕭立旋即補充又說,“人…我們…可能…不救了!”

  他這一句話說得異常吃力,似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唇齒間擠出來的,隨著他的話音落,大明眼中難掩的驚異之下,竟猛地氤氳出一層水霧,鼻頭酸澀,似乎立馬就要崩潰大嚎。

  不只他,蕭立自己,包括宋凜,都似乎身上被壓了千斤萬斤重的巖石,喘不過氣。

  仍舊躺在“尸”坑里的殘軍爛肉似乎也聽到了對自己生命的處決,一個個都激憤扭動起來,但他們除了用喉嚨中呼啦呼啦如推拉排橐一般的聲音抗議之外,甚么都說不出來做不了,只能繼續躺著等死…

  聽得他們的聲聲悲吟,大明擦了擦眼淚,毅然翻身上馬調轉馬頭飛奔回了隊伍。

  一盞茶的功夫之后,大明連同那十幾個隨軍的大夫們,又策馬匆匆趕來,蕭立沒有停頓,直接邁步沖他們走去。

  不待蕭立走近,十數名醫者忐忐忑忑翻下馬或奔或走陸續圍攏到他的跟前,他們誰也沒有往已經近在咫尺的血海肉山那邊看,爭先恐后同蕭立表明縱使華佗再世,怕也救不回這些差不多爛成了一團團肉泥的衛軍兄弟。

  過來的路上,他們都大致問過了大明這邊的情況,所以對蕭立明知無能為力還將他們叫過來這一舉動很不理解,但他們的不理解,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蕭立沒有強人所難,說出人不救了那樣的話后也沒有痛心疾首故作姿態,而是指著那一只只在山坳邊、模糊的血肉肢體上、堆積成山的縫隙中散發著幽幽臭氣的鼠類尸體,直接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諸位,可曾耳聞過一種通過接觸動物——比如老鼠——的腐尸而致病致死的不治絕癥?這種病皮膚有損傷的人極易感染,且一旦染上,便會禍及他人…一傳十十傳百,無休無止!”

  他這一段話,與其說是在同十幾位大夫詢問,莫如說只是在進一步確認自己的想法。

  先前在麓湖城看到石頭的時候,他便有了這種猜測,所以一路上都不敢馬虎大意,尤其到了山坳岔口,對道路兩旁留下的所有痕跡,都細致入微地做了好幾番觀察,到得山坳過后,更是直接撲在了尋找老鼠的尸身之上…

  而讓他做出此種判斷的依據有五:

  其一,是石頭身上的鞭傷。

  就蕭遠所說,以及他們現在親眼目睹的,除了石頭,其余的原本還活著的突襲兵,都被極其狠劣的手法傷殘成了廢人,只有他,身上只受了鞭笞,雖然被打得皮開肉綻,但較之旁人,差別實在太大,讓人不能不為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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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他身上的血痂,有好幾處都粘有不少短促細尖灰黃的毛發;

  其三,在他身上,隱隱散有一股腐味;

  其四,是他反常的態度!

  石頭的確是一個少言寡語的人,但是,如果他真的是死里逃生,回到了自己家中,見到關心自己的手足兄弟,面上,不該是那樣一副惘然若失的神情;

  或許,他知道一些什么?但蕭立沒有直接問他,因為知道不可能得出答案,否則,在他一見到他的時候,應該就已經坦白了才對。

  其五,則是關于對徐煌下一步計劃的過分猜度。

  蕭立不相信,徐煌,或者說程振會允許顧覃突發慈悲,換他自己,捉了俘虜,也不可能輕易將人放回,除非另有目的…

  但他最開始不能確定,畢竟他們這步棋走得太爛,漏洞太明顯,讓石頭出現在他眼前,可謂是最大的敗筆,否則他不可能會有那諸多懷疑…

  如此想著,蕭立突然意識到另一個問題,就如他先前故意放出假消息說要往麓湖城運糧一樣,莫非,這也是徐煌設下的障目之計?

  “他的真實目的,難道不是為了讓我們感染黑死病?

  是了,若是如此,為何要將那些死老鼠丟在路邊和衛兵們的身上那么顯眼,生怕不能被人發現一樣!

  可若果然如此,那將我們引出到這蕪云城外的山坳來,究竟,是為了什么?”

  蕭立話說到一半突然陷入沉默,十幾名太醫在聽到他口中的黑死病時,一張張臉全被嚇得慘白如紙,驚呼低吼此起彼伏,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大明等人不知道何謂黑死病,同幾個兵衛你瞅我我瞅你不知道接下來待要如何。

  宋凜見蕭立神色較之先前更加凝重暗沉,眉間更多幾抹疑惑,緊蹙高聳,后干脆背過身去不再看任何人,托著腮一邊走,一邊呢喃,心中沒由來地騰升起一股不安…

  眼見著他就要踩進堆滿了血肉之軀的坳坑里,宋凜敢忙追過去將他拉住:“蕭立,情況可是有變?”

  “三爺…”蕭立微微側身回頭,雙眼空洞神色慘然地抬眼直視宋凜道:“我們…可能命不…”

  蕭立話沒有說完,便直直地往地下倒,宋凜見勢不對,慌忙伸手去接,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蕭立,便也猛然一痛,緊隨蕭立之后倒在了地上。

  周圍的十幾名太醫見狀,先是被他二人倒地的咚咚巨響一驚,微愣之后才反應過來要湊近查看情況,可之后的場面,卻愈發地不受控制起來,不僅宋凜蕭立,那些個同他們一道湊近山坳的十名衛兵也都陸續應聲倒地,只有相隔較遠的大明還安然無恙,欲同醫者們一道圍攏到最先倒地的蕭立身邊查看情況。

  “大夫…軍師他…將軍,他們怎么樣了?!”

  將蕭立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把不到脈搏,又探鼻息,也幾無進出之后,行醫四十余年資歷最老的麓湖城醫者神色陰沉沒有說話,又對宋凜以及其余十名衛兵進行了同樣的檢查,也都是如此之后,才遺憾悲痛地站了起來對大明搖頭。

  “不…不可能!軍師和將軍,怎…怎么可能會死!你再好好看看,一定是弄錯了!”

  難以置信,大明連連后退,一邊搖頭想要逃離,一邊又忍不住靠近自己去查看情況,但不待他走近,便發現“尸”坑里存在怪異…

大熊貓文學    不聞梅開之立民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