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立命石頭帶三千兵來偷襲蕪云城,并非要趁顧覃帶了人馬離開搶占城池,之所以傷了守城的兵衛還要入城,是為毀糧,為攻其之所必救,好借以牽制顧覃,讓蕭立他們能夠順利抵達麓湖城。
但他們或許行動得有些倉促,不該在他們出城沒多久就帶著人馬闖攻,讓顧覃得以最快的速度殺回來,也讓自己面臨被圍攻的窘境。
蕭立曾叮囑過他,不能同顧覃大軍正面沖突,即是說,動靜要鬧大,讓顧覃沒有選擇必須回城救援,但一定要在叛軍回來之前盡快撤離,否則他們今夜這一著就不是偷襲,而是白送性命…
現下,撤離是沒可能了,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可是要死,也要死得有些價值不是?至少拖延些時間…
打定主意,抱著必死之心,石頭奮以全身的心力殺敵,奈何他們到底寡不敵眾,帶來的三千兵一個一個陸續被砍被刺被殺,被他們殺掉的叛軍雖然也不在少數,但隨著顧覃的一聲令下,城中涌進更多的兵馬,如急蜂如狂蝗,來勢洶洶,所過之處一片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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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馬被分散,被包圍,戰力明顯降低之后,他們還是要趁著余有的最后一口氣,再一番廝殺掙扎。
石頭雖然已經竭力不讓自己受傷被殺,但他一人一馬,又豈是百十人甚至更多人的對手,很快也被圍了起來。
長槍密密,齊齊向他突刺,密不可擋,眼見著就要將石頭刺成篩漏,灰甲兵群之外忽然飛起一人,大喝著:“賊人受死!”的同時,踩著一顆顆黑不隆咚的腦袋沖近,將石頭一把提了起來,使他免遭一難。
但長槍沒有就此放過他們二人,開始對著他們飛踩過的地方突刺,屢刺不中,便有人直接將槍矛拋擲出去,以刺爆兩人的頭,可惜仍舊落空。
然而,石頭剛被那人救出重圍,又遭遇箭雨,成簇的弩箭沖他們飛來,只能邊擋邊退,退不多久,再入灰甲兵群,又是弩箭又是矛槍,石頭揮刀的手漸漸酸軟無力,對涌涌不息向自己襲來的叛眾,倍感心力難支。
好在機弩無眼,沖他們狂發猛射的同時,替他們解決了不少的灰甲兵。
當殺出重圍,躲進一條小巷終于能喘口氣時,拄著刀感受活的喜悅,石頭才發現那救他之人手里拿的,竟是一把豁口而鈍,幾乎不能再用的柴刀…
“這顧覃老賊,還真是喪心病狂!就為了我倆,連自己人都殺!”
一邊大口呼吸,石頭一邊偏著頭打量自己的救命恩人,但他恩人的話音未落,便聽巷外響起一道粗曠狠戾滿含憤怒責備的男音,“本都統再說最后一遍!抓活的!能不能聽懂?!”
石頭正疑惑顧覃這道命令有何用意,不留神,那拿柴刀之人突然起身,扛著刀昂首闊步地往小巷外走。
“恩人!你這是作甚!”
石頭沒作多想跟上去,“等等我!”
回到主街,就著街燈微黃的光,石頭清楚地看到,柴刀男臉上掛著一抹神氣自得的笑,不待他再問,人已經徑直往立在街心訓斥兵將的顧覃走去。
“顧覃!你還真是賊膽包天!皇上待你們可不薄,你們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想取而代之!”
聽到質問,顧覃調轉馬頭看過來,眼中滿是輕蔑,“原來是顧某的手下敗將呂敢呂大人啊!怎么?瑟縮在墻角的滋味不好受,決定不躲,出來送死了?
你想死,沒問題,但我顧某人的事,可輪不到你來說教!”
呂敢回以輕哂,渾不在意他口中的“手下敗將”幾字,一步一步走向馬前:“上一次被你抓關入獄,純屬意外,是本官沒有做好準備,今日,本官便要當著你這一眾屬下兵將的面,將你打得滿地找牙!”
顧覃環掃一眼周圍,仰天一笑,“就憑你?哈哈,顧某人可沒那幾多時間精力看你出丑賣乖!
你們還愣著做甚?抓起來!”
“我說顧覃,你莫不是不敢罷?”灰甲兵聽命拿人,呂敢沒有反抗,任他們將自己擒拿反剪,堂堂的衛軍參領石頭,竟被忘在了一旁,似乎根本沒有發生夜襲蕪云的事,就在他暗自叫好,希望顧覃果然同意和呂敢比試,多拖延一些時間之時,顧覃端坐馬上,視線掃到了他,“你們可是眼瞎?沒見著那里還有一人?!”
話音落,石頭旋即也被抓了起來。
感受著臂上傳來的疼痛以及如牛蠻力,石頭不禁有些頭腦發懵,所以,他這算是,自投羅網了?
回想自己方才奮力殺敵,躲槍避箭,刀揮不止,累個半死,好容易能喘口氣,以為終于逃出生天了,居然…
看向神色仍舊高傲毫無懼意的呂敢,石頭暗暗想:完了,莫不是又中了顧覃的奸計?
就在他以為顧覃呂敢其實是同謀之時,高高在上的顧覃受不住呂敢輕視鄙夷不屑一顧的目光,明知他是在激將挑釁,還是同擒住呂敢的幾名士兵發話道:“既然呂大人一心求辱,顧某人又怎好拂了大人之意,也讓眾將士當我顧覃當真技不如人呢!將呂大人松綁!”
擒縛呂敢的人聞令松手,呂敢意料之中地活動了一下筋骨,臉上的笑意更濃,顧覃揚揚下巴,示意眾人退下讓開場地之后問呂敢想怎么比。
呂敢不假思索答說要與他貼身肉搏,誰先倒地不起算誰贏。
聽到“貼身肉搏”幾字,顧覃毫不客氣將呂敢一番嘲笑,后胸有成竹氣勢昂揚地翻了身下馬。
讓身邊的小兵將自己的大刀抱好,再以凜凜目光逼視對手的同時,一把扯下了身上的鎧甲衣物,露出毛發旺盛堅硬如鐵的胸膛,粗壯如象腿有力強健的胳臂,雖然左臂中過箭傷還未痊愈,但他確信,便就一只手,也能將呂敢打得跪地求饒。
呂敢見他氣勢十足,身后身前圍著的一圈圈兵將都在齊齊高呼“覃都統威武,覃都統必勝!”,吶喊助威之聲可謂震動天地,但他絲毫也不覺驚慌錯亂,泰然自若得讓石頭都不禁為他捏一把汗。
這二人,先不論實力,單是體型都相差懸殊,顧覃胳膊的粗細幾乎倍于呂敢,在這大漢面前,本身也是猛男的呂敢都能當得“小鳥依人”一詞。
石頭越看心中越是沒底,雖然方才呂敢只憑一把柴刀就將他從重重的圍兵中救了出來,但這些灰甲兵說到底只是些烏合之眾,與顧覃——連功夫蓋世的三皇子都能打敗——相比,那可謂判若云泥…
他兩個對壘,哪怕呂敢叫得再兇,也不可能贏得了顧覃,正想著,呂敢已經迫不及待展開了第一輪攻勢,上手就對準顧覃受了傷的左臂一陣猛攻,顧覃輕敵吃痛后退,捂著傷處咬牙憤恨一唾,后重新活落肩膀,一邊側身旋步探尋,一邊死死盯住呂敢,以期看穿他的下一次出擊。
相對顧覃來說,呂敢身小靈便,體輕如燕,上上下下好一番翻騰,整得在場的其他人眼花繚亂,不知道這呂敢要使出什么奇招異術,但顧覃是何許人,豈會受他那點伎倆干擾判斷,在眾人都看不清呂敢身形的當兒,顧覃瞅準時機,伸手一抓,便把呂敢的一只腿拖住,后掄圓了膀子使勁一甩,即將方才還活蹦亂跳東點西踩的人甩出了兩丈遠。
“就你這點花花架子,想贏過我顧某人?怕是想得有點多罷!”
顧覃伸手在自己胸脯上拍了拍,濺起雨水,捋一把毛發,大跨著雙腿俯視趴在地上慢慢要站起來再戰卻數撐不住自己軀體一再趴下的呂敢。
“敢赤手空拳跟我顧某人斗,還以為你有多大能耐!不自量力!”
顧覃不想再在這人身上浪費時間,轉身同撿起自己方才扯下的鎧甲衣物抱在懷中的小兵伸了伸手,小兵愣了愣神,沒反應過來,心中驚忖道:這就贏了?不是才剛開始嗎?
看顧覃贏了比試面上沒有一點高興,小兵不敢再走神,趕忙將衣甲奉上,為顧覃穿戴。
沒曾想,正當幾人忙上忙下的時候,不知什么時候站起了身的呂敢忽然沖近,踩在一旁的小兵肩上借力倒翻入空,后俯沖下來,以自己奮盡全力的一掌擊向顧覃的頭頂…
四圍恁多兵將,皆未來得及反應,“都統小心”幾字方脫口而出,呂敢的大掌已經拍了上來,顧覃當即被擊跪半條腿,他先前腦子就被沈玉金菊拿瓷枕砸過,顱內淤積的血尚未散盡,現又被呂敢極力一震,立馬有血從嘴角流出,溫溫熱,同不斷從頭頂留下的雨混在一起,化成顆顆鮮紅的雨滴,落進顧覃只穿了半邊,還敞露在外的胸膛里。
石頭在人群之外將這一幕看得清楚,心中一邊驚嘆呂敢居然贏得過顧覃,一邊又覺得,這人投機取巧背后偷襲,贏得有些不上臺面。
但顧覃到底勇猛,還用不著他閑余擔心,即便被呂敢擊得昏頭昏腦,半跪流血,他也還能鉗握其臂,后順勢猛拉,一閃一彎,便直接將人以頭向下,狠拄于地…
呂敢本以為自己已經得手,正感得意,不想顧覃還能還擊,腦袋被砸碎在石板上開花,當場就被結果了性命。
呂敢死前,沒有做好一點準備,電光火石之間,甚至連嘴角上的那抹弧度都還沒來得及斂下,顧覃被已經看得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的兵士們扶起,他目光凜冽地俯眼看了一眼橫躺在地被泥水血水包圍、雨水淋灌的呂敢,沒有再多停留。
走幾步,目光掃到被鉗縛住的石頭以及其他一些,在他倆比試的時候被活捉的衛兵兵將,吩咐一句:“都帶走!”,便在浩浩大大的一片灰甲兵的擁簇下回了府衙。
“開門!開門!”
三五個兵士受命沖到城門口拍擊呼喊,讓將門打開放他們入城,但回應他們的除了嘩嘩的雨聲咚咚的門響并無其他,宋凜蕭立蕭遠立于馬上,身后騎盾弓步各陣肅列,黑壓壓占滿了城外通往各方各面的泥路山間。
士兵們的淌水淋淋的頭顱隨著陣前的主將揚起,一雙雙視線齊齊望向森嚴高筑的壁壘,等待,渴望又疑惑。
意識到城樓上戍守的兵將不再是自己之前留在城中的幾千兵士,對他們持械戒備,全不搭理。
蕭立同離營辦完交代的事又匆匆回來的蕭遠互視一畢,蕭遠沒有遲疑,催馬出陣向前幾步,抬高斗笠要喚,宋凜揚手,示意后退,“吾乃左翼衛將軍宋然,今奉命平叛,借道衛國,爾等速開,否,則以叛軍論!…”
城樓上一身著金甲灰袍微微有些面熟的人沒有等宋凜把話說完,更對蕭立蕭遠欣喜的神情無感,趾高氣揚道:“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清楚!”
那人目露兇光滿臉橫肉,伸手指了指立在箭垛兩邊隨著風雨翻飛的幾面金邊黑底白字的“振”字大旗,“這城已經被程振將軍占領!識相地趕緊離去,不然,莫怪我等弓箭無眼!”
隨著那人音落,箭垛上突突地冒起成片的守城兵,各個持弓搭箭,瞄準了城下黑壓壓的宋凜大軍。
蕭遠看清那人的臉,已是胸中百憤,聞其言語更覺怒極難抑,亦即欲以弓箭回擊,蕭立不知蕭遠何故憤懣發狠,搖搖頭阻止:“不用強攻!你看他們雖然樹了旗,卻只讓我們走,說明他們并不敢真的同我們動手,而且…”
似乎要印證蕭立所言,城樓那些做好了備戰姿勢的叛兵叛將,不一瞬便被陸續涌上樓來的兵眾們圍攏,那滿臉橫肉之人,則被數日之前在城門問即將離城的蕭遠是否需要人陪同的中年兵以刀架住了脖子。
“你!你們!”男人突然被挾持,未有預料,被嚇得面色如土,口舌一時有些失靈,只瞪大眼側身斜望著那似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一張臉。
“苗毅,你這賣國惡賊,貪得無厭,為了這點職權,竟敢背主向敵,投靠程振!”
“項…云志,云志兄,有…有話好說…我這也是為了兄弟們好啊…那姓蕭…”
聽到苗毅對蕭遠不敬,項云志將刀口更向里抹了幾分,苗毅趕忙改口:“蕭統領將我們扔在這麓湖城為那幾個弱雞…知府甚至全城的人做牛馬賣命,連句解釋的話都沒有,不把我們當兄弟當人,不瞧見顧先生,自他來了城里,對咱們可是又加官又升職,不僅為受傷未愈的弟兄結清了先前治傷買藥欠下的債款,還賞賜金銀財寶給到我們每一個人…”
不想聽苗毅的連篇廢話,項云志怒目回斷:“為了兄弟?你倒真看得起自己!居然能把貪權圖利、賣主求榮說得如此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