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話音未落,便有人掀開被子起身沖近了罵:“你少在這里胡說八道,昨個兒是我執勤守帳,我這雙眼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三皇子…”
“你幾時看到的他,做了什么?往哪里去?又什么時候回的營區?”小兵不甘示弱,接連反問,問得氣勢洶洶的那人沒了主意。
他記得…
一番回想,他不再亂發脾氣,“牛三兒說得對…自昨個兒清晨起,三皇子就出了營地,到我換勤,都沒回來!”
又有人湊過來惶恐猜測:“白毛子,牛三兒,照你們這意思,三皇子是自己離開的?他莫不是怕了顧覃,自己個兒逃命去了吧?!
白毛子搖搖頭,下意識否認又不敢把話說死,“不能夠吧!三皇子那般沉著冷靜,不像是貪生怕死的縮頭烏龜啊!”
“誰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準兒我們平日里看到的,都是他蓄意營造出來的假象!你們不記得,大皇子是如何對待我們京城里的父老鄉親的了?”
牛三兒滿臉不屑,就著昏黃的火光湊近聽到三皇子亡命跑了便冷汗直流雙腿顫顫站立不住的老年兵姜川的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看看,連大皇子那等多年征戰、功勛顯赫、民心所向的徳仁之士,在知道程老賊叛軍的數量成倍于我們的時候,都慌不擇路,懼不擇人,連年過八旬的老大爺都敢‘抓’近軍營里當壯丁,還有什么事是他們宋家的人做不出來的?!”
姜川聞言訥訥點頭,心中已經有九成相信宋凜當真獨自逃生跑了,白毛子還存有一些理智,一巴掌拍醒姜川道:“還是別胡思亂想張口亂說了,即便三皇子真的消失一天一夜,也不能說明問題啊!有可能他是去別的地方搬救兵,路太遠沒來得及趕回來!
反正我還是覺得,三皇子行得正坐得端,不會做那種蠅營狗茍的事!你們看他對那群投降來的民丁如何不就知道了?!”
一邊說,白毛子伸手搡了牛三兒一下,將他推倒在床邊:“牛三兒,你跟我們說也就罷了,勸你莫要口無遮攔到處亂講!三皇子跑不跑,對你對我對我們大家,都沒好處!
除非,你是想投敵,想禍亂軍心!
如果那樣,我白毛子第一個饒不了你!”
被白毛子指著鼻子一通勸告威脅,牛三兒撇撇嘴不應話,訕訕地穿好衣要下床,白毛子攔住他:“你上哪兒去?在得到軍師的吩咐之前,不準你出這個帳篷!”雖然沒有人吩咐命令,但是白毛子心中有大義,除了三皇子,他最相信的,就是被三皇子全心全意信賴著的軍師蕭立。
他是宋凜的守帳兵,對宋凜的了解遠遠多于其他人,雖然為他守帳的不只他一個,但他堅信,自己是宋凜的心腹之外、最為順服衷心的唯一人。
牛三兒橫他一眼不答話,做出個“老子要撒尿”的舉動,便推開白毛子大搖大擺撩開帳門出去,白毛子怕他逢人亂說,讓姜川把自己的甲衣扔過來就拔腿跟上去,姜川嗯嗯哦哦心神難安,想殺敵想活命想爹娘想妻女,想來想去,做了個他這輩子都不敢想不敢做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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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不好了!”
蕭立還未從斥候兵駭人聽聞的消息中緩過神來,想出對策,又聞帳外急報聲起,“軍師!不好了!”
白毛子匆匆忙忙跪上前,“聽到三皇子不在軍中的消息,有人收拾包袱逃跑了!”
蕭立穩穩心口,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逃…逃了多少人?速速派人將他們抓回來!”
白毛子頷首領命要退,蕭立站起身喚止:“等等,是什么人傳播的消息?”
“回軍師,是…是那個斥候兵!他呼喊要見三皇子的時候,被大家聽到了!”
白毛子回想起牛三兒一本正經勸誡他的臉,“你不用跟著我,要動搖的軍心,即便我不說,也會動搖,想跑的人,你攔不住,等著看吧,過不了一會兒,就會有大批大批的人跑路,你守著我,只會給你自己也招來麻煩。
看你那樣子,是不信咯?
那你大可以同軍師稟明,看他是處置無心失口說出了真相的我,還是同我形影不離,聽到動搖軍心的言論,卻不及時阻止安撫、不早早匯報明稟、還特地出言證實我所說的話、自認為忠厚老實不屑弄虛作假歪曲事實的你!”
蕭立目不轉睛盯著白毛子的臉,靜默幾息不說話,“好,我知道了,你安排一批人馬去將逃走的兵追回來罷!”
白毛子被蕭立看得渾身顫栗,聽到讓追逃兵,領命應是退出去,心口的石頭落了地,雖然不想承認,但牛三兒說的到底有幾分道理!
他不否認不質疑自己的忠誠,即便同蕭立撒了謊,他仍舊是宋凜身邊最最順服衷心的人,他這就去向所有人證明他的真心,證明他不只是個守帳兵那般低賤輕微,他一定會追回那批逃兵,將他們一個不落地抓回來聽候處置!
經過一夜的思索考慮,蕭遠雖然還是不太能放下心結,但他已經不再如一具走肉行尸,落魄失魂得連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他恢復精氣,要來一大碗米飯,三兩口扒拉進肚里,他要吃飽飯,幫助蕭立查明真相!
因為不能相信不能接受真兇是宋凜,所以他才更要搜尋出足夠的證據,證明他的清白!
手中的動作不停,嘴里的飯菜不斷,蕭遠大咬大嚼狼吞虎咽,嚼著嚼著望見空桑,回想昨日的幕幕場景,又忍不住鼻頭犯酸,胸中悶堵。
不過他今日不為自己的兄弟楊思被害而難過,卻為自己與宋凜相識多年,竟敵不過相識不過三月、相知不足半分的蕭立對宋凜的信賴更多而自責。
但他的自責并沒有持續多久,帳外傳來的聲聲動靜讓他來不及再傷感,拿起空桑便匆匆去尋蕭立,還未跑到地方,就又見到白毛子神氣十足信心滿滿地從他帳里出來。
“你來了?”蕭立神色再無慌張,看到蕭遠,甚至揚起一抹笑,似乎軍中不曾出現任何問題,宋凜沒有失蹤,楊思未被殺害,也沒有蕪云城顧覃那邊的消息傳來,更沒有軍心大亂兵士出逃的事發生…
“嗯。”蕭遠輕輕點頭,看著蕭立明明有很多想問的事,可話到嘴邊,卻難以啟齒,支支吾吾好半天,還是蕭立率先開口,“楊將軍的事,你…可能需要暫時放一放…”
“我知道,需要我去將那些逃兵追回來嗎?”聽得說有近三百的人逃離軍營,將他們追回乃是蕭遠份內之責,但蕭立卻含笑擺手,“不用,白毛已經領兵去追了,如果你…你現在心力有余的話…”
蕭立問得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一些字句又惹得蕭遠頹然失神失智,如果他還需要時間休息調整,他便讓他待在帳中充分休整,不做勉強。
蕭遠知他話中含義,不待蕭立說完,便搖頭道:“無礙,要我做什么?”
“顧覃在奴役蕪云城的無辜百姓,讓他們挖濠筑壘、伐木造箭、劈石墾山,我需要你帶人前去營救阻截。”
“他們有多少人?百姓又有多少被奴役?現在哪處地界?”
“具體的情況,還要再等一陣才能知曉,我已經安排了另一隊偵察兵前往探查,不過根據先前回營稟報情況的那名斥候所言,顧覃此次鑿山墾路欲與麓湖城直接相連,勢在必行,工程浩大,雖不至于傾城而出…但其人馬必不在少。”
蕭立背對蕭遠望向輿圖,手指在水城和麓湖城之間劃線,如果顧覃當真傾力而出,現在恐怕已經完工大半,畢竟麓湖城與蕪云城之間,繞遠也不過六十余里,他開山劈路直接連通,則可大大縮短距離。
蕭遠托著下巴沉吟:“若如此,想要與之抗衡,我方兵力也不能少…”
聽到蕭遠的自言自語,料他是要領著全軍出擊,蕭立連忙打斷,“蕭遠,你稍安勿躁!先坐下,容我慢慢跟你說!”
“事已迫在眉睫,教我如何不急!”蕭遠雖然也不知道顧覃此舉究竟有何用意,但他如此興師動眾,豈會平白無故折騰,萬一連通了與麓湖城之間的路,直接危及到四平的安穩,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蕭立再次揚笑,倍覺寬慰,看蕭遠如此模樣,終于不再憂心他會一蹶不振。
看他老是笑,蕭遠氣不打一處來,“無機!你有話便說,莫賣關子,還有,別那樣看我,總覺著你笑得不懷好意!”
“哈哈,這便是你多慮了不是,不過你也莫慌,知己不知彼,一勝一負,冒然出兵,我們的勝算不大。
如果不弄清楚顧覃此舉背后的真正目的,我恐怕,此一戰會完全栽在他的手上。”
蕭立絕不是危言聳聽,顧覃的目的若只是連通麓湖城,倒還好說,他大可派出所有兵力阻截,但他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聲東擊西,可就麻煩了。
所以在不知具體情況之前,他絕對不能冒然下令,另外,安排去麓湖城那邊查探消息的人,也該回來了才對!
能讓顧覃如此興師動眾,麓湖城背后,必定另有秘密。
“蕭遠,你不覺得,近幾日,我們太過被動了嗎?”
蕭遠不解:“此言何意?”
蕭立回想連日來的種種,忽然感嘆,自那日盜糧小勝、顧覃舉兵攻占蕪云城之后,似乎一切都被掌握在了顧覃手里,他們只能見招拆招被動防御。
“楊將軍被害是一個,三爺消失是一個,連通麓湖城也是一個,我們已經被這一連串的事弄得措手不及,被帶亂了步調,現在更是軍心動亂,你覺不覺得,這一切都發生得太過湊巧?”
“你的意思,這都是顧覃布的一個局?在等著我們往里跳?”
蕭遠不由得打個寒戰,蕭立不說他還不覺得,現在連在一起來回想,便能窺見一斑——自那禮部侍郎的公子趙拓出現,便發生了這許多讓人難以招架的事…
蕭遠懷疑趙拓,其實沒有根據,蕭立也沒有任何詞句指向趙拓,但他就是覺得,自從那個人出現在他們的營區,便接二連三地發生不好的事,要想讓人對趙拓抱持好感,幾乎難于登天。
正想著,門外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將軍可起身了?”
回話的仍舊是伍娃:“回董副將,軍師和蕭統領正在里面議事,請您稍等一會,小的這就去稟報!”
“讓董副將進來罷!”聽到董合的聲音,蕭立眸中閃閃亮,立即起身去迎。
伍娃撩開帳門的手放下,退回董合身邊,“董副將,軍師請您入內。”
董合點點頭,不再停留走進去,伍娃茫然又疑惑,探頭望隨著董合的行走而被掀開晃動的帳門里面,心中泛起嘀咕。
這到底是怎么了,說好集結幾隊人馬要去尋三皇子下落的,等他辦好吩咐的事回來,軍師又二話不說將人遣散,白毛子剛走,蕭統領便過來,還以為要有大動作,沒想到他兩個只是靜靜坐在帳里等,等誰呢?還以為是等派出去查探敵情的斥候兵,怎么等來等去,又變成了董副將?
軍師的心,真真比海底針還難撈!三皇子和他處得那般得心應手,莫不是下了滿片滿海的磁石?
想不通,鬧不懂,伍娃訕訕嘆口氣,不再胡蒙亂猜,安安心心地做起了自己的守帳兵。
董合入帳便見著起身迎了過來的蕭立,受寵若驚地后退兩步,偏過頭去望宋凜時常盤腿坐的矮幾,沒看到人,便小心翼翼問一句,“三皇子何在?”
蕭立不應他話,只問麓湖城那邊有何消息,董合哦一聲,將懷中趙拓寫的信拿出遞過去,看到蕭立目光停在被撕爛的那道口子上,董合撓著后腦赧笑一番解釋。
“辛苦董副將了,你也先坐罷!”拿著信蕭立便退回去,沒了方才的熱情,董合有些摸不著頭腦,偏過頭看向正把自己盯著的蕭遠,抬腿坐去旁邊。
“你怎么親自回來送信?!”蕭遠頗有微詞,董合走開,那趙拓老奸巨猾,萬一做出甚么出格的事怎么辦。
“不是說了,信封被我撕開了一道口子,我不親自來送,被心有不軌的人看了…”
說到這里,董合忽地“啊”一聲,拍著自己的大腿憤憤又道:“完了!我說那人怎會在我拆信的時候忽然提及邱良拐呢!搞半天,原來是為了將我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