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又游了不過幾丈的距離,蕭立已經明顯可以感覺到,原本還在逆行而上的他們,已經被沖到了兩岸垂直線的下方。
幾匹馬想是也感覺到了處境危險,都不再老實,不斷地要掙開被綁的馬腿。
木筏本就被沖得東搖西晃,經它們胡亂踢踏,重心不穩,更是難以掌控,數次欲翻。
蕭立嘗試呼喊宋凜蕭遠,無奈水聲太大,他的聲音還未完全出口即盡被淹沒。
這時候,原本已經看淡生死的蕭立還是不受控制地心慌著急起來。
他自己死了無關緊要,可若因他并未了解清楚這“云湍”的水勢以及各自的身體情況而做的誤判傷害甚至危及到蕭遠乃至三皇子宋凜的性命,那這禍,他可就闖大發了。
雖不至淪為禍國殃民的千古罪人那般虛妄浮夸,但將來若有人提及四平皇帝的三子怎么年紀輕輕便沒了性命這事兒,他就鐵定免不了被扒出來嘲諷批判一番…
如此反復,死也難得安寧。
稍一遐想,蕭立便覺后脊發涼。
不過他今日或許的確有些得意忘形了,幾件案子辦了,一高興就飄飄忽忽,錯覺自己無所不能,竟將兵法大忌“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拋至腦后。
雖無熊膽藐視蕓蕓眾生,但畢竟妄想著與天地之力抗衡,其實還是愚不可及!
然現在,他即便自責悔恨,也無濟于事。
莫如說,他若繼續自責下去,才真就會釀成大禍。
因喚宋凜他們不應,木筏又不斷地被越沖越遠,他已無仔細考慮思量解決之法的時間。
只能逆水沿著木筏的四圍一點點往前方移動。
無奈水力太猛,他無數次被沖得撞在木筏上,或胸口或額頭。
但即便疼痛,他心中卻滿懷希望,甚至有些喜不自勝。
既能撞上木筏,說明宋凜同蕭遠兩人尚在前方拉拽,不然這木筏恐怕早已經被沖得散了架。
知道他二人暫無生命危險,還好好地活著,蕭立頭一回衷心地感謝天地。
幾乎耗盡全部氣力,蕭立才終于挪到前方,準備趁木筏尚未被沖得更遠、自己尚未被河水吞沒的當兒用破軍矛割斷繩索。
畢竟是他誤判了“軍情”,那他自然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然而破軍矛上下來回劃拉了數十次也不見繩子有要斷開的跡象,蕭立調轉方向,換只手握緊再試時,卻感覺本來被宋凜他們拉住的那端,繩上的拉力突然完全消失。
還不及思索發生了何事,他便被失控遠沖的木筏拖進了洪水之中。
驚慌之下,連著嗆了好多水下肚,但蕭立并未失去意識。
被拖了一段距離,他才反應過來扔開繩子,然后親眼見到木筏被洪水沖至散架,幾匹馬也險被分“尸”,轉眼自己也被沖至百丈之外…
蕭立無法描繪自己當下的心情,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自救,只有周身傳來的巨大推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這,便是死亡!?
想到死,原本還失措無助的他卻不由自主笑出來。
雖然,自逃婚到現在,總也不過短短數月,可他已經體驗了幾乎全部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騎馬、射箭、鳧水、修習武藝…
開懷痛飲、大口吃肉、出入皇宮、夜宿破廟、挖墳掘尸,甚至“逛”過妓院,入過牢房,還學過男人在草叢里小解…
尤其這幾日,種種經歷,更是讓他大開眼界,就死無憾。
如此,他便無所畏懼地閉上雙眼,不再掙扎,任由自己逐流而下。
可閉眼之后,僅不過數息的時間里,他竟又想到了蕭平兒。
想到她,在被烈火吞噬的時候,是否也這般無助?
是否曾因害怕而瑟瑟發抖?又是否曾因疼痛而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