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公子…”
蕭遠嘗試呼喊顧奕兮,可他不敢太過大聲,以免加大對這可憐之人的刺激。
看著顧奕兮不斷滲出冷汗蒼白如紙的一張臉,以及他抱著長弓蜷縮成一團抖個不停的模樣,蕭遠竟然有些鼻頭泛酸。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也許是曾經年紀輕輕的他獨自一人出門在外學功夫,冷了餓了病了都自己扛,沒有噓寒問暖,沒有可憐同情的經歷讓他不由自主,生出想要保護這個心智不全弱小無助的大小孩的沖動。
也許,是顧奕兮被迫殺人之后表現出來的被嚇得不停哆嗦、神志混亂不清模樣以及心理太過良善單純,所以他無法像對待那些個唯利是圖早被利欲熏得面目全非的人一樣也對顧奕兮痛下殺手。
目不轉睛地注視顧奕兮許久,蕭遠好像忽然理解了顧覃那般疼他的原因,若換做自己,也定然舍不得讓他受上半點委屈。
見喚顧二公子不頂用,蕭遠盡量地放輕聲音,緩緩蹲身去了顧奕兮面前,以“長輩”對待自家小孩的的溫柔態度,改口重新喚道:
“奕兮,奕兮,莫怕,遠哥哥帶你去見爹爹好不好?
奕兮,聽話~”
聽到“爹爹”二字,顧奕兮才終于有了一絲反應,可只不過一瞬,他竟又不受控制地奔跑起來,聲聲喚著“爹爹”,四處找尋顧覃的身影。
蕭遠害怕他的喊聲將程勁的人馬引過來,到時候自己會插翅難飛,無奈之下只好狠心將人打暈,然后騎馬馱著往他們自己的營地趕去。
支轉燭得了宋澄的命令,親率五千大軍前去北門“支援”五旗參領周虎彪誘敵分兵。
但浩浩蕩蕩將近一萬人的好大一支隊伍到了北門之后,卻一個叛軍都沒見到。
連原本死守在此處的叛都統顧覃長子顧禮民少都統也都不見了人影。
周虎彪驚覺有詐,急急下命止步,不讓出城。
一大對人馬果真陸續停了下來,后方兵士不明白出了什么狀況,一個個交頭接耳七嘴八舍惶惶開始議論。
支轉燭周虎彪都還未發話做任何說明,就有清楚一點情況的,將中計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添油加醋、夸大其詞地傳了下去。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至今為止都固若金湯的京城便在他們口中失陷被占了…
與此同時,士兵們一個個面面相覷,都露出在劫難逃死期將盡的絕望表情。
大雨嘩嘩,雷響轟鳴,盡黑的天色之下,偶爾劃拉過的閃電,將那一雙雙滿是驚恐慌張害怕的眼睛照得透亮。
又不知過了多久,隊伍里突然傳來一陣陣驚呼吃痛人仰馬翻的聲音。
原來是有人受不住恐慌,棄械欲逃,旁邊的好些不明情況的人都被搡開推倒在地。
幾乎是轉瞬之間,原本看起來還訓練有素的軍隊便亂成了一團,再不聽指揮。
有好些甚至已經脫去戎裝,扮成了普通百姓的模樣,打算以此逃過一劫。
在他們的腦子里,京城即便真的失陷,叛軍應該也不會傷害無辜的百姓才對…
而一旦有人帶頭,場面就變得越發不受控制起來。
其余兵眾紛紛效仿,都怕再晚脫那么一刻,叛軍就會攻過來要他們的命…
多番勸阻無用,無奈之下,支轉燭只好飛身下馬,一手提一個領頭的人飛檐走壁上了隊伍中部的一側的民房之上,用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叱令道:
“都給我把衣服重新穿好!
誰若不穿、或者再敢胡言亂語,動搖軍心,則格殺勿論!”
邊說著,利劍出鞘,那兩人便被結果了性命。
再又一盞茶的功夫之后,眾兵士才終于恢復原貌重新列隊站好。
雖然仍舊惶恐害怕,但那兩人血淋淋的教訓擺在眼前,倒也沒人敢再造次。
回至陣前,支轉燭重新翻身上馬,隨即毅然鏗鏘地高聲宣布了另一道命令——
“無疑,我等此來北門的意圖,已被判軍獲悉,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即便繳械投降,也不見得就能保全性命。
況且眼下勝負還未有定論,大皇子深謀遠慮,一計不成,還有別的計策可行,爾等何需驚慌如此!
現在這北門之外無人把守監視,正是行動的大好時機,若不想死,就速速隨我出城,多耽擱哪怕只是一刻,時局都可能完全顛覆!”
話音一落,支轉燭也不等眾人響應,只意味深長地瞥一眼周虎彪之后,便掉頭策馬,在城門尚未完全降落之前,奔躍而出。
見此,士兵們雖仍有一些猶豫,但幾息之后,還是下了必死之心跟上前去,
周虎彪神色復雜,不知進退。
在明知道城外一名叛軍都不剩必定有詐的情況下,那支轉燭還領著人馬前去送死?!
天下豈有這等愚不可及之人!
他認為,既然程振識破了他們此行的誘敵計劃,那現在,所有的叛軍必定全都集結在東門,只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好一舉攻下京城。
如此,他們這一萬兵,不趕緊回東城去救援大軍,卻仍舊沿著北城出去,究竟又何意義?
這到底是大皇子宋澄下的命令,還是那支轉燭在一意孤行?!
他若跟著出去,會不會釀成不可挽回的大錯?
周虎彪想不出頭緒,腦內一片混亂。
既不知秘密從何處泄漏,也不知大皇子葫蘆里賣的何藥。
回想支轉燭方才看他的那個眼神,意味深長,又不言而喻。
那支轉燭一定覺得,是他周虎彪將軍事機密泄漏給的叛軍程振!好來個里應外合、引狼入室,借機將他們一網打盡。
意識到這點,周虎彪又羞又憤,一張黝黑粗糙胡子拉碴的臉上青筋暴起。
他的眼睛里充滿殺氣,咬牙切齒地望著因所有兵士的離城、復又要關的城門,恨恨地踢兩下馬肚,還是跟了出去。
他承認,事情太過巧合,支轉燭懷疑他也無可厚非。
畢竟提議說要領兵前來北門誘敵的是他周虎彪,他還信誓旦旦地說可以一石二鳥,同時解決水患與叛軍。
然而現在,卻一個兵影都沒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