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不是指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象。
老胡的狼狽不是假的,盧修他們的險死還生也不是一場幻夢。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攻擊暫時停滯下來的情況,完全還是因為作為攻擊方的巨人突然間停手了而已。
這巨人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在反手射了盧修一矛之后就暫時的停下了手來。
他先是支起了自己的身子,讓無頭的尸身半跪著支立起來。然后順手一插的,就把那柄鋼鐵大劍直接的插入到了地板之中。
這個動作讓盧修眼皮忍不住就是一跳,心中越發是有了一種見鬼的感覺。
他作為一個冷兵器愛好者,可是知道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那就是傳說中的切金斷玉,削鐵如泥基本上都是一個夸張的修辭,現實中基本上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神兵利器。
因為這涉及到材料科學。冷兵器的主體是鋼鐵,而鋼鐵制造的冷兵器比如長劍之類的,一般的洛氏硬度都不會超過60。這個硬度不高,碳含量稍微高一點的鋼鐵都能超過這個數值。但一旦超過這個數值,長劍就會變得失去韌性。
作為一種戰爭型工具,長劍這樣的兵器被制造出來可不是為了在戰場上被人給輕易砍斷的。士兵們寧愿自己手上的武器滿是豁口,也不希望在突然的對拼中它一下子變成要命的兩截。
所以,韌性比硬度更重要。而出于這方面的考慮,哪怕說是在冶金技術高度發達的當下,冷兵器的標準也往往是被卡在了60這個坎上。
越接近但達不到這個數值,冷兵器就越是完美。這種完美是那種均衡式的完美,既足夠的堅韌,也足夠的強硬,可以應對那種激烈的戰爭。但想要切開金屬如同腐土,甚至說劈開比金屬還要堅硬的物質,那就是單純的白日做夢了。
盧修就有過類似的血的教訓。
花費重金買來的長劍只是往大理石地板上一杵,鋒銳的劍尖當即就咔的一聲崩出了一個豁。那感覺...就跟女人攢了大半天工資買了個LV結果發現是贗品一樣。心態簡直就是跟點著了炸藥桶一般。
雖然說往后他算是知道了這是冷兵器的局限性,現實到底是和臆想的故事有著本質性的差距。但到底的,這也是往他男人的夢想上徹頭徹尾的潑了一盆冷水。
爺青結,這是他當年的感覺。然而卻不想,在今天他卻是親眼目睹了奇跡。
好家伙,他直接就是好家伙。別的不多說,盧修首先好奇的就是打這把大劍的鐵匠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又是從那個旮旯里弄來了這樣的神奇材質?
這樣的鋒銳和強度,你跟他說這是艾德曼合金他都不會懷疑。可問題是,能在兩千多年前整出這么強悍的兵刃,這樣的大匠師放被到徐福東渡的隊伍里,是不是有些太屈才了?
說真的,盧修著實是眼饞了這樣的一把利器。要不是說這個巨人半跪在那里的,他當真是恨不得現在就上去明搶了。
但正因為這巨人在那里,他才是有些戰戰兢兢的,不敢越雷池一步。
因為不管怎么看,這玩意的存在都像是恐怖片一樣的,著實是有些太過于挑戰人類神經底線了一些。
有些像是神話故事里的刑天。盡管說腦袋不在頭上,但這巨人卻依然保持著行動力。而此時,他就半跪在那里,雙手在地上胡亂的摸索著。
先是摸索到了自己那個同樣有些干癟的頭顱,巨人想也不想的就把它往自己的脖頸上安去。
這讓盧修有些瞠目的意思。他第一次知道腦袋這玩意居然還可以是個可拆卸的零件,是能夠即裝即用的。
理智讓他下意識的覺得,這肯定是在和他開玩笑,要不干脆就是這巨人因為連腦子也風干了的,完全就是在夏姬八嘗試。
但現實卻告訴他,這都已經是靈異魔幻的開局了,他所在意的這些問題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如同根須一般的東西從巨人的脖頸上伸展出來,像是鉆入腐土一般的鉆入到了那干癟的頭顱中。然后在一陣肉眼可見的皮下伸展、擴散下,這腦袋就好像是被縫合起來了一樣,當即就給固定在了那巨人的脖頸上。
這有用嗎?盧修忍不住的懷疑。而就在那巨人腦袋上一陣陣咕嚕嚕的皮下起伏之后,他也是清晰的看見,巨人那原本已經干癟了的眼睛就好像是注了水一般的,開始漸漸充盈了起來。
一雙渾濁發白,仿佛是死魚眼的眼睛陡然睜開,然后從眼眶中暴突著,開始猙獰的注視向他們。
這情形足以讓小兒止啼,即便是盧修,面對這樣的一個場景都難免的有些小腿發抖了起來。
老胡幾乎是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都顧不得自己身后到底是個怎么樣的境況,連滾帶爬的就一路后撤了起來。而明日香則更是不堪的從嗓子眼里發出好似被卡住喉嚨一般的叫聲,要不是盧修抓著她的,她此刻恐怕都已經是要癱軟在地上。
這畫面已經是超過了人能承受的心理底線,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一點也不奇怪。而哪怕說是出自于人最原始的求生欲求,他們也都開始本能的想要逃離了起來。
但,巨人并不會給他們太多的時間和機會。完全是突著眼的環視了一周之后,這巨人隨即就已經是把自己渾濁發白的眼睛盯在了跌落的匣子上。
他伸出雙手,如同捧著珍寶一樣的將木匣置于懷中,然后打開一看,只是瞬間,它那干癟的眼睛就再一次的暴突,而眼角那褶皺的皮膚也像是炸裂的樹皮一般,層層崩裂了開來。
他長大了嘴巴,枯萎的舌頭和聲帶縱然是失去了發聲的能力。但他體內未知的運作方式還是讓他的胸腔中傳來了仿佛鬼哭一般的空腔嘶鳴。
而這鬼哭狼嚎的聲音讓盧修一下子就頭皮炸裂,他根本是下意識的,就把別在腰帶上的青銅鈹給拔了出來。
這玩意,稍微的在莖上綁上兩塊破布的就可以當做是短劍使用。而相比較于那些木制的長矛,也就只有這種金屬利器才能多多少少給他一點心理上的安慰。
不過,這也是虛的。他根本就不想和這么詭異的玩意玩什么短兵交接。所以也是一邊持著短劍對這巨人做出防備的動作,他就一邊拉扯著明日香的快步向著出口的方向退去。
“快走!老胡!別在那里磨嘰了!”
路過老胡的時候,他還沒忘捎帶上老胡一句。而看著眼下這個情形,剛剛才爬起身來的老胡也是腿腳無比利索的跟了上來,同時著急忙慌的對著盧修大喊了起來。
“你他娘的到底干了些什么,怎么惹出來個這么大的粽子?”
“你問我,我他娘的問誰?還有,別什么事都賴在我頭上。看這怪物的動作,明顯是你帶出來的那個匣子把他給弄醒過來的,這事要負責也該是你負責的才對!”
只顧著埋頭奔走的盧修一聽這話,也是老大不愿意的怒懟了起來。這讓老胡明顯就是一噎,然后也只能是顧左右而言他的這么說道。
“現在不是追究是誰的責任的時候,現在的問題是后面的那個大粽子!他要是追上來了,我們該怎么辦?”
“怎么辦?”這個問題讓盧修立時就是一陣齜牙,但到底的,他還是咬牙切齒的發起了狠來。“實在不行,那咱們就只能跟他盤下個道來了!”
“老胡,我現在可跟你說明白了,你到時候可不能慫啊。能跟他盤出個道來,讓他知難而退那是最好不過。可要是不行,那咱倆就只能不含糊,直接去跟他玩命了啊。”
“玩命!”老胡差點是掖不住嗓子,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在一陣咔咔作響聲中站起身來的巨人,臉上的表情幾乎都已經是徘徊在了崩壞的邊緣上。
“和這老哥玩命!你咋不挑一個好點的對象呢?”
“挑?我他媽有的挑嗎?”
同樣是注意到了后面的動靜,盧修也是毫不猶豫的就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這鬼地方一看就是這種怪物的主場,雖然說并不覺得地上的那些白骨也會像是他那樣活生生的爬起來。但既然已經是出現這么個先例了,他自然也是不敢在這方面有任何的掉以輕心。
他現在只想盡快的離開這個詭異的廳堂,哪怕說真就是到了要玩命的地步,他也不希望是在這里和這么一個怪物玩命。但可惜,這怪物可不會那么輕易的如了他的意。
咔咔的聲響開始加劇,那種如同干枯朽木在崩裂的動靜讓盧修內心里的緊迫感簡直是瀕臨到了極致。他都不敢再回頭去張望,因為他害怕自己這么一耽擱,就要連逃出去的機會都沒有了。
但一陣風聲的劇烈呼嘯,到底還是讓他的這個想法直接破產。
因為一座巨大的青銅臺燈幾乎是頃刻間的就越過了他們的頭頂,然后以雷霆萬鈞的架勢,直接就砸在了大廳的門楣上。
這種木質構架的房子,先不說它已經是年久失修到了這副德行。就算是它完好的那個時候,怕是也頂不住這么大一個青銅疙瘩這樣暴力的一番破壞的。
所以就在一陣嘩啦啦的聲響之中,大片的磚瓦伴隨著斷裂的房梁直接就砸落了下來,頃刻間就把廳堂的大門給堵塞了個大半。
這等同于是斷了盧修他們的后路。因為即便說他們已經是超乎常人,但這超乎的程度可不會意味著他們的腦袋就會變成鐵腦殼。
兩千多年還能保持基本完整的老秦磚,這可和那些摻了水的豆腐渣工程不是一個概念。挨兩下到底是頭破血流還是直接升天,盧修也實在是沒有太大的底氣。
況且,這也并不是說他們挨了這么一下就能直接逃出生天的。因為背后那個怪物,擺明了就不可能讓他們這么安然的逃掉。
強行沖過去,然后頂著一腦門子血流嘩啦的跟這種狠角色玩命,怕不是失了智。所以即便是心里面有著一萬分的不情愿,他終究還是一把拽住老胡后衣領的頓下了腳步來。
“艸...就差那么幾步啊。”
看著眼前嘩啦啦的落石和飛濺起來的煙塵,老胡的臉上也滿是要命的糾結。
他當然知道這么冒然沖出去的厲害,也清楚盧修拽住他是明智之舉。可問題是,他是寧愿被當成是個屁的直接放掉,也不想跟后面那大哥就這么劃下道的來硬的啊。
這不是玩命嗎?
心里面一聲哀嚎的,他到底也是把身后別著的寶劍給掏了出來。也幸好是隨手用皮革包著的,把這玩意帶在身上,不然他還真沒有什么勇氣,去和這么一個可怕的怪物正面對抗。
人家三米多,他一米七八。人家胳膊都快有他腰粗,手上的大寶劍估計一個劈砍都能把他給從當中卸開的。而他呢?
手上這把說是千年古劍,但連個基本的保養都沒有,實戰能力完全是未經考驗。真要是對抗起來,那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心里面有著一桿秤的他很快就完成了一場硬件實力上的比較。答案也很明晰,他百分之一百的不可能是這玩意的對手。
別說是對手了,怕是連來上兩個回合的可能性都不大。
畢竟這都已經是進入到恐怖片的環節了,他又沒有英叔那樣的本事,怎么可能斗得過這樣的千年老粽子?
越想心里越是沒底氣,老胡兩股戰戰的幾乎就要回頭看看大門那還有沒有個空隙的、能夠讓他直接鉆過去。
不過好歹,他還記得這里不只是他一個人。逃命雖然很緊要,但也還不至于到需要讓他拋棄自己隊友的地步。
所以也是一邊緊盯著正一步步向他們走來的巨人,一邊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好幾眼身邊的盧修。老胡緊攥著手里的劍柄,就有些忐忑的張開了口來。
“老盧...你真打算要跟這老哥比劃比劃?這是不是有些太冒險了。要不咱倆再盤算盤算,要是能化干戈為玉帛...”
“化干戈為玉帛?我倒是想。問題是你看他這架勢,像是能跟我們好好說話的樣子嗎?別他娘的揣著這種僥幸了,等下看我眼神,我倆并肩子上。我攻左,你攻右。咱不求能一下子干死他,但最起碼的,也要讓他知道咱們不是好惹的。懂?”
“懂...吧!”
這一聲回答的,明顯是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