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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先秦的秘史

  劉老的確是發現了一個盲點。那就是他覺察到了這些竹簡中有那么幾冊是與眾不同的存在。

  被高高摞起,堆積的像是小山一樣的竹簡中大部分都像是他剛剛翻閱的這幾卷一樣,被隨便的置放在那里,也沒有什么保護。但并不是所有都是如此。因為還有那么幾卷,是用絹布一樣的口袋給扎緊、置放在其中的。

  這一看就有些與眾不同,所以劉老也是越過其他那些竹簡的,直接就抽取了最右手邊的一卷。打開一看,里面的內容果然是離奇驚悚了許多,以至于劉老在忍不住念叨的同時,也是當即皺起了眉三十七年,辰月。方士徐福引船出東海,行月半,至一島。島中有隸民數千,軍士百余,為方士此前尋仙山所帶之工匠男女。此外有島蠻數千余,其身矮、性懦、不能言,男女皆赤,幾為獸類。方士以術法驅此蠻類,以作工用。不知歲幾,島中宮室已成。將軍惑之,命吾等枕戈為戒。”

  “這說的是個啥?”

  老胡一聽這種文縐縐的話就感覺兩眼一抹黑。所以干脆他也就放棄了思考,轉而對著旁邊若有所思的盧修就低聲詢問了起來。

  “說的是這個做記錄的人發現徐福那老小子瀆職,沒有按始皇帝的要求去找長生不死藥。而是在一座島上搞事情。連宮室都蓋起來了。這讓他們的那個將軍感覺不對勁,讓他們小心點做好防備。”

  盧修低聲的解釋,而老胡也是恍然大悟。

  “那這就是說徐福這老小子打算扯個大旗,自立為王嘍。喝呸,他以為自個是誰啊,孫猴子嗎?還有,他蓋得宮室難道就是眼下這一個?可不像啊,這宮室要是離船這么近的話,那個將軍難道還能忍得了他。”

  “所以說啊,就看這個將軍是怎么應付的嘍。劉老?”

  眼看著盧修他們擺出了一副靜候下文的做派,劉老也是搖了搖頭的,又拆了一卷出來。

  “帝三十七年,巳月。徐福避而不見日久。月中,突遣使者以宴將軍。將軍命吾等夾劍隨行。至宮室,見其所用,已類王侯。將軍斥之,問其所欲為何,蓬萊何在。徐福不答,推之宴后。后以六侑舞于庭,其心昭然若見。將軍推案,拔劍而起。徐福色變,曰:蓬萊不可期,愿與將軍共尊海外。將軍再斥,命此賊受擒。賊不受,摔杯為號,召數百蠻人持兵刃襲之。吾等與之戰,斬頭三十余,蠻人即潰。賊弄之以術法,惑以將軍。將軍斬之,斷其臂。賊大懼,遂降。”

  “這是?好家伙,徐福這是想來一場政變啊。”

  如果說以往的那些關于徐福的說法還勉強帶有幾分神話色彩的話,那么眼下,這無疑就已經是把這個先秦時代的方士徹底的拖下了神壇,并且順手還在他臉上打上了一個騙子和野心家的標簽。

  想要天高皇帝遠,來個占島為王。卻不想遇到了始皇帝的忠實擁躉,人家根本就不買他的賬。所以一場拙劣的策反戲碼演到了最后,反倒是他作為一個跳梁小丑的成了最大的輸家。簡稱一個字,該。

  對于徐福是這樣的下場,在場的幾個人沒有一個人會覺得同情。不僅不同情,他們還對這個記載中所描述的那位將軍生出了一份格外的贊嘆。

  “這將軍還真是有勇有謀。反手之間,就把徐福這個跳梁小丑給鎮壓了。簡直比如來佛拿下孫猴子還隨意。”

  “你這不是屁話嗎?那可是始皇帝身經百戰,覆滅六國的軍隊。想要用一群島上的野蠻人來和這樣的軍隊對抗,那不跟你帶著一群幼兒園的娃娃,去挑戰泰森一樣可笑。”

  兩個老噴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踩低捧高,就差沒有把徐福給貶低到泥土里。而也是任由他們這么發揮的,劉老則繼續翻閱起了后面的竹簡來。

  “帝三十七年,巳月。越三日,奉將軍之命,方士黨羽弟子數十人,業已伏誅。然此功不足以掩過。陛下命吾等隨方士入蓬萊,取長生不死藥而歸。今不知蓬萊何在,不死藥難期,實是已負王命。我為博士,奉王命隨軍撰記,將軍所苦為何,我已知矣。今陛下年事已高,于不死藥所期愈重。若陛下知賊人所為,盛怒之下,吾等與男女工匠軍士數千余人皆是難逃。螻蟻尚且惜命,況乎我等。然,陛下之命不可違,將軍所苦者,唯蓬萊仙山而已。”

  這個故事講述到這里,也算是真正的凸顯出了一個致命的矛盾。和之前徐福那種搞笑式的,只用幾十號軍士外加一個將軍的發飆就能掀翻的政變不同。眼下這一行出海尋仙山所要面對的,卻是始皇帝這樣的絕代人物。

  而別看這個將軍和他手底下的軍士實力不俗,幾十對幾百都能跟打著玩一樣。說句不那么好聽的話,像他們這么能打的隊伍,在始皇帝的麾下怕是成百上千,而比他們更能打的,也絕對不會是屈指可數。

  更何況還有一個始皇帝的buff放在那里。別小看了這位垂垂老矣的千古一帝,這可是在活著的時候,讓項羽那樣的狂人都不敢怎么動旗鼓的可怕存在。可以說,只要他還活著一天,他麾下的幾十萬大軍就是絕對無敵的存在。

  沒人敢挑釁這樣的一個君主,對他的存在視之不顧。而作為他麾下的軍隊,則更沒有一個人敢于違逆他的命令。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始皇帝固然是一個人,但對于當時的人來說,他其實已經和神沒有什么區別了。而違逆這樣一個讓他們發自內心去敬奉的神的命令,這可不是這個將軍以及這個記錄的博士所愿意做的事情。

  但不敢違逆又能怎么樣,難道還真的去尋找那虛無縹緲的仙山?科學和歷史都已經證明了,這東西是不存在的,不管是仙山也好還是傳說中的不死藥也罷,不過都是這些神棍的騙局而已。

  這一點作為后世人,哪怕說此刻他們所身處的已經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但以盧修為代表的這類人還是有底氣堅稱,這玩意是不存在的。

  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信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畢竟和看不見、摸不著的神仙相比,從你出身就在伴隨你左右的科學力量才是更真實的一種存在。他這樣堅信著,所以也更加好奇這個所謂將軍的決定來。因為以他的角度來看,這已然是一個無法開解的死局。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應該也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這份好奇是共通的,劉老也是毫不意外的打開了接下來的故事。

  “帝三十七年,午月。將軍決意驅大舟向東,以尋蓬萊方丈。且方士之事不可隱瞞,須遣軍士束之以謁陛下。徐福知其事大,故請見將軍。言其知蓬萊之所在,只因不可近,故不敢前。將軍問其所在,徐福言,每逢未月,四海翻覆,天維震蕩。渤海之外,將有大壑現世。名為歸墟,乃無底之谷。八纮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蓬萊仙山,俱在其中。然,歸墟乃天下眾水之匯聚,而能使眾水匯聚而不增減者,其深不可測量。其亦使擅操舟者架船探之,頃刻即沒。故數年來,終不敢前。又恐陛下震怒,刑罰酷烈。故起此不臣之心。今望將軍開赦,愿以戴罪之身,助將軍尋不死藥而還。”

  這是徐福為了逃避處罰而從神話故事里找出來的借口?還是確有其事?在這個問題上,哪怕是之前篤定如盧修這樣的家伙,都沒法再那么堅持下去。

  唯物主義的一個基本原則,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如果說他沒有親身見識過那一切的話,他也會對歸墟這樣的故事嗤之以鼻。可問題是,他親眼所見過。那個巨大的漩渦,于風暴中顯現出來的幾乎能吞沒整個大海的恐怖與震撼。

  以古人的眼光來看,它絕對當得上神話里歸墟的稱號。可那是歸墟嗎?如果說是,那他們眼下所身處的這片荒島到底是什么?那個傳說中的蓬萊?

  這不是他一個人會冒出來的想法。而就在他們三個彼此之間的面面相覷中,劉老繼續了自己的動作。

  “帝三十七年,未月。將軍遣軍士駕大舟入東海,捕大鮫而還。月中,渤海之東萬里,風雷激蕩,四海傾覆。歸墟之谷果現于世。將軍以大鮫為前驅,索繩相縛,拽十六船入歸墟。十船傾覆,唯余樓船二只,大艦四艇,得以入歸墟。后行數日,果見一島。其方圓不知幾許,有山高不知幾何。徐福言,此乃仙山,然不知是蓬萊、方丈、瀛洲者。將軍欲驅舟近前,然海中有異獸出沒,使大鮫為之驚嚇。大鮫拽舟船西行數日,使仙山漸遠,終不可見。后行數十日,復見一仙山。有大河浩湯頓流。將軍驅舟順大河而入。至此,仙山已至。然,軍中之士,工匠黎民已十去七八矣。”

  十去七八。這個博士的記錄固然是有些輕描淡寫,但作為一個旁觀者,盧修幾人還是能感覺到這趟冒險的可怕,以及不值。

  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故事,葬送這么多無辜者的生命,哪怕說這是為了始皇帝的命令,在他們這些后世人的眼里,這也絕對是一個無法被接受的交易。

  甚至說,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都有些不好分辨孰是孰非了。因為從他們的角度去看,徐福固然是個騙子,但不管怎么說,他的決定能讓那三千多人茍且偷生下去。而且比較未來中原大亂,尸橫遍野,十室九空的局面來看,他們這些偏局于海外的移民,反倒是更有希望安穩的生活下去。

  可結果呢?看起來英明神武的將軍打破了這個安然生活的希望,強行的把他們裹入到了始皇帝那不死的野心之中。

  雖然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個將軍做的并沒有錯。他只是履行自己的職責,盡忠職守的完成始皇帝所賦予他的使命。但,這個代價,足足數千人葬身于大海的代價,也終究是太過于沉重了一些。

  如果說付出這么沉重的代價,真的能夠讓那位始皇帝得到長生,以至于江山永固,千秋萬代的話那么也就算了。可問題是,歷史上記載的清清楚楚,公元前210年,始皇東巡崩于沙丘。

  這是始皇帝在位的第三十七年,申月。也就是這個將軍入歸墟的第二個月。別說此刻的他剛剛只是初來乍到,連不死藥在哪都不知道呢,就算是他找到了,難道所謂的不死藥,還能讓一個死了的秦始皇復活過來嗎?

  這當然不可能。而既然是不可能的,那么他不管怎么做,都已經是錯的了。

  為了一個錯誤的目的,造就了一個錯誤的答案。甚至說還把自己以及剩下的那些人陷入到了這樣的一個死地里。這個將軍,真的讓盧修感覺很難評述。

  或許,這就是時代限制之下,一個小人物所必然的悲哀吧。

  他感慨著,內心里多少有些為這么個家伙不值。而就在這個時候,老胡卻是一驚一乍了起來。

  “等等,這船應該就是竹簡里說的樓船。那這個島,不就是里面說的仙山了嗎?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搞半天,我們這是到了神仙的地盤上了?那這長生不死藥,意思也就真的是在切實存在的嘍?”

  這個岔打得盧修直翻白眼。而也是沒好氣的,他直接就開噴了起來。

  “醒醒,這天還沒黑呢,你做什么白日夢呢?還長生不死藥。哦,幾千年前的古人不懂這東西,怎么你也不懂嗎?你九年義務的唯物主義教育白上的啊。”

  “可這歸墟不也被那個徐福說中了嗎?我們也都碰到過了,那么大的漩渦總不可能說是假的吧。而既然那不是假的,那么這個仙山也未必不是真的啊。尤其是這地方有多么古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老胡的理由也很是充分,少有的讓盧修都感覺無法辯駁。他覺得,要找到答案,估計還是要從這個記錄中翻找一下才行。可他才把目光投向劉老,劉老就已經是無奈的聳起了肩膀來。

  “別看我,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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